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適,太合適了!」李丹一拍大腿,二人在車裏相視而笑。


    對範縣令來說,他擔心自己離開餘幹以後自己的股份就沒了,利益就不能再和餘幹捆綁在一起了,如果有了義女和女婿的關係,那誰還敢動?


    對徐英而言,如果她能夠認範縣尊這位範仲淹後裔做義父,便有了個官宦的靠山,不僅可以門當戶對嫁入李家,而且那兩個「郡王義女」也就不敢過分興妖作怪了。


    對李丹來說,能和範家這樣的家族聯姻,並且其中還有位當朝三品***,那麽前途也可以避免許多風險和波浪。問題是,徐家是否同意?


    當他趕到徐府向徐家三兄弟一說,三人異口同聲地沒意見。


    徐英有這樣位義父的話能給徐府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據說範縣令因政績卓著,即將出任登州府知府),而且也讓闔府上下對兩家的地位對等問題鬆了口氣,畢竟官宦子弟和商人之女結親不大尋常。


    李丹考慮,這範金虎(範縣令名諱)雖然偶爾小貪,但總的來說還算德行不虧。在任這些年算得上是體恤民情、照顧各行業發展,並且給李丹青衫隊的迅猛擴張提供了土壤。


    在李府分家案中他圓滑處置,如約保障了李丹的述求;在李丹多次闖禍甚至即將觸及法律的時候給與了必要的包容。所以李丹對這個人觀感還可以,也不反對徐英認他做義父。


    徐質親自進去問了女兒,徐英表示同意,眾人皆大歡喜。


    於是約定在第三日吉日上請範老爺過府,由徐英出來拜見義父並敬茶,範老爺贈送她一對碧玉嵌金的魚兒做禮,徐英則奉上一副獺皮護膝做回禮。


    最後徐府留範老爺吃酒,並贈了五十兩賀儀請他「笑納」。


    完成了這個過程,徐英就正式成為範老爺的「義女」。


    當天李丹先行護送姨娘去了白馬的新家,而韓安則作為男方代表上門與徐家約定了後日為迎親的吉日,李丹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


    因為範老爺和韓安不約而同都認為此事宜早定,最好不要再往後拖,李丹隻好順從大家的意思。


    他將錢姨娘送至新家,小錢氏見屋宇簇新、地方寬敞,心中十分歡喜,便將心思都放到與蘇四娘一起張羅安排新房上去了。


    李丹於是急急趕往安仁,召集了趙敬子、巴師爺、朱慶和高漢子商議分兵與裁減事宜。開始趙敬子很不願意,但後來巴師爺勸他站在李丹位置上思考,他這才放下了執著。


    「隻是遺憾,」他咂嘴道:「若有這近萬士卒在手,不消官軍出馬,我就敢說咱們青衫隊能把婁匪折騰個七七八八了!」


    「明白、明白,」巴師爺苦笑:「但咱們畢竟不是官軍是團練,這場大戲還得由人家來唱不是?」


    「巴師爺說得對!」李丹也說:「我們畢竟是輔助,不是一支官府的武裝。保護地方才是團練要做的,剿匪是官軍的職責。


    所以我的意見是,先決定分哪些部隊到各府去,然後再考慮青衫隊編製留多少人?那麽剩餘的人,可以進各工廠做事,或者到饒州府各縣去管理巡檢司和鄉中隊。


    另外我打算在白馬建立兩個組織:護標武校和巡檢司鄉勇訓練大隊,以它們的名義吸收千人左右的骨幹,訓練的同時可以為青衫隊提供源源不斷的兵員補充。」


    「還可以適當擴大教導隊規模。」朱慶說。


    「嗯,另外餘幹現在守備人手不足,西南夾城已經在建設,我建議可以讓部分人回餘幹去歸入楊大意的守備兵指揮。」巴師爺提出。


    「這樣一看,是不是要消化這麽多人也不是很困難?」朱慶說。


    「好吧,那我立即召集參謀們擬定計劃,明早向大人匯報。」趙


    敬子終於被說服了。他其實最擔心這麽多能打的戰士說聲散夥便一哄而散,可能給地方帶來安全問題。


    次日一早,趙敬子頂著兩個黑眼圈來找李丹商議了兩個時辰才離開。他一走,李丹馬上帶了昨天晚上賈銘九給他帶來的兩壇「玉清流」動身前往東鄉。


    賈銘九剛剛被他任命做楊埠鳳酒廠的廠長,同時他還是商團釀造業的總櫃。他手底下的產品將來不僅是酒,還有醪糟、醋、醬油和酒糟製豬飼料。


    釀造產品是最不愁賣的,尤其是進賢那邊部分酒莊的師傅和工人因戰亂逃過來以後,楊埠酒廠的規模擴大了一倍,產量也有了明顯提高。


    但楊埠的廠區在山上,溫度、濕度適合產玉清流,對鳳乳、鳳泉這類需要開闊場地的蒸餾酒卻不合適。


    因此李丹決定把秦酒戶調回來給他做副手,負責在古埠開辦新的蒸餾酒廠。


    同時再整頓並重開進賢李渡那邊的酒廠,任命賈銘九推薦的酒戶叫安鍾的去那邊負責,給他從裁下來的人員中挑些人手,設立個研發新型酒飲和相關設備的專門工廠。


    李丹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半睡半醒,腦子裏不斷想著那些部隊和工廠的事情,根本沒心思看外麵的風景。


    直到陸九來到落下的車窗邊朝裏麵喊:「爵爺,還有五裏地咱們就到東鄉縣城啦!」


    「知道了!」李丹答應一聲,眼朝外望去,見一隊隊俘虜正排隊收工準備回去吃晚飯,夕陽映在他們肩上,這些人表情顯得很輕鬆。


    這些沒有嚴重血債、惡行的俘虜,落在趙巡撫手裏的總共有近三萬人。李丹知道其中六千人正在修築安仁到撫州、臨川的官道,監督施工的是梅港區隊。


    但他們修完路又該如何處置,難道都發去礦山做礦奴?


    前麵山坡下已經可見火把映照下的東鄉城牆,趙重弼吸取教訓,下令調五千俘虜要把東鄉的城牆修完,反正是些不要工錢的勞力,不使喚就虧了!


    城牆這會兒看上去尚未完全收工,還有些人挑著擔子往上麵走,看守城門的官軍小旗說那是白天沒做完指定工程,或者驗收不合格正重做的。


    「合格的都收工啦咱們也不難為,可要是偷女幹耍滑,那可有的罪受!」那小旗咬牙切齒地說。


    李丹看向城門一側黑黢黢的位置,天已經暗下來,但他知道那裏掛著幾顆人頭。這一仗他沒有在場,但後來聽說是斬殺了數名叛軍將佐。


    不過楊星始終沒被找到。這個和自己神交已久的,叛軍最有才華的青年將領。本想和他在戰場上找機會比試、比試,誰想東鄉突擊戰後他好像是蒸發了般,居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重弼早已習慣了李丹來去如風,聽說他到了,趕緊迎出來,親熱地拉著他進屋,喚來下人添炭加薪,然後說:


    「昨日餘幹來的人才說範縣令認了徐家大小姐做義女,吾琢磨著你興許要婚禮後才過來呢,沒想到今日便到了!」


    「公事在先,丹豈敢因私而廢公?」


    趙重弼哈哈大笑:「也罷,這會兒吾多用你些,等你做了新郎再緊著三位新人用罷!」


    李丹麵紅耳赤,嘟囔著回答:「大人,是兩位,不是三位。」


    「嗯?不是說郡王送了兩位義女給你……?」


    「回稟大人,我朝法度女未滿十四才能婚嫁。恍兒還沒到歲數哩,臣不敢逾法。」


    「你、你呀!」趙重弼好氣好笑地拿手指點他:「就差那麽兩個月而已。再說,你不講,外人有幾個知道?」


    「大人莫這樣說,若是拜了堂天地、鬼神皆知,何謂無知者?」李丹很認真地回答。


    「好、好,隨你!」趙重弼無奈:「不管怎麽說,


    名義上你也和趙家是親戚了,皇上隻會更看重你,你要好自為之!」


    說著,轉身去書案上拿了份文檔遞過來:「瞧,今天快馬送來的,是皇上對吾密劄的回複。」


    李丹才接到手裏,聽說是皇帝的親筆嚇了一跳。


    忙起身先將那幾張紙恭恭敬敬放在茶幾上,整衣立正深深地拜了,這才雙手捧起仔細閱讀,讀畢轉身放回書案上,再拜,這才轉身回來坐下。


    「大人,皇上的意思是不等冬季結束就進攻?」他問趙重弼。


    「是啊。」趙重弼皺了眉:「剛剛收複的城鎮都還未穩,殘匪也未剿滅,但是陛下等不得了。


    你這次上饒之行做得極好,不僅達到了咱們先前定的盡可能收羅糧食、散兵送進上饒的目的,而且遠遠超出設想。


    不過皇上憂心也有道理,那城裏畢竟有數萬百姓,消耗也是巨大的。若不能盡快破敵,隻怕上饒還是要麵臨危險。」


    他起身拿來一份地圖,在上麵指著輕聲道:「目前德興等饒州城市雖得到客軍支援增強了守衛,但是僅僅自保而已,無力從北線發動攻勢,也不能顧及所有要點,這是個薄弱處。


    東邊來的浙軍雖然包圍了玉山,可進展緩慢很不積極。南邊閩北的官軍如今因大雪封山,被堵住道路無法前進。哼!說了半天,這仗還得靠咱們自己才行!」


    「那,石帥那邊……?」


    「他有他的難處。」趙重弼苦笑:「荊湖兵並不願深入江西太多,他們隻顧將賊匪西去的道路都堵死。


    美其名曰鐵壁合圍,實際就想著讓楊賀死在江西,由江西人去殺,最好他們不動手、不流血,然後拿點功勞和好處妥當地回家去。」


    「所以現在楊賀還能活著。」李丹也明白了:「不過,他畢竟已經被打得傷痕累累,進一步清剿應該不難。」


    「聽說他身邊還有三千來人餘部。」趙重弼抱起雙臂:「周圍的江西官軍也有上萬了。但問題是看著那山誰都怵頭,加之冬季來臨,石帥也隻好采取封鎖策略。


    如果這上萬人進去再受到損失,那就更拿上饒的婁自時沒辦法啦!」


    「明白,那樣大人就隻能靠手裏現有的官軍和婁自時對抗了。」李丹說。


    「嗯,婁自時加上銀陀,這一大堆不好下咽呐!」


    「也許……情況沒那麽糟。」李丹忽然說。


    「怎麽講?」


    「臨來之時我們在安仁做了個籌劃,」李丹笑道:「大人上次不是問能否分幾營出去戍守各府,並協助各府建立團練麽?


    恰好我們有幾位頭領分別來自不同的府,他們可以帶本部回去,本地人事情熟悉,再好不過。大人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不知你們怎樣打算的?」


    「卑職推薦周芹為撫州團練使,潭中綃為建昌團練使,蕭萬河為吉安團練使,大人可命他們帶本部前往上述各州駐防,仿饒州例在本地建立團練和巡檢製度,先將這三地做到安堵。


    然後卑職推薦梁明山、餘梅光分別任饒州團練副使,各帶一個千人大隊分守萬年和安仁,以宋小樵為餘幹團練使,命他帶所部水軍駐守白馬做他二人後應。


    卑職自領饒州團練主力兩千六百人隨大人南下作戰。」


    趙重弼聽了動容:「你要交出這麽多隊伍來給吾?隻留兩千六百人麽?這是不是太少了些?」


    「兵不在多。」李丹笑著回答,接著說:「地方安靖了,咱們就可以一心南下。卑職想來貴溪、戈陽、興安皆不難取,關鍵隻在廣信與鉛山兩地。


    回來時我已向大人匯報過,戈陽守將意誌不堅,有接受招安之意。


    此事卑職


    已經秘密安排,如能招安,揮兵入戈陽,貴溪喪膽,興安五百守軍實力很弱難敵一擊。故而我說這三城並不難。


    倒是進攻的時機要掌握。那婁家與銀陀的矛盾早晚爆發,卑職已經派出偵察前去探聽廣信的消息,他二人一旦因此城狗咬狗,那就最好不過!


    我們等待二人筋疲力竭時出擊,卑職還走北路,所以說有兩千六百人足矣!大人領官軍走南岸,鉛山和廣豐,隻要拿下其一,婁自時便在上饒立足不住,軍心一定動搖!」


    「當然啦,要是這時候浙、閩的官軍能夠配合下,恐怕效果更好。」李丹補充說:「否則,難保殘敵會掉回頭竄入兩省境內,那可又要有麻煩了!」


    趙重弼盯著他半天,忽然「哧」地一笑:「你這小鬼頭,定是個前世修行多年的老猢猻變的!」


    「大人可能還真猜對了!」二人哈哈大笑。


    昭毅將軍府坐落在餘幹東門內,並不很大,但門口有座磚雕花樓甚引人注目。


    有個圓臉、文士打扮的人一手扶著四方巾,正仰頭欣賞那門頭上的雕刻。趙煊走到他背後,順著他目光往上瞧。「瞧什麽呐?」他不解地問。


    「瞧那雕花呀。」儒生用手裏的倭扇指去:「你看那鹿兒,那梅花,雕得甚是生動。想來當年的工匠下了不少功夫,真真令人讚歎!」


    「咦,你這麽一說還真是,我天天從這裏進進出出也不曾注意過。」趙煊看那「福祿壽喜圖」,不由得也拍手叫好。


    「要說這餘幹,怕是沒有第二家有這樣的門頭。當年我們老輩人還真是用心了,留下如此精工巧作!」


    這儒生聽了看看他,說:「非也、非也,這磚雕時間更久,從風格上看應是南宋遺物。光這樣一座門口,若要賣古董,那就是價值十幾萬貫呀!」


    說完看看驚訝得合不攏嘴的趙煊,拱手問:「這位小衙內住在這裏麽?」


    「啊,是呀!你不認得吾麽?」趙煊想挺挺胸膛,卻不料將大肚子挺得更高了。


    「恕在下眼拙。」


    「吾乃將軍府三公子,趙煊!」


    「喲,原來是三公子,失敬、失敬。」儒生趕緊道歉:「在下遠道而來,初到貴縣所以不知,幸勿怪罪!」


    「哦,外地的。怪道口音有些不對。」趙煊上下打量:「咦,現在戰時,盤查如此嚴密,你是怎麽進城的?莫非是賊人女幹細?」他一提高嗓音,跟著的小廝、幫閑們立即將那儒生圍住了。


    「誤會、誤會!」儒生連忙擺手:「學生舉人出身,怎會是什麽女幹細?」說完從懷裏摸出個牌牌來雙手遞過。


    趙煊接過來看了眼睛頓時睜大,那儒生做個噤聲的手勢,微笑低聲道:「學生遠道而來,不知將軍可在府中否?或者麻煩三公子幫我先進去瞧瞧?」


    「先生請到茶房稍待,吾進去看看爹爹,就便回來。」說完,趙煊命人將儒生請進門房裏接待貴客的茶舍,自己快步向裏麵跑去。


    不一會兒,府上的師爺親自來到茶房,朝儒生拱手道:「可是王紀善?學生宮朝奉將軍命來請先生移步書房敘話。」


    「有勞宮先生前邊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路上也不搭話,來到個寶瓶門前,有個小廝候在這裏。見人來了,拱手道:「先生請隨我來。」看書菈


    便將他請入,繞過魚池和主屋,從側翼進了另一個幽靜的小院,地上鋪著白色潔淨的沙礫,東牆邊三間屋正對著花池和石筍,門口站著趙錦堂。


    「學生王祈,見過將軍。」王紀善上前行禮。


    「紀善遠來勞頓,辛苦了。請到裏麵說話。」趙錦堂將客人讓進屋,分賓主落座、上茶,自始至終都隻是那小廝一人伺候


    ,隨後他便退出房間,關上屋門,裏麵隻剩了他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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