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次日,林南早早便起得身來,卻隻坐在床沿發呆。昨夜思及秦墨說要偷偷傳他劍法,又是欣喜又是擔憂,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此刻,尤睜著一雙熊貓眼焦慮不已,師姐幾時來?


    正想著,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林南愣了一下,又趕忙起身,掃了一眼房間四周,未見淩亂,方才跑到門邊,整了整衣衫,一臉笑容的打開房門。


    “師……弟!”卻見眼前敲門之人竟是一男子,林南尷尬的咽了下口水,拖著長音低聲改口道。心下暗思,還以為是秦墨師姐呢……對於此人,林南倒是有些印象,他前不久剛入天劍宗,平日裏總是隨著一堆人在馮兆賢身邊前呼後擁,他們欺負自己的時候,這家夥既不為己出頭也不落井下石,所以對他多看了幾眼。


    “師弟何事找我?”林南收起笑容,淡淡問道。對於這種奴顏婢膝的人,雖說沒什麽怨恨,但厭惡還是有的。


    “嗬嗬……林師兄早。”那弟子似乎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幹笑兩聲,勉強打了個招呼,又對林南拱了拱手,續道:“那個,秦墨師姐讓小弟轉告於你,讓你去劍廬找她。”


    聽聞他是為秦墨帶話而來,林南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一想到師姐或許是為了習武之事而召喚自己,當下不免喜上心頭,急急問道:“什麽時候去?”


    “若林師兄沒有別的事,現在即可。”


    “多謝師弟,你去轉告秦師姐,我稍後便去。”林南笑著拱手施禮道。


    “不敢不敢!些微小事,不敢承謝……”那弟子亦還手一禮,臉上猶有微笑,隻是不太自然,“秦師姐的吩咐小弟已經帶到,若無其他要事,小弟這便去回複。”


    “嗯,有勞師弟。”望著那弟子遠去的背影,林南心裏隱隱打了個突,但一想到秦墨正在劍廬等他,遂暗笑是自己太緊張了。他素來起得比其他弟子早,今天尤甚,又不欲師姐久等,簡單梳洗一番即出門而去。


    此刻尚是卯時,天劍山山高,能看到朝陽剛冒了頭,群山間霞光疊照,豔麗異常。林南卻無心欣賞如此美景,一路直奔劍廬而來。想到既能親近師姐又能修習劍法,心中自是喜悅不盡。


    劍廬位於天劍山後峰,是天劍宗重地之一,據說乃是當年第一代宗主專為收藏各種名劍而設。有專人看護,平時禁止任何弟子入內,隻在特殊時期開放。他雖知劍廬大概之所在,卻從未來過,滿以為劍廬也是一座樓台亭閣,哪知順著崎嶇小道一直行到此山絕壁處也未見任何高樓廣殿。滿臉疑惑的望了望四周,也見不到秦墨身影。待慢慢走近山壁,卻忽然轉頭看見右邊有座方圓兩丈、高三丈左右石砌的亭狀房屋,原來這亭子建在山壁凹陷處,亭前又有蹲巨石所擋,不走近便不能發現。


    林南走到亭邊抬頭一望,隻見上麵匾額書了“劍廬”二字,心想,便是這裏了。又看了看附近,卻無一人。亭中有石桌石凳,隻是陽光一時照不到這裏,又地處山壁凹陷,兼有巨石所擋,故有些昏暗異常。隨便找了個石凳坐下,心中有些奇怪,看守劍廬的人呢?難道被秦師姐支開了?那秦師姐怎麽也不在?


    四下打量間,忽然發現背後的山壁有些隱隱不對。起身上前細看,發現壁間有條豎直的裂縫,長有丈餘,再左右一看,不對,這明明是兩扇石門,剛打開了一個豁口,以為隻是裂縫,卻原來是門沒開圓!


    漸漸有山間反射的陽光照進來,借著微光,林南看了又看,方才明白,原來這亭屋就好似一座完整的亭子豎著從中間劈開,然後將其中一半落地貼在了山壁之上,而後又在亭內山壁間向內開了一扇門……還奇怪這麽個小小亭屋內就一個石桌幾張石凳,何以會是劍廬呢?原來是山壁間別有乾坤啊!


    難道秦師姐已經進去了?那我是在這裏等她還是跟進去?有心想呼叫秦墨,又擔心叫聲驚動看守劍廬之人,林南有些躊躇不定,這可是宗門禁地啊……猶豫再三,終是好奇多過擔憂,用力緩緩推開了那道石門。


    石門雖重,推開之時卻悄無聲息,真不知建此門者是何等高人……林南初來此地,對這裏的各樣事物都很好奇。室內沒有光燭,昏暗異常,借著亭外映到門口的微光,勉強可以看清周圍兩丈,地麵是條石鋪就,很平整。更深處暗影重重,漆黑如墨,不知石室有多大,隻感受到陣陣寒意從周圍赤裸裸的透過來,讓人極度不舒服。或許是常年照不到陽光所致?亦或許是裏麵存放的各種劍器所散發出的殺氣?雖然看不見,林南卻這樣想著。但他明白,當下急於的不是探索石室,而是找到秦墨。他緊了緊衣衫,搓了搓有些冰涼的雙手,向室內壓低聲音喊道:“秦師姐?”


    在寂靜虛無中飄蕩的回音慢慢消逝,無人應答。走了幾步,提高些許音調,又呼叫一聲,稍後片刻,還是無人應答。索性又大喊了一聲……依舊無人應答。見狀如此,林南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不是讓我到劍廬來嗎?難道師姐還沒到?可石門又是誰打開的?守護的人也不見了……難道是告訴我消息的那個師弟記錯了地方?可……不對!一思至此,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麽,急忙轉身走向門外。


    剛走到門口,便瞅見亭邊有一堆人,為首者正是馮兆賢!林南心中咯噔一下,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林師弟,你好大的膽子!”隻見馮兆賢冷笑著一聲怒喝,身後的一幹弟子便迅速將亭屋圍了起來,“私闖禁地,盜竊神兵,該當何罪?!”


    林南皺著眉頭掃了一眼那些正圍著自己幸災樂禍冷笑不已的眾弟子,又盯著馮兆賢身後之人,來者正是自稱為秦墨帶話騙自己來劍廬的人,至此哪還能不明白,今日之事便是馮兆賢給自己下的圈套!心中憤怒,卻也無奈,隻好硬著頭皮望著馮兆賢冷冷道:“馮師兄,我何時盜宗門神兵了?”


    “住口!你這孽障也配叫我師兄?”馮兆賢一臉厲色,高聲喝道,“哼!我與眾位師弟此刻都親眼看著你從劍廬走出來,還敢狡辯?你這邪魔歪道餘孽,宗主若早知你會今日心術不正,當初就應將你從天劍山上扔下去!”


    “胡說!你看我身上哪有什麽神兵?!”


    “哼!那是因為我們來得及時,你來不及盜走神兵!”


    “你……!”雖然明知是中了圈套,可如果就這樣鬧到宗主及眾長老麵前,估計也是百口莫辯。以“擅闖禁地”和“偷盜神兵”兩項罪名,屆時逐出宗門都是輕的……也沒有人會幫自己。


    瞬時間,林南心中念頭百轉,從未麵對如此陣仗的他不免有些手無舉措,望著馮兆賢和周圍一幹人,此刻,他是如此的憎恨他們,厭惡他們……同時也怨恨自己的無能!


    “馮兆賢!你我一樣是宗門自小養大,生在天劍山!長在天劍山!你次次辱我,口口聲聲說我是邪教餘孽,豈不是連師尊、宗主、整個天劍宗還有你自己也罵了?”


    “哈哈哈哈!無知啊無知!”馮兆賢聞言大笑道,“你以為你跟我們一樣嗎?哈哈哈哈!無知!你是風老宗主當年從天泉峰撿回來的!你是邪道魔頭林峰的兒子!還敢說自己不是邪魔餘孽?哈哈哈哈哈!”


    林南瞬間驚呆了!如遭重擊!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問過師尊也不講,其他人更不會告訴他。從小到大也見過幾次風老宗主,可除了覺得他慈祥而又讓人敬畏之外,他也從未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難怪從小到大總是不受人待見,難怪總是被師兄弟們欺負,難怪師尊總是喜怒無常,難怪沒人教我武功……


    “胡說八道!我怎麽會是……”林南怒急而狂,還欲高呼反駁,卻思來從小到大種種,心中越來越沒底。


    “哈!不信?走!現在就去親自問師尊!”馮兆賢眼中譏笑無比,說著就要招呼眾弟子押送林南。


    “去便去!”林南輕蔑地看著欲逮自己左右雙臂的兩人,道,“我自己會走,不用勞煩!”


    “罷了,他又不會武功,量他也跑不了!”馮兆賢嗤笑了一聲,又大聲招呼身後的那人道,“別忘了把林南在劍廬偷的劍帶上,那可是罪證啊!”


    林南聞言抬頭一看,還是那個騙自己的弟子,正手捧一柄長劍,劍鞘通身銀白,紋飾簡樸,劍鋒雖未出鞘,卻已感受到鋒利之意。連栽贓的贓物也早就準備好了,顯然對方預謀已久。自己等人爭吵多時,也不見守廬之人出現,估計也是馮兆賢所為。


    自知今日難以幸免,掙紮徒勞,便連再看一眼此人的興趣也無。


    一路西來,旭日已高。看著遠山峰巒起伏,巍峨炳然;近山疊嶂密布,流光溢彩……在瀑布流水的轟轟聲中,隱隱傳來鳥鳴猿啼。紅彤彤的霞光照在眉梢眼角,溫暖著被冷風拂過的臉……邊走邊感受著這些平時見慣的一切,卻忽然升起一種從來未曾有過的感覺。


    一種勇氣,一種浩浩然而心中再無任何恐懼的勇氣!一種一往直前、雖千萬人而吾往矣的勇氣!不再無助,不再擔憂,不再心有戚戚,隻剩下這溫暖的旭日陽光在心底開始發熱、開始燃燒!


    一路上林南竟高歌而行,對隨行弟子的竊笑譏語充耳不聞!


    出了後峰,往主峰大殿而去,正路過側殿時,拐角處閃出一個身影來,擋住了眾人去路。


    卻是一臉怒容的秦墨。


    原來昨日午後秦墨便回到自己房間,翻閱書籍查詢適合教給林南的武功,又因林南年紀已經過了最佳學武時段,所以如何教學著實費了她一番心思。今日一大早便去尋林南商量,到了地方卻沒找到人,又去了平時林南經常去的地方,皆不見蹤影。正埋怨的時候,忽聽見後峰有人唱歌,在高處一望,便遠遠見到一眾人等緩緩而來,為首者正是林南,後麵卻是馮兆賢等。一見馮兆賢帶人跟林南一起,秦墨就知道沒什麽好事,便在這裏等著堵他們。


    “林南,你唱什麽唱得這麽高興?”秦墨蹙眉喝了林南一句。


    林南一見是秦墨,心中無有歡愉,隻有苦笑。正欲回話,身後馮兆賢卻搶先出言,興高采烈的對秦墨喊道:“師妹來得正好!這林南擅闖劍廬禁地,私盜廬中名劍,被我們當場人贓俱獲,正要押往大殿宗門議事處稟告宗主呢!”


    秦墨懶得搭理,自顧自走到林南身邊,蹙眉看著他,問道:“怎麽回事?”


    林南遂無奈地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他訴說期間,秦墨幾度欲怒,及至林南講完,猛的將他拉到自己身後,“嗆啷”一聲拔出手中寶劍,再也忍不住的指著馮兆賢怒吼道:“馮兆賢!你這分明是栽贓嫁禍!讓人用我的名義哄騙林師弟前往劍廬,你是何居心?!”


    馮兆賢冷笑一聲,慢悠悠地道:“一麵之詞!我什麽時候讓人用你的名義騙他了?”又轉頭對捧劍那人道,“劉師弟,你早晨去過林南那裏?”


    那人看了看秦墨,又望了望馮兆賢,回道:“小弟從未去過林師兄處。”


    那人說完,馮兆賢挑釁似的看了下林南,然後對著秦墨道:“師妹,聽見了吧?劉師弟可沒有給他帶過什麽話。我們是早上起得早,正欲去後峰練劍,忽然看見林南鬼鬼祟祟的往劍廬方向而去,才跟著他,沒想到就讓我們發現了他盜劍!”


    “胡說!分明是你撒謊!早上明明就是你來敲我門,然後說秦師姐有事找我,讓我去劍廬!”林南對著那劉師弟怒吼道。


    馮兆賢冷道:“是嗎?那有誰可以證明劉師弟去過你那裏?”


    林南無奈,當時都大多數弟子都還沒有起床,自己住的房間又偏僻,誰能證明?誰會證明?


    “沒話說了吧?”馮兆賢譏笑了一句,又對秦墨說道,“秦師妹,你還有什麽話說嗎?我看,大家到宗主麵前去講吧!”


    秦墨知曉了前因後果,知道林南此番是百口莫辯了,即便到宗主麵前估計也無法澄清,該怎麽辦呢?她也知道自己父親一向看林南不順眼,就是告訴了他也不會幫忙的,加之馮兆賢汙蔑的兩項罪名一項已是很嚴重,如今若是兩罪並罰,林南必立死當場!就算知道是栽贓嫁禍,可一時間又如何給他清白?


    林南本已暗暗下了決心,欲在宗主麵前一死以明心誌,此刻看見秦墨為自己憂心忡忡,又想到這麽多年她對自己的好,一時間心中感動,懸淚欲滴。他伸手輕輕拉了拉秦墨手臂,道:“秦師姐,算了,走吧!師姐對小弟的好,我會永世記得……”


    秦墨也自知無能為力,心下黯然。


    馮兆賢一見他倆親近纏綿,心中很不是味道,“哼”了一聲,招呼眾人押送林南繼續走,而後率先從邊上越過秦墨和林南。


    “等一下!”忽聞秦墨呼喊,“馮師兄,我和林師弟有話說,你們等一下再走吧。”然後也不管馮兆賢答應與否,拉著林南就走到一邊。


    秦墨拉著林南,低聲對他說道:“此番你若是跟他們去了,必死無疑!現在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下山……”


    林南急忙打斷:“可……”


    秦墨忙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低聲道:“別‘可’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幫你,等下我想法拖住他們,你就趁亂下山去,這山上也沒什麽值得你留戀的,一會兒趕緊走!先去你上回砍柴時發現的那個山洞,我會來找你的!”4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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