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覺得咱們還漏了件事。」餘梅光剛才懟了焦叢虎下,現在開口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咱們可是和潭旅正有約定,明日要在珀幹鎮會師的。」他提醒說。


    「對啊!咱得趕緊通知一聲,不然說梅港的人失期,那可丟人了!」朱德生一拍大腿。


    「不對,這個是次要的!」梁明山馬上說:「大人,我覺得是要派人翻山過去給主力報信,告訴他們東鄉之敵的半數都被堵在我們這裏。


    隻要大軍兜過來前後夾擊,就能把他們消滅在這條山穀中。這樣總比攻城、巷戰要好得多,既解了咱們的難處,又極大削弱了東鄉守軍實力。我想潭旅正會明白這裏的妙處!」


    「我明白了!」焦叢虎立即起身:「各部,立即選出腳程好的每中隊選四十名交給參軍帶領,其餘立即動身向柴家山跑步前進!


    參軍你到派出所後讓巡檢們去報信,他們地頭、路徑熟悉,知道如何走小路、避開敵人大隊。」


    「好,我曉得了!」


    不一會兒,下麵就有些人在巡檢們的喊聲中出列單獨站成一隊,其餘的人背起他們的行李起身,小跑著往柴家山方向去了。


    梁明山帶著選出來的百多人、三台投石車和輜重馬車向派出所方向迅速地移動過去。


    在江山軍裏,嚴岩是有足夠底氣驕傲的,他不但像一枝香那樣從無敗績,而且每每在戰鬥關鍵處能憑借騎術突然出現在對手最薄弱的位置上,所以深得楊家父子喜愛。


    這次撫州之戰楊賀本來幾次三番地想要他去,但楊星始終沒有放手。這次派他出來,也是為的叫他突然鑽進梅港這深水潭裏好好攪動一番,為後麵複奪安仁做準備。


    也的確是不負期望,嚴岩帶著兩千五百多兵力一路急行,沿途軍情科和情報科的探子要麽是沒發現他們,要麽是發現了還沒來得及把消息送到後方。


    嚴岩的動作很快,別人走兩天的路程他一天就走完了。


    要點就是全隊輕裝,隻攜帶了四天口糧,沒更多輜重,而且他還有支五十多人的馬隊在前麵開道,屠殺沿途見到的平民以遮蔽消息。


    之所以焦叢虎發現他的行蹤,是因為昨晚這支部隊進入了梅港地界並紮營,被巡視的鄉勇發現。


    派出所的巡檢們連夜去查看之後,立即派人送報告,剛出來沒多遠就遇到出征的民兵隊停在董家店道旁休息。


    要說好險,如果不是在這裏有個派出所,不是有巡視的鄉勇,那麽兩支隊伍很可能就這樣臉對臉撞上了!


    梁明山踏進派出所院子,見這裏已經是滿滿的戰備氣氛。鄉勇們都上了牆頭,在胸牆和垛口後麵擦拭刀槍、檢查弓弦。


    門口擺放了拒馬,門內有架矛車(和刀車類似,堵門防禦用的,獨輪車改裝)。張巡檢先迎上來,接著梅巡檢也來了。


    「情況緊急,三件事:一,需要有人去給主力送信,你倆誰去?二,派鄉勇保護投石車繞到湖對岸隱蔽;三,得把輜重馬車都妥善保護起來。」梁明山絲毫不拖泥帶水,說話簡明扼要。


    「我去送信,我是本地人,路很熟也會騎馬,走山路過去快得很,午時便在山外了!」梅巡檢主動說。


    梁明山便將這邊準備設伏,東鄉敵半數在此,請主力速來增援的意思說了,梅巡檢拔腳便走,順便叫了一什鄉勇,讓他們帶投石車跟著自己走湖邊過去。


    張巡檢便叫人先搬開拒馬讓馬車進院。「這院子看著不大,能放得下麽?」梁明山擔心地問。


    「參軍大人放心,後頭還有個院子呐!本是咱們巡檢和客人住的,還有間廚房。馬車進來摘了掛,騾馬都牽到後院去,這樣就能放得下了!」


    見張巡檢已經心中


    有數,梁明山點點頭,讓他叫了兩個腳程好、路熟悉的跟自己去誘敵,然後又從槽上牽出匹馬來自己騎了,便帶著這百多人往前麵來。


    嚴岩的先鋒頭領是兩個人,一個叫半耳,顧名思義此人有隻耳朵當年鬥毆時被人削去了半個,可見他多麽好勇鬥狠。


    另一個諢號「一枚鐵」,大名他自己也不曉得,隻眾人都叫他鐵佬。這個「一枚鐵」自幼隨師傅在山裏尋礦苗,各種礦石他號稱拿鼻子就能嗅出埋藏位置和多少來。


    因官軍平亂時誤殺了他師傅,這人便加入江山軍報仇。但打來殺去沒個盡頭,一枚鐵很憂鬱,終日醉臥美人膝,把自己喝出個酒糟鼻子。


    不過由於他識字,且會動腦子,所以嚴岩便命他輔佐半耳,省得這家夥一味使性胡來。


    前麵的騎士忽然回來報告,說有百來個鄉勇朝這邊來了,其中還有個騎馬的!看山看得無聊的半耳立即來了精神:「騎馬的?你們看得真?」


    「自然!」探馬有些不高興:「穿長袍、掛寶劍,蠻有氣派哩。」


    「莫不是個大官?」半耳嘴上說著,伸手就將自己的騎槍摘了下來。走在他身邊的一枚鐵趕緊上前勸阻:「先鋒莫急,情況不明,咱們還是在打探下為好。」


    「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集結馬隊,咱們去捉了那官兒來審審。卻好走得無聊,就算那這廝來解悶吧!」半耳說完一夾馬腹便帶著那探馬跑遠了。


    「哎——!」一枚鐵才叫了聲,知道無用,隻得搖頭指揮隊伍趕緊跟上。他是步將平時不騎馬,再說兩個人不能都去耍熱鬧,丟下人馬不管嘛。


    一枚鐵隻好帶人在後頭緊趕慢趕地追。跑出去一裏地,忽然看見那探馬自己回來了。「咦,這麽快?人抓到了?」一枚鐵心中驚異,趕緊上前拉住轡頭問。


    「咳,抓個屁呀!」探馬沮喪地報告:「頭領趕緊去看看吧,那夥人不好惹,竟有小半帶著弓。我等不防備著了道,死傷十幾個兄弟,半耳頭領被那當官的一箭給射死啦!」


    「什麽?半耳死了?」一枚鐵這回可嚇一跳,自己是副先鋒,長官死了,隊伍停下來或者後退都不行,再說也得把屍首搶回來呀!「你們就這樣跑回來,人沒搶到?」他問。


    「箭如雨下,誰敢上前呀?」探馬苦笑。這事情太損士氣。一枚鐵沒辦法,隻好咬咬牙下令隊伍加速向前,同時叫弓手們立即備戰。


    又向前跑了半裏路,就瞧見拐彎處山坡上吊著近十具屍體,當兵的便大罵起來。一枚鐵也有些生氣,這些人割掉人頭也罷,剝光衣甲也罷,你幹嘛把人吊著?


    這下想隱瞞都不成,後頭當兵的已經全看在眼裏了。那剩下的馬隊一邊小心翼翼搜索周圍,一邊將屍體都解下來。


    周圍怒罵聲一片,聲聲都是要討還血債、報仇屠殺。一枚鐵心想這下子壞了,自己就是不追都不行,群情激憤啊。


    他一麵派人回報,一麵重新整隊,心想追就追吧,好在對手就那麽百來人,,咱們小心些便是。


    又追了一裏地,忽然瞧見一片平緩的坡地上一大群人正或坐或躺地休息,見他們來便有人發聲呼哨,那些人跳起來扭頭便跑。


    一枚鐵還沒來得及說話,半耳手下已經按捺不住喊打喊殺地衝了上去,氣得他跺腳喊破嗓子也攏不住。


    急忙叫人拉過坐騎來,帶著本部追上去,卻迎頭看見前麵的人又潮水般退回來,急忙閃開半條路。


    一枚鐵從馬鞍上立起身查看,發現對手那邊果然有二十幾個弓箭手,尤其那個「當官的」騎在馬上射得又快又準。


    前麵地上已經倒了二十來人。一枚鐵隻得叫刀盾手上前,然後一步步逼過去。對方見這情形反而不射了,又喊了聲什麽,


    掉頭便跑。


    「別追了!」一枚鐵喝止眾人,在馬上用鞭子一指:「吃的虧還不夠嗎?你們瞧瞧前邊!」眾人定睛看去,這才發現右手一裏開外,山坡上有個小小的堡寨。


    「哼,這夥人準是逃進那堡寨裏去啦,給我上去將它圍了。他們不是會跑嗎?進了寨子我看還能跑到哪裏去!」


    眾人一擁上前在山坡下列陣,一枚鐵便叫兩個小頭目各帶一隊進攻。開始一切順利,忽然山上傳來慘叫,士兵們紛紛倒地。


    就有個小頭目一瘸一拐地被人攙下來,呲牙咧嘴地哭訴,說那夥「殺不死的賊」竟在山坡上撒了鐵蒺藜,還有野獸夾子和底下埋有竹尖樁的陷坑。


    「死了七個,還有十多個受傷的!」他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廢物!」一枚鐵心裏暗罵。他叫人砍了二十幾棵竹梢子(帶竹葉的枝條)叫人送上去,隊伍走在前邊的人用這東西掃著地麵往前,果然傷亡小了好多。


    上邊守軍見狀紛紛拉弓射箭,專射那些拿竹梢子的匪兵,效果有限。後來大家都住手不再浪費箭枝,攻方的速度明顯加快,不多時便貼近了牆邊。


    就在這時候一枚鐵發現了問題,這堡寨是修在個坡度平緩的小丘上,看似無害,其實挺刁鑽。


    他的人在上麵很不易站住腳,加上仰攻的緣故體力開始出現很明顯的下滑。


    想了想他決定,派人在周圍砍伐竹子,做成許多長梯放在地麵,這樣弟兄們進攻時踏著踏步,臥倒時直接趴到梯子上起身、進退都可以方便。


    補充了人手再度發起進攻,牆上沒了動靜,大家正奇怪說莫不是從後麵溜走了?正琢磨著,一聲竹哨響起,牆頭上鏈枷、弓弩劈頭蓋臉打下來。


    一枚鐵叫聲不好,急忙叫弓箭手上前掩護,然而弓箭手站在斜坡上仰射頗不習慣,天上飛舞的箭矢不少,準頭卻差了許多。


    那蹬著竹梯正往寨牆上爬的兵士便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看得一枚鐵自己都覺得疼。


    就在這個時候嚴岩帶著後隊趕到了。「什麽情況啊,這還沒到梅港就死傷了恁許多?」嚴岩顯得有些惱火。


    「將軍,有起子人傷了我們弟兄,連半耳的腦袋都叫人割了。那些人躲進了這寨子裏麵,大夥兒氣憤得很,所以圍住了攻打。」一枚鐵報告說。


    「半耳死了?」嚴岩吃一驚。


    「正是,被個騎馬的官兒一箭射死了!」


    「騎馬的官兒,在哪裏?」嚴岩頓時來了興趣。


    「就在這牆後麵!」


    「嘿,他娘的!」嚴岩心想梅港最大的官兒就是那巡檢分司巡檢使,從九品也是官嘛。若是在這裏巧遇將他捉住或者殺了,那梅港唾手可下,可就省事多啦!


    「既然這樣,那不能叫他跑了。再調三百人來,其餘人就地歇息!」他打算把這個小小的寨子攻下再走。


    誰知道這堡寨堅韌得很,嚴岩把攻打的人數增加到八百,寨子還是巋然不動。他有些惱了,叫人找根粗木做撞門槌,安排了三十名壯漢在盾牌的掩護下衝上前。


    果然,在死傷了二十多人搬開拒馬之後,那厚木做的大門在壯漢們撞擊下搖搖欲墜。這時上頭忽然有人大喊了聲:「隱蔽!」接著一樣黑色的東西從上頭丟下來。


    隨著「砰」的巨響,一團火光在壯漢們中間炸開。等煙塵散去,這些人不是倒在地上沒了動靜,就是頭破血流晃悠悠地站都站不穩了,滿地都是血和斷肢。


    「震天雷,他們怎麽會有震天雷?」嚴岩氣急敗壞地大叫。


    震天雷這種東西通常都是官府守城時使用,尋常百姓手裏是不會有的。如果裏麵隻是些頑抗的鄉勇,他們手裏應該不會有這種武器才


    對!


    「砰、砰、砰……」接二連三的爆炸傳來,卻不是從前麵的戰場,嚴岩驚駭地扶住身邊的小樹看向自己帶來的隊伍,那邊已經是人仰馬翻。


    被炸懵的江山軍完全亂了建製到處亂竄,有人捂著被炸出的傷口嚎叫,有的呆呆地盯著遍地屍體不知如何是好。


    震天雷一共投了三輪,然後人們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時,就看到身後柴家山上湧出的旗幟和手持武器的人們。


    那些民兵和當輔兵的鄉勇看到這些江山軍挨打的慘相,立時湧出了無盡的勇氣和信心。


    鎮撫和巡檢們大聲地重複功勞賞格,激勵著他們躍出藏身之處,飛快地搶在任何人之前朝那滿地的「功勞賞銀」衝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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