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西安府裏誰家最大,那得數秦王!陝甘二十四王,秦王為首,他曾祖父是太祖的次子,當年在諸子裏戰功最大,攻城最多。


    銀川城裏的寧王輩分高,但出自太祖弟弟那支,所以就遠些了。


    其他還有肅王、甘王和涼王,再往下是涇陽王、臨潼王、汧陽王、郃陽王,再次是宜川郡王、永興郡王、興平郡王、永壽郡王等等。


    秦王地位尊崇,王府占地廣大。加上西安府亦係本朝西京,故而在當初修建王府時也考慮到了作為行在的某些功能。


    整個秦藩宮城包括宮城牆、內垣牆,各有外濠環護。宮城牆高兩丈七尺,頂寬兩丈,長九裏,差不多是中等縣城大小。


    裏麵分布著儀衛司、王相衙署、長史衙署、王府庫藏、宗祠等。內垣牆高兩丈六尺,頂寬一丈七尺,周長五裏。內垣牆形狀有點像把刀,西窄東寬。


    西部寬約兩百四十步是秦王藩邸住宅區和花園,在中間的夾道牆上有門可以串通東部。東部寬四百六十步。


    從端禮門開始分布著惠安門、承慶宮、承運殿、泰和殿、崇慶門,承慶宮左右分別是東、西兩殿,乃接見官員或女眷的場所。


    崇慶門後左有文心坊,右是萬有閣,後麵是大觀坊和宜春園。東路前半是處理政務、舉行典儀的場所,崇慶門北則是讀書受教的地方和花園所在。


    但實際秦王是代天子留守西京,東部除去婚喪節慶大典外一般不使用,甚至出入都走西門(遵義門,北門是夾道正對的叫廣和門,東門在崇慶門東南叫禮仁門)。


    西半部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秦王府,如果從這個角度看,他家就不比臨潼王府大太多了。


    王府門朝西邊開,真是新鮮!李丹背對著遵義門,扶著漢白玉欄板欣賞自己麵前的義通橋。


    這是座木橋,通體塗髹朱漆,橋麵以一個非常合適的角度微微隆起,如長虹跨越在內壕兩岸之間。


    濠內的水來自龍首渠,且應該是用某種方法過濾過的非常清澈,低頭可見水中遊動的鱒鯉鱅鯽們自在往來,絲毫不受人間的打擾。


    「李大人!」城門洞裏傳來聲呼喚,回音在門洞內嗡嗡作響。李丹回頭,見個高大的漢子從裏麵匆匆走出來,身上穿著件綠色官袍月白的圍領,對他躬身一禮:


    「下官秦王長史杜閑,奉千歲差遣特來相迎。」


    「有勞杜大人。」這官兒聲音洪亮雙目如星,給李丹很大好感。


    據林語堂報告,秦王相是原來的王傅,之乎者也很擅長,處理藩務卻不拿手,因此具體實權其實都在杜閑這裏。「久聞杜大人賢名,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杜閑哈哈大笑:「李大人,額也早知你是個實幹的能臣,咱倆就不客套咧,莫再大人來、大人去。


    在下雖然忝為長史,實際是武舉轉文的官兒,這性子多年卻改不了,還是那樣直來直去。額說,未在朝堂王駕跟前,你額便以字相稱,請喚下官子絮,何如?」


    「那怎好意思?」李丹謙讓,嘴上卻改了,問:「子絮兄,小弟聽說千歲身體一直不好,所以今日特來拜望,請問究竟是怎麽個情形?」


    「老毛病,千歲承襲王位之後不久就開始了,也不知怎的得這個風濕痛。按說這東西天陰寒冷才會難受,千歲卻是時不常就起不來床。請好多太醫看過都莫用。」


    杜閑歎息說:「原先還能下地走走,後來就隻能坐輦轎。本來欽差到來應該在承運殿相迎的,可現在隻好簡慢了,還望澤東你海涵。」


    李丹忙擺手,說不必放在心上。然後道:「弟奉聖命來陝,順便代陛下問候千歲。


    還帶來了江西彭王、撫王、豐寧郡王,湖南潭王、衡陽王、益陽王


    、河北範王、定王、河南周王、魏王、湖北襄樊王等諸王委托在下帶來的禮物和問候信函。


    各位宗親都很關心千歲呀!」


    杜閑一邊稱謝,心中有悟,笑著問:「怎麽,這些家皇親都知道澤東西來麽?」


    「準確地說,知道小弟來振興陝甘寧邊的經濟,所以都願意出份微薄之力。」


    「哦!」杜閑沒繼續這個話題,引導著李丹入府後穿過一個花園,來到處院落,是前後兩排朝南的房屋。


    李丹眼前一亮,緩坡頂、碩大的鬥拱、黑漆廊柱小檻窗,我的天,這種出簷深遠的,可是在別處已經很難看到的唐式建築啊!


    他們在門口脫了靴子踩著厚實的地毯進去,腳下柔軟致密,行則無聲。


    秦王大約四十歲上下,氣色還算好,後背墊著許多墊子、枕頭之類,與李丹打招呼,又抱歉自己的身體說不能出迎欽差等等。


    李丹謙遜了一番,捧出趙拓的親筆信奉上,又傳達了皇太後的問候,秦王表示感謝,並指示請李丹到偏殿用膳,王相與世子和杜閑將一起代表自己作陪。


    這次的覲見就算結束。李丹由杜閑帶著出來,卻沒有立即前往偏殿,他要仔細看看這座唐建。


    這座建築原來整體呈工字形,也就是前後兩殿中間有個小殿連著。整座大殿看上去麵闊七間,加上連廊花園占地麵積十餘畝,主人可以在這座殿範圍內活動根本不用出門。


    李丹上下打量這殿許久,又出來把周圍看了看,這才隨著莫名其妙的杜閑去用膳。


    秦王世子趙坊,輩分上講是當今皇帝的叔輩,年齡卻小隻有十一歲。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李丹半天,在王相(他兼任世子傅)的提醒下才還禮,然後說:「原來你就是那個李三郎啊?」


    「怎麽,是不是讓殿下失望了?」李丹笑嗬嗬地半跪下來問他。


    「你個子很高,不知道力氣是不是像他們傳的那樣大?」趙坊很認真地說。


    李丹扭頭看看周圍,幹幹淨淨的,便指著院子裏滿地的小卵石說:「殿下可以隨便找一顆你認為最硬的來。」


    趙坊真地跑出去揀了一顆拿回來,李丹接過,放在地上請大家後退幾步,笑笑,深吸口氣猛地一掌拍下去,抬起手拍拍上麵的粉末說:「殿下現在知道臣的力氣了?」


    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石,趙坊張著嘴巴點點頭。李丹哈哈大笑:「走,咱們吃飯去,吃飽了才有力氣練武藝,有天說不定殿下能超過臣呢!」


    席間,王相帶出李丹不該引著世子習武的意思,杜閑冷了臉,李丹笑著說:「殿下習武能強身便好,怎可能真地讓他上馬作戰、迎麵殺敵?


    臣希望殿下文武兼備,這才是皇上希望的西部藩籬呀。」說著便開始描畫趙拓希望中未來陝西的樣子。


    王相歎息說真能看到這一天就太好了,李丹注意地看看他。王相名叫竇圍,今年五十二歲,麵色紅潤稍顯發福。「竇相放心,這一天定能看得到!」李丹肯定地說:


    「新印鈔機已經運抵,我們正在為銀行尋址,官府指定的三個地塊正在接受評估。現在就等剩餘資金全部到位,然後開建印鈔廠。


    但這廠址卻不好找,必須是非常安全並且足夠大的地塊,因為周圍將建立高牆環濠,還必須在下風並且臨水。」


    「在城外可不可以?」杜閑忽然問。


    「當然可以!」李丹點頭。


    「郃陽王府在南郭門外曾經買了塊地要修建廟宇,但是正趕上靖難這個事情就被放下沒修成,如今那塊地佃出去給人租種,出息也不大。


    有時郃陽王請了幾家王爺去踏青、遊玩,僅此而已。」杜閑說:「


    額看那塊地他們拿著也沒意思,你可以考慮買下,有意的話額可以幫你牽線搭橋。」


    「南郭門外,可是在樂遊原上?」


    杜閑和竇圍都愣了下,沒想到他才來就對西安如此熟悉。「還莫到樂遊原,就在池頭那個地方。」竇圍進一步解釋。


    「哦,曲江池的北邊。」李丹心想那不是前世裏西安電影製片廠附近?「可以,我什麽時候去看看,請子絮兄幫我約下他們那邊的管事。」


    杜閑連忙答應,然後試探著問:「大人真要發行新鈔?那舊鈔還能用麽?」


    「用舊的還是用新的全隨人家心意。」李丹笑著取出幾張遼鈔來遞過去:


    「你們看,這是我們在遼寧行省發行的新鈔,今後陝西的新鈔和這個基本相同,隻是發行銀行改成‘皇家陝甘寧第二銀行。」


    兩人接過去,驚異地感受著挺括的紙麵和清晰的印刷,李丹又給他們展示了水印防偽的技術和雙麵印刷術,得到他們連聲讚歎。


    世子拿到鈔票甩了甩,驚異地問:「為何把紙鈔印得這樣小,我看別人印鈔都是好大張的!」


    「殿下,這是特別的紙,法律上禁止對外銷售,就是有裁下來的邊角料也必須在警衛麵前當日焚毀。所以這紙張極其昂貴,紙麵越大,製作成本越高昂!


    再者說,紙也有分量,若是拿著一遝子紙,既厚也沉。咱們把它做小不僅僅是節省成本,而且你看他最大的都能捏在單手裏,無論是收付還是攜帶都很方便。」


    「哦,原來如此。」趙坊點頭:「那李大人為何不想用舊鈔了?」


    「因為舊鈔過多、過濫。髒兮兮、破爛爛的紙如何當錢用?它隻是比錢輕便,卻沒有別的好處,而且還容易被別有用心者造假,那樣的鈔怎能代表我天朝的物阜人豐?」


    「說得對!」趙坊拍手:「所以將來天下都用這新票子,這才是天朝該有的氣象!」


    「話是這麽說,」竇圍畢竟老辣些,他馬上看出些問題:「如今市麵上的紙鈔不僅雜而且曆朝的都有,鈔多錢少,澤東打算怎麽替換,難道是一兌一?你剛說用新還是用舊全隨人家心意,不擔心人家拒絕接受新鈔麽?」.


    「不擔心。」李丹看看注意傾聽的杜閑:「首先咱們銀行既管發行新鈔,也可以回收舊鈔。


    大家把閑錢存在銀行裏放著,銀行拿出去放貸,收益的一部分給存款人做利息,這和現在的錢莊是不同的。


    那麽人看到有利息就會踴躍將手裏的閑錢放進銀行,哪怕隻有一兩、一貫銀行都接受。


    等他想用了,帶著存折到銀行取錢,銀行給他計算本金多少、利息多少,然後用新鈔付給他。」


    「我明白了,吃進舊鈔、突出新鈔,這樣不知覺就讓市麵充滿新鈔了!」杜閑輕輕敲下桌麵:「甚妙!但是卻還沒解決鈔多物少,紙鈔貶值的問題。」


    喲,一個王府長史居然懂貨幣貶值?李丹不住又看他一眼,心裏暗自說怪不得實權不在竇圍手裏呢!「子絮兄說得太對了!」李丹笑笑:


    「所以弟這次帶來關東數百家商社的代表,不僅讓他們參與關中參與投資的機會。


    而且馬上就要搞第一屆西北商貿博覽會,讓關內外的商人麵對麵交流,彼此可以獲得結識和簽約的機會。


    這樣就為開關後貨物流通打下基礎,而且那一定是個爆發式的增長,讓各種新奇貨物充盈三秦大地!」李丹頓了下,馬上說:


    「但是這還不夠!百姓手裏沒錢,有貨物管什麽用?」他看看大家:「所以我們要搞基礎建設,要修路、架橋、修補城牆和破敗的縣學、文廟。用新鈔支付大家報酬。


    拿到新鈔的人開


    始必定忐忑,急著要把這從未見過的鈔票花出去,於是就產生了大量的購物……。」


    李丹耐心而自信地娓娓道來,杜閑越聽越明白,越明白越知道原來一切都已在這年輕官員的推演之中。


    他就像是早知道會發生什麽那樣,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一個又一個招式,就等著人們來按自己的鋪排行動呢!


    「這個人真是……。」他心中讚歎:「怪不得皇帝派他來陝西!」他忽然眼微微一眯:


    「這麽說,如果隨著他的步子走,豈不是發財致富就在眼前?」想到這裏他開口說:「澤東剛才說還有些資本金尚未到位,是何緣故?還差多少?」


    「哦,有些王爺應許入股銀行的資本金,因路途遙遠所以暫時還未送到而已。」


    「王府可以入股麽?」竇圍驚訝地問:「我以為這銀行……。」


    「王相以為這銀行是下官的?」李丹接口,笑著告訴他:「既是皇家銀行,自然主要是皇室出資,其他如勳貴有爵之人也可以的。


    下官所占份額不過百一而已。當然,是否入股全憑自願,皇上再三提示不可勉強。」


    杜閑和竇圍對視一眼:「千歲那邊額來說,隻是這入股需要多少銀子呢?」


    「多少都可以,千歲認購股份以十兩為單位,最低認購十股也就是百兩。


    咱們成立新銀行同時便去官府注冊,今後千歲可以中途將股票出售轉讓給他人,也可以從他人手中購入更多股票,隻是這買賣都需要到新成立的工商會社股票交易廳登記。


    明白了麽?也就是說這個股票如果很值錢,十兩票麵你也許需要用十一兩去買或賣,那樣就掙錢了。但假使這家商社不行,票麵十兩的股票也許隻能賣出九兩,那你就虧啦!」


    杜閑大吃一驚:「非皇親貴戚也可以買這股票?」


    「發行的時候隻在皇親貴戚這圈子裏,買賣則任何人都可以參與……。」


    聽著李丹的講述,竇圍還在,杜閑明白了,這是種手段,讓各王府掏錢的手段,把真金白銀掏出來,然後這些貴金屬再去支持銀行發行新鈔。


    他既沒打擊民間用錢的傾向,也沒有抄沒商賈富戶,更不曾急著對外用兵。


    他隻是在不斷聚斂、吸收那些尋找掙錢路數的資金,背靠皇帝的蔭涼要大家信任自己和這家新銀行!杜閑開始明白李丹多次提到的那個詞:信任。


    依他所說,鈔票的信用來自銀行,銀行的信用來自於皇帝陛下。他舉起手裏的遼鈔又看一遍那上麵的飛龍水印,一個主意很快產生了。


    就在李丹離宮的時候,他向趙坊行禮告辭:「殿下,臣幕府裏有個泰西旅行家,他寫了本書叫做《亞菲利加沿岸風物誌》,臣這次帶了套刻印本,會隨著禮品送進宮來。


    殿下如果有興趣可以拿去看看,方知在我天朝幾萬裏之外還有多麽神奇的地方。」


    「好啊!」趙坊大喜,解下自己腰間的一把銀質裁紙刀:「喏,這個賜給你,上麵有我的名字。下次你來可以直接給他們看這個就行!」


    李丹忙謝過。杜閑陪著他往外走,見他還在回頭和趙坊揮手作別,笑道:「殿下很喜歡你,以前可沒這樣對待過任何人!」


    「有個事情麻煩杜兄和秦王商議。」


    「什麽事?」


    原來李丹看了那唐式的大殿,覺得它雖然廣大開闊,但是一來內部陰涼,二來寒濕自門窗透入不易退散。他建議最好進行下改裝。


    「這……。」杜閑有些為難:「這大殿原是建在龍首塬上唐宮的遺物。先王愛之不忍拆毀,所以原樣搬遷至此。澤東要改……恐怕有些不妥。」


    「我又不是想拆了它。」李丹


    笑道:「我建議給門窗敷上頗黎擋風,大殿下方建火龍道。本著修舊如舊的方針進行改造,讓殿內舒適起來。


    不過這是環境改造,如果千歲願意,臣可以請求皇太後許可,派公主駙馬魏少龍來給千歲診治。


    魏駙馬是臣推薦的名醫,曾經為皇太後、太妃問診,興許他有辦法治好千歲。」


    「如此當然最好不過。」杜閑拱手:「就請澤東賢弟去請,入股一事額來和千歲談!」


    兩日後西安的街頭巷尾傳出消息,秦王以十五萬兩入股新銀行。緊接著各王、勳貴皆努力跟進,商人們也為即將到來的博覽會激動起來。


    商鋪間傳說著即將到來的商貿刺激舉措,每天都可以聽說某大人或某富戶在囤積某種商品的消息。


    但他們不知道,標營其實留下了一支遼東老兵為主的分隊,在臨潼縣令朱祁鉞的幫助下悄悄在山裏建起綿延三裏的大型倉儲基地。


    大批米麵糧油、布帛棉毛甚至針頭線腦都由廬江流通商社運來,悄悄地儲備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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