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峰回來後,楚琉璃又享受到每天下班有人接的美好日子。


    她所在的彩畫組正在進行托裱底紙、起紮譜子等彩畫修繕的前期準備工作……楚琉璃雖然每天都很累,但是她感覺很充實,也很享受。對她來說,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累也是快樂的。


    經過數月奮戰,太和殿完成正脊合龍,寶匣被安放回“龍門”。這標誌著金鑾殿百年大修工程完成近六成。


    “龍門”是正脊中心的位置,將寶匣放入正脊的過程就叫“合龍”。紫禁城中的主要建築都有寶匣,它們就是俗稱的“鎮物”。太和殿正脊兩端的正吻也完成了安裝。太和殿的4萬多塊扇瓦,10萬多塊底瓦,每塊瓦被拆下來擦拭時都有編號,安裝時每塊瓦都“對號”入座。


    太和殿正脊合龍後,大殿上重屋麵修繕已接近尾聲,即將安裝避雷設施。大修重點轉向油漆彩繪。有了前期充分的準備工作,彩畫組的施工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這日,楚琉璃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畫筆上了腳手架。等站穩了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性急,沒按師父的要求打碗落子。她心想,等下去的時候再打碗落子也不遲。


    拿定主意,楚琉璃揮起畫筆開始。經過這段時間的曆練,她已經對登高這種事兒沒有恐懼了。對她來說,在腳手架上作畫,和她以前在辦公室裏畫小樣沒什麽區別。


    吳永釗剛被叫去開了個會,這會兒從會議室出來,想去看看徒弟們的進展怎麽樣。


    走到大殿前,吳永釗一眼便看到楚琉璃,等他走近了,不由得怒火中燒,他一向聽話的愛徒,竟然沒打落子就上腳手架幹活了。


    不過,雖然生氣,但想到突然和她說話會驚到她,吳永釗強忍著想教訓人的衝動,在腳手架下等她下來。


    工作的時候,楚琉璃很投入、很專注,等她完成一部分上色,準備下來裝顏料的時候,才發現師父在旁邊站著。


    “師父,你什麽時候來的?”楚琉璃問。


    吳永釗沒回答,他一直盯著楚琉璃,直到她落地,站穩,才厲色道:“楚琉璃,你知道你剛才做錯了什麽嗎?”


    他的聲音很大,絲毫沒有想壓製的意思。


    楚琉璃一驚,瞬間明白師父說的是什麽,師父一再叮囑他們要注意安全,而她一時疏忽,沒打落子,還不以為然。


    “師父,我上去以後才想起來沒打落子,我想再下來的時候……”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萬一有危險什麽都來不及了!”


    吳永釗的聲音更大了,惹得在附近幹活兒的徒弟們都趕緊從腳手架上下來。他們的師父雖然嚴厲,但很少發這麽大的火,而且發火的對象還是他們一向認真、懂事的小師妹。


    楚琉璃自知做錯了,但覺得師父不至於因為這麽點小事兒,就當著師兄師姐的麵兒說她。她臉上一時掛不住,把碗和畫筆放到一邊,跑著離開了。


    吳永釗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想說的話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我去找師妹,你們勸勸師父,別讓他太生氣了!”吳永釗的大徒弟白若雲對師弟們道。


    吳永釗隻收了兩個女徒弟,一個是楚琉璃,另一個便是白若雲,在幾個徒弟當中,她年齡最大,她待師弟師妹們好,師弟師妹們也很敬重她。


    幾個師弟答應著去找吳永釗,白若雲去追楚琉璃。


    楚琉璃跑起來速度很快,好在白若雲體力一向不錯,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琉璃,等等我!”白若雲一邊跑一邊叫楚琉璃。


    聽是師姐的聲音,楚琉璃減緩了速度,漸漸停下來。可她不敢轉身,怕自己兩眼含淚的樣子被白若雲看到。


    “你這小丫頭,跑的真快,要不是我這體力還不差,非得讓你累吐血了不可!”白若雲喘著粗氣,說話間,已經走到楚琉璃跟前。


    “怎麽,委屈了?還哭了?”


    楚琉璃沒忍住,兩顆澄澈晶瑩的淚珠不爭氣地從眼裏滑落,恰巧被剛走來的白若雲看到了。


    “不就是沒打落子嗎?師父至於這麽說我嗎?”楚琉璃很委屈。


    “琉璃,你覺得沒打落子是小事兒。你記不記得師父講過,咱們做彩畫修繕的,少不了要登梯爬高,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咱們聰明的前輩就發明了碗落子。左手手腕上掛著畫筆、顏料等工具,同時左手還可以扶著欄杆等物件,右手就可以安穩畫畫了。所以,師父生這麽大的氣,隻是擔心你,怕你有危險。”白若雲的話,雖然語氣溫和,卻擲地有聲。


    在她熨帖溫暖的聲音中,楚琉璃漸漸平靜下來。是呀,她說的沒錯,師父隻是擔心她,怕她有危險。隻是,他的語氣讓她無法接受,而且,在師兄師姐前被師父批評,讓她覺得很有麵子。


    從小到大,她都是好學生,是學霸,老師們寵她還來不及,從來沒有一個老師對她如此嚴厲。


    見她神情有所緩和,白若雲又勸道:“琉璃,聽師姐的,先去洗把臉,等想好怎麽說了,給咱師父道個歉。我保證,他一定很快就原諒你。”


    “師姐,我……”楚琉璃低著頭。


    “你不好意思去見師父?”白若雲打斷她,問道。


    楚琉璃不說話,但白若雲已經讀懂她的小心思。


    “放心吧,師姐和你一起去。而且,我猜這會兒師父已經被你師兄們勸好了,也開始後悔了。”白若雲攬著楚琉璃的肩,在她耳邊輕語。


    楚琉璃抬頭看向她,露出了笑容。


    當白若雲拉著楚琉璃回去找吳永釗道歉的時候,吳永釗已經不在施工現場了。比楚琉璃早兩年來修繕技藝中心的張子毅說,她們離開後沒多久,吳永釗就被楚誌偉叫走了。


    楚琉璃想,師父和父親在一起,不會向父親告狀吧!


    “琉璃,你先休息會兒,等師父回來,你的活兒我幫你幹!”見楚琉璃臉色不好,白若雲有些擔心。


    “沒事兒,師姐,我先不等師父了,等中午我再找師父道歉。咱們開始幹活兒吧!”


    因為自己的一時的疏忽和衝動,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楚琉璃心有愧疚,不敢再耽擱。


    “那你小心點,別胡思亂想!”白若雲叮囑道。


    “放心吧,師姐,你們都去忙吧,我已經沒事了!”楚琉璃篤定道。


    白若雲和張子毅離開後,楚琉璃打好了落子,又上了腳手架。


    臨近中午,鍾海陽過來找楚琉璃。楚琉璃看了一眼時間,才知道已經到午休吃飯時間了。她從腳手架上下來,一眼就被鍾海陽手裏那兩個花花綠綠的紙盒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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