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阿英心疼丈夫,但是從吳先生那裏她聽說了這次的事情有多麽凶險,整個西安府都仗著李丹拿主意,不得不狠心將他叫醒:「吳先生他們來啦,你要不就在這屋裏見?」


    頭暈目眩的李丹坐在床邊,他知道自己有些失血過多。「好吧,請他們進來。」他點點頭,然後讓雨桐擺幾張椅子到床邊。


    吳茂等人進來見禮,李丹咧嘴一笑:「還好隻是擦著肋骨,不然難與諸君相見矣!」


    「我們都聽說了,幸而有行悟跟在旁邊。」吳茂心有餘悸:「真沒料到城裏還有其它勢力,這甘肅來的假和尚又是怎麽回事?」他是從趙寶根口中聽說了這事。


    「現在還沒查清楚究竟,但是比這個更麻煩的是孟知府失蹤了!」


    屋裏瞬時間靜得無聲無息,幾個人都麵麵相覷。「一個四品知府失蹤?」林語堂覺得自己聽錯了:「可他還有隨從吧,應該不是一個人出門呀?」xь.


    「這也是我剛剛才知道,估計現在布政司那邊也接到報告了。」李丹支撐起身體,讓阿英在背後放了些墊子、枕頭,然後繼續說:


    「他早上出門至今未歸,我已授權同知戶大人代行知府事。這麽長時間連個回來送信的都沒有,裏頭肯定不正常!」


    「首要問題還是解決眼下的黃道教作亂,就怕這個甘肅的勢力摻和進來。」


    「從目前的情報看,他們兩家並無攜手,隻是在西安城偶然撞到一起了。」李丹說,然後看向周正把自己得知的城內外黃道教的安排說了。


    「那個格丹寺是個黃教寺院,我們是有布控的。」周天王說:


    「估計是他們那個什麽大宗師化妝成黃教僧侶躲在裏麵,我們雖然發現經常有黃道教的人去那裏,卻不知他們究竟找的哪個?」


    「這個盧瑞倒是掌握了,你可以和他碰下頭。大宗師歸他們翼龍衛緝拿,周邊那些黃道教的人你和衛雄收網。」周正聽了點頭應下來。


    然後李丹對林語堂和蕭貴說:「孟大人失蹤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們連夜去查,千萬要保障孟大人安全!


    孟大人救出來之後暫時不宜讓他回去複職,先送到察院衛大人那裏問明前後究竟。」


    孟知府即便被找到或救出,但堂堂四品這麽長時間不在位處理政務去了哪裏,或者如何落入賊手,身邊隨從、護衛為什麽沒有回來報信,這都是要問明白的。


    這裏頭不但涉及是否有與賊匪勾結或出賣的情節,還要了解對方背景和作案動機,所以李丹說移交察院,涉及本地官員的事還請他們來查。


    李丹最後留下吳茂,對他說還是對南城的兵力有些擔心。


    「永寧門到南郭門這一帶,我們最多投入標營的三個半營以及調來的武安軍一個千總,但是作亂者有多少很難預計。」李丹說:


    「萬一他們真慫恿了數以萬計的百姓揭竿而起,這幾千兵怕擋不住!」


    吳茂想想:「若真個有數以萬計的百姓聚集,不會沒有跡象,尤其他們要從四廂匯集到府城,晚上會有宿營,白天會有人流,不可能發現不了。


    隻需派些偵察出城潛伏,如果真有情況煙火或鴿信示警即可。」


    「對嗬,甘肅那邊調來的幾十隻信鴿還一直未實用過,這次正好拿來看看它們的本事!


    吳兄你安排謝三兒(謝任堂)去做,盡量不要驚動叛匪,但要把情報安全、準確地傳遞回來。」李丹換個舒服點的姿勢,皺眉說:


    「武安軍已經分出來六千兵力,我擔心再調北邊的防務過於空虛,你看怎麽做才好?」


    吳茂也皺眉:「這夥人定是在本府周邊聚集了較大勢力,所以才敢窺視府城。


    可現在


    要調銅川、富平的官軍回來也不現實嗬!那樣搞不好就給北邊的亂軍開了方便之門。」


    他忽然眼前一亮:「大人,咱們要是把修路的百姓組織起來如何呢?」


    李丹仰頭想想:「倒是可以考慮,反正對麵也是臨時組織起來的百姓。在工地上的人能趕過來多少?武器怎麽解決?」


    銅川段的趕不過來,吳茂掰著手指算計:


    「涇陽、三原、高陵、臨潼和渭南一帶現有一萬七千人,尤其渭南的四千人都是商戶從河南、山西募集的民工,不但身體素質好,而且應該沒怎麽受到黃道教的滲透!


    這些人手裏都有扁擔、撬棍、木槌、草叉、鐵鍬這類東西可以做簡單的兵器使用,想必那些造反的人手裏武器也和這差不多。如果我們再從兵器庫裏補少量槍、矛就足夠用了。」


    「好!」李丹點頭:「就以輔助官軍為由,讓各地段以縣、鄉為單位,抽調。自願為主,來的按天加倍報酬,主要就是幫助官軍守要點、查驗行人、運輸和救治。


    受傷的加給兩到三月薪酬,陣亡的按官軍撫恤,全家免三年稅賦!


    我聽說顧大對臨潼團練最上心,號稱陝西第一?叫世吉(杜世吉)去渭南招兵,募到多少都帶來和臨潼團練混編,拉到青龍寺待命。讓王習負責這支隊伍,世吉給他做副手。」


    李丹說著示意陸九去拿了幅地圖過來,用手指著:「三原的隊伍負責守住渭河上所有渡口和直到城下的橋梁,保證官軍運動時優先通過!


    涇陽、高陵的征用河麵上一切船隻南下,涇陽這隊守住灃河上所有渡口和橋梁。


    令鳳翔府全麵戒嚴,鳳翔遊擊黃至強領一個千人隊即日守啟程,匯集陳倉衛眉縣、楊陵、岐山、武功的團練東進。


    路上如遇黃道教起事則剿滅之,然後在鹹陽會合守備遊擊薛阜,之後的事咱們視情態發展再做安排。」


    「好!」吳茂點頭:「這樣我們就在府城外布置了一支可以機動的兵團,隨時可以過渭河向南、向東,或者過涇河向北。」


    「是這樣。」李丹卷起地圖:「請先生去擬命令連夜送到都指揮使司用印,記住加上一句,行軍途中切勿驚擾諸朝帝王陵墓,並以行動迅疾為要!


    另外指令興平倉,為大軍提供一個月軍糧。」


    「這……?」吳茂趕緊說:「興平倉可是國家糧儲,沒有朝廷指令是不能動用的啊。」


    「借用,不是動用。」李丹笑笑:「對岸的澇店就有糧食,隻不過隔著河暫時運不過來而已。」


    「那不如……,讓隊伍從眉縣就渡河走南岸,這樣方便就食澇店,還省去了常平倉的麻煩,另外如果真有賊人攻打倉庫,還可以起到解圍的作用。」


    李丹一想也對:「了解下眉縣那邊好不好過河,如果能走南岸自然是最好。我擔心過了斜穀關之後有貉水、黑水、澇水,部隊過河的事情也要關心下。」


    「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他們有的是辦法。」吳茂笑道,李丹這才發現自己用了太多前世「後勤優先」的思路,替他們想得太多了。他不禁搖搖頭,自嘲地揮了下手。


    「這麽說,大宗師決定還是明天起事了?」盧瑞在黑影裏問從格丹寺裏回來的假和尚懷聖:「他沒疑心你吧?」


    「絕對沒有!」懷聖搖頭:「他還說,要是那幾個甘肅來的假和尚願意和我們一起幹,可以考慮拉上他們,不過不能把所有計劃都奉告,要有保留。」


    盧瑞滿意地點頭:「好,你記著,回去以後他們肯定追問你,你就像大宗師說的這樣拉攏他們,看他們怎樣的主意。


    如果他們樂意加入,就安排他們去皮市街劫按察司大獄,我會派十來個人在那兒等


    著,醜時會合。」


    「明白了,就說那裏麵關著我們的重要頭領,請他們幫忙?」


    盧瑞一笑:「你很上道。不錯,就這樣講。若他們同意了,你用這支筆在這紙片上打個勾,設法從門縫塞出來。信號是兩長兩短,回應是兩短一長。記住了?」


    「明白,小人都記住啦!」僧懷聖接過紙片和一支短小的鉛筆揣進兜裏。


    「行,好好做,看在你不過是為了混飯吃的份上,大人說了這次事件平息後可以免了你的罪過。好自為之!回去吧。」


    盧瑞說完指指往開元寺後柴門的那條巷子,然後看著他消失在黑暗裏。「留下兩個人守住這柴門。」他輕聲說,身後有人應了聲。


    轉身穿過街道,盧瑞往城隍廟方向來。知府衙門刑房挑頭,巡檢司、翼龍衛和職方司在西街上設了個「臨時指揮部」,因為目前發現黃道教多數信徒集中在西南部的緣故。


    他對黃道教造反這個事情倒不怎麽覺得嚴重,有軍隊,有巡撫標營,相信這夥人鬧不到哪裏去。


    但是孟知府失蹤這件事給他很大壓力,除去刑房,現在屬翼龍衛對這件事最緊張,因為這正好是在他們責任範圍內。


    和警戒的人打過招呼報上暗號,他走進一個院落,上房的燈光被葦簾遮擋著,廊下站著四名巡檢司的巡丁。


    進屋迎麵而來壓抑的氣氛,他心裏一沉,看來還是沒有進展。「搞定了?」周天王開口問。


    「嗯!」盧瑞點頭:「讓他反正為我所用沒什麽難度。你們這裏呢,還沒線索?」


    「線索還是斷的。」高飛有些沙啞地告訴他:


    「有人看到大人轎子進了文氏衣坊,可刑房捕快隻見到空轎子,一個人影也沒有。衛經曆(衛雄)過去了,正在翻天覆地、掘地三尺地找哩。」


    「找到了、找到了!」話音剛落,衛雄從院外衝進來:「衣坊的人還有轎夫都找到了!你們猜怎麽著?後門的巷道裏有家院子空著,人都被關在那個院子裏呢!」


    「那孟大人呢?」周正趕緊問。


    「唯獨沒有孟大人,其餘的人都在!」


    周正有些失望,馬上又問:「他們什麽時候和孟大人分開的?」


    「說是綁匪一出現就分開了,孟大人被帶往另外的房間。不過有個書童說,他可能知道綁匪是誰。」


    「是誰?」幾個齊聲問。


    「是個叫做什麽保升的,書童說這個人他隨大人拜訪鹽商嚴新家時,遠遠瞥見過背影。」


    「那他如何肯定綁匪就是此人?」


    「書童說聽見他家大人被帶到院子裏後說了句‘保升兄,你怎敢……?」


    「然後呢?」


    「沒了,就這半句。」


    幾個人聽了都有點垂頭喪氣。「就這?那還不如不說。沒用哇!」高飛哭笑不得。


    「也不盡然。」一直在角落裏沒吭聲的蕭貴忽然悠悠地說了句,見大夥兒都看向他便站起身:「老衛,那衣坊遠嗎?帶我去看看。」


    「幹脆,一起去吧!」周正提議。大家便都隨著衛雄出來,原來那衣坊在鍾樓對麵的巷子裏,距離倒不遠。


    進去看時做公的已將院子守得很嚴密,被救出的人都在跨院裏,個個驚魂未定。幾個人找到書童和他聊了會兒問些問題,大家找間空屋商議。


    這時知府衙門的傅刑房和秦都頭也來了。蕭貴就問:「二位可知有個名叫保升,或字是保升的人嗎?


    這人大約二十七八歲樣子,上唇蓄短須,個子大約七尺五、六,延綏口音,家裏做棉花、棉布生意的?」


    「棉花、棉布生意


    ?」傅刑房和秦都頭很驚訝:「做這個的可是少見。本地隻有三家是比較大的,分別姓蘇、楊、劉,其他都是較小的貨商。」


    「如果問這行裏的人,恐怕找劉家最合適,他家占了這行四成份額,對業內的人沒有不知道的。隻是……今日天晚得很了。」傅刑房說。


    「這樣晚上門也容易驚動四鄰。」蕭貴點頭。


    「蕭先生意思,這人可能和他家有關?」


    「說不好,但我們要做這方麵準備。」蕭貴看看大家:「今晚可能也就到這裏了,大夥兒歇歇,咱們明早去打攪劉家。


    不過,得先安排對他家的監視,把關聯的巷口都安排上,前後門也要布置人手。秦都頭將那書童照顧好明早帶過來,他是重要的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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