「千裏蓼花紅勝火,殘敵望見皆卷旗。」鐵教諭搖頭晃腦為範縣尊獻詩,引來周圍的迎合叫好,引得在另一邊商議的將校們都看了過來。


    趙敬子直翻白眼顯然不怎麽待見:「什麽破詩,老子不曾開口而已。」


    「獻甫不如也來一首?」楊大意逗他。


    「我嗬,不來。」


    「為何?」


    「這城高,怕他羞得跳下去!」


    眾人哄笑,圍著縣令的那群也看過來,莫名其妙不知他們在說什麽趣事。


    「獻甫你放心,就我對這鐵夫子的了解而言,他最多就是麵皮上紅一下而已,跳下去還不至於。」李丹說完回歸正題:


    「好,那麽就按咱們剛才布置大家分頭行動,盡快恢複城頭的防禦和秩序。那些書生……還是請他們下城吧。


    韓先生起草好安民告示,抄寫百份,城裏張貼三十份,給冕山送十份,其餘的每家巡檢司各送十份。


    這也算給書生們找點事情做,省得他們有太多空閑去拍馬屁。」眾人都輕笑。


    眾人散會,李丹過去告訴範太尊,估計一時半會兒敵人不會再發動了,請他回衙門歇息。之後來到餘豐門(東門)北二號敵台,舉著望遠鏡觀察敵人退卻的方向。


    「三郎今天打贏了,真是凶險嗬。為兄祝賀你。」


    李丹回頭一看,見是兄長李著跟了上來,便笑著還了禮,問:「聽他們意思今天中午還要宴飲慶祝,兄長不去湊湊熱鬧?」


    「我就不去了。」李著搖頭:「我這樣一個無趣的家夥在場隻會浪費食物,還可能壞了大家的好心情。


    有這個時間,不如回去幫趙獻甫畫圖!哦,我昨天找出原來地圖上的三處錯誤,獻甫還當眾表揚了我。」


    「是麽?你看,我就說過兄長細致、耐心,是個做幫手的好材料。」李丹撫掌道:


    「有這遭,等戰事結束,由餘幹這邊給你開具推薦信,到贛南的巡撫衙門去一定受到重用。


    他們那邊又是礦匪,又是山蠻,可一點都不比這邊輕鬆!有個知兵的幕僚巡撫會很高興,兄長你多看、多聽,我知會獻甫,他會盡力幫你。」


    「不必、不必,你們擔子都不輕,何必為我分心?」李著連忙搖手,停了下問:


    「說道忙字,我知道你空閑不多,不過還要找時間回家看看姨娘。我聽說你有七、八天沒有回去過了?總不回去,她不知攢了多少話要同你講哩。」


    李丹讓開身體,看著兩名民夫抬著一張擔架走過身邊。「輕點嗬。」他看那傷兵滿身血跡斑斑,不由開口說。


    「大人放心,我沒事。」那傷兵開口說。


    「咦,賴伍發,是你啊?傷哪裏了?」李丹記得這個兵,是當初在鳳棲鎮守橋時差點被射死,結果成了俘虜的那個花臂膊手下。


    他後來幾仗打得不錯,還俘虜了個哨長,因此升為伍長。送一稱金回鄉的時候選上了他,但因安仁道路斷絕,他們折回加入了自己帶回餘幹的隊伍。


    這會兒他頭上裹著紗布,說話有氣無力。


    「被個流星錘在頭盔上掃了下,別處沒事,那都是湖匪的血。」賴伍發努力笑笑。


    「好好,那下去之後多休息幾日,不要著急起身。等不暈了再慢慢走動。」說完李丹又拜托兩位民夫走穩當些。


    「放心吧李大人,第一回的時候抬人費勁,後來你叫人做了這個擔架就方便多啦,又快、又省力!我們會小心的。」民夫們腳下更加了注意,小心翼翼地走遠了。


    「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弟弟。」李著歎息道:「讓人甘心為你效死還樂嗬嗬地,我可沒這本事。」說完換了認真的表情:


    「怪不得徐家這麽上心,想來徐大伯和徐二叔也是極滿意你的。你要是沒空回家,去徐府走走也使得……。」


    聽兄長當著麵提起這個,李丹頓時臉上火燒火燎地,忙問:「可是徐家做了什麽?」


    李著搖頭:「沒有嗬。隻不過前兩日徐太夫人過生,因戰事不好大事鋪張,所以就找了幾家親近的女眷湊在一起熱鬧下,於是就請了你嫂子。


    她覺得自己年輕一個人去不好,便拉著錢姨娘這個長輩同去。結果不僅見到你畫的畫兒、寫的詩,還見到了本人。


    徐家三位嬸嬸專門拉著錢姨娘聊了好久……。瞧,你總不回家,這些都不知道吧?」


    「我……。」李丹不知該怎麽說才好,他全心撲在守城上,今天是打退蓼花子攻城的第三天,也是最凶險的日子,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他摸摸自己身後的雙插(弓囊和箭壺):「我這哪有心思想這些?」


    「看情形他們今天不會來了,你也該稍微放鬆下。」李著回頭看看不遠處拄著棍子的毛仔弟:「就算你不歇,也該讓手下人稍微放鬆。君子文武之道,張弛有度嘛。」


    李丹嘿嘿地傻笑:「兄長特地追過來,就是為的和我說這個?」


    這時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想起,有幾哨換防的團練和鄉勇沿著城牆走來,原哨位上的人和他們互致軍禮交接崗位後,重新集合並向城下的聚攏,準備回營休整。


    「楊乙的人上來了,你們真是安排得井井有條嗬。」李著點頭:「這樣你還不放心?」


    「放心。」李丹抓抓後腦勺:「兄長說的是,興許我是太在意,太緊張了,該好好休息下。我……我去火神廟看看傷員,然後就回家去。」


    李著見他同意,不好再說什麽,叮囑他回去要記得親手給姨娘敬茶請安,這才轉身離開先下城去了。


    他的背影剛在馬道那裏消失,李丹就看見審傑從箭樓邊下了階梯,徑直朝著他走來。


    「今天這仗還真有些凶險,蓼花子那廝看來是拚命一搏了。」離著十幾步遠審傑便揚聲說。


    「怎麽,看你這身上,是不是親自下場搏殺了?」李丹說著看他身後跟著的那兩個人,抱拳連聲說:「鐵刀和林師傅也上陣啦?辛苦、辛苦!」


    「為這城裏數萬生靈出點力而已,不辛苦,倒是大人的箭術了得,真讓在下佩服!」李鐵刀豎起拇指。


    方才廝殺時,李丹與弓箭隊的箭手們及時出現在最緊急的地段,接連射翻數十匪徒,使得顧大帶來的援軍堵住了窟窿,全線轉危為安。


    「我這是拜黃欽、周塗他們兩位的指點才小有進益,等鐵刀你見到過九峰的箭術,那才知道什麽叫心箭合一、神乎其技呢!」李丹謙遜地表示,說完看向旁邊問:「林師傅身上這麽多血,沒事吧?」


    「沒事。」林寶通搖頭:「我專守馬道,能衝到這裏的畢竟是少數,和徒兒兩個人就足以對付了。」


    他說得輕巧,但在場心裏都清楚,能見到他的匪徒確實少,但也都是最亡命、最善戰勇猛的。林師傅能擋住他們並且自身無礙,足以說明他武技之高。


    「要說厲害的還是你李三郎,」審傑開口說:「水泥這個東西真不得了,弓箭射不進,刀斧砍不透。看看這城牆還和三天前一個樣子,要是別的縣城這怎麽可能?」


    「馬麵敵台設置也很巧,馬麵是圓弧的,兩翼斜著收進來,敵人就像進了甕子隻有挨打的份。


    還有收小的垛口,我原來還覺得太密,不明白兩邊幹嘛砌成斜的,現在才知道壯漢上來很費勁,哈哈,這真是個妙招!」


    李鐵刀這麽一誇,林師傅連忙跑過去看了看,回來說:「誒,還真是,而且


    從外麵不好射到我們的人,守城這邊卻可以很方便觀察外麵。果然巧妙,原來斜麵也有大用的!」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誇得李丹有些不好意思,他眼珠一轉說:


    「三位師傅來得正好,我剛才還在琢磨,是不是派人夜裏摸進敵營去探探,一來想知道他們士氣如何,二來要是能搞明白蓼花子下步的動向便最好。你們看可行?」


    審傑把頭一揚:「行嗬,這有什麽不行?」


    「馬上湖西大捷,陳元海夫子授首的事情就公布了。我猜要不了太久蓼匪便會知道,那時他必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


    我們早些把握他隊伍上的情形,對後麵如何定計消滅這股敵人有利。」李丹解釋說:「不過,你們可不能三個都去,情報科怎麽也要留個人。」


    「既如此,我和鐵刀走一趟。」審傑攔住要說話的林師傅:


    「師弟你是從他們那裏出來的更熟悉情況這沒錯,可裏麵認識你的人太多,不方便!」


    「我有個想法,」李鐵刀忽然開口說:「不如我進去臥底如何?就說是打散了逃出來的。」


    「不好、不好,蓼花子疑心頗重,你一個人去如何取信於他?」林寶通想了下,向李丹拱手:「敢問大人,蓼花子寫給陳元海的那封信可還在?」


    「在呀。」李丹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林師傅是想讓鐵刀師傅拿著這封信,就說是半路遇到你……?」


    「我讓他回來向蓼花子稟報兵敗經過的。」林寶通接口道:「鐵刀兄弟江湖知名,再說他做陳家護衛這事蓼花子他們都知道,比隨便派個人可信得多。


    至於我自己,可以讓鐵刀說在瑞洪那邊集結了湖西的殘餘正不知該往哪裏去,我在去勸說他們來餘幹合兵的路上。


    這樣興許蓼花子容易相信,並且還會對這支隊伍翹首以盼呢!」


    「妙!」李丹擊掌:「這樣的話,蓼花子雖然心驚,但卻期盼湖西合兵,他就不會急於逃走,我們便在這期間慢慢收網準備豐收!」大家計議既定,立即下城牆去做準備。


    回到巡檢分司,李丹立即找來趙敬子和韓安,和他們說了審大俠要去夜探敵營,並且李鐵刀還要做臥底的事。


    韓安建議這兩件事可以同時進行,也就是李鐵刀連裝束都不用改,臉也不必洗,扮作一路闖關來到玉亭鎮報信。


    在他吸引哨兵斥候注意力的時候,審傑設法入營。李丹同意,馬上讓趙敬子安排送他兩個出城,並分別約定接應、接頭的辦法、暗號等等。


    林寶通則開始向審傑、李鐵刀,以及參謀部諸人詳細介紹蓼花子等人特點、主要成員,大營及其布防、巡邏習慣等情況。


    直忙到天已暗下來,趙敬子來到李丹麵前:「長官,都安排好了。」李丹起身走到李鐵刀麵前拱手:


    「拜托鐵刀師傅,祝你順利、成功!」又來到審傑麵前:「祝君平安返回!」


    二人都回禮,審傑伸手將蒙麵巾掛上,跟在趙敬子和參謀身後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林師傅回到情報科去留守,李丹看著無人的大廳忽然覺得很空。這時毛仔弟悄悄出現,問:「咱們是不是該回家啦,姨娘定是做了好吃的在等著哩。」


    「噢,對了!」李丹跳起來,急急忙忙出門就往外跑,他忙著安排兩位大俠的事情,又差點忘記兄長的囑咐。


    跑了段路,他神使鬼差地停下來,轉進去徐府的巷子。毛仔弟在後麵想喊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硬著頭皮跟過來。


    徐府的門子正坐在大門口吐沫星子飛濺地聊白天的攻防戰,原來其中一人曾經到城上協助轉運投石車的石彈。


    正對夥伴吹噓得高興,忽然他跳起


    來,把同伴嚇了一跳。回頭一瞧見李丹皺著眉和進自己院子似地闖進來,倆人都呆了。


    「愣什麽呢?還不去和大老爺通報!」毛仔弟伸手在門子後腦勺上拍了巴掌,這才把他打醒,連忙關了大門,然後一個去找管家,一個去找徐布。看書菈


    徐布正在燈下看賬簿,他是出資委員會的委員之一,所以每日要核對城內糧食用度。聽說李丹來了,大驚。


    急忙趿拉著布鞋出來,見著管家迎麵走來,告訴他李三郎在花廳並且還未用餐,徐大老爺趕緊連聲叫備飯,又命小廝去找二老爺和三老爺來。


    管家拉住他說老爺你先別忙,李三郎說他隻是來坐坐,有話想和大姐兒說。「那還等什麽,快去找大姐兒來!」徐布激動得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先怎樣才好。


    前幾日錢姨娘來見過大姐兒,難道這樣快就見效了?可又一想,人家說有話要與大姐兒說,那自己進去了,到時是出來還是不出來,豈不尷尬?


    拿不定主意,隻好在院門外急得跺腳,心裏催促二弟,趕緊過來幫著出個主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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