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夫人並未著急露麵,朱姓農戶便成了苦主領頭,他這時已經確信妻子是被劉氏毒害,隻覺悲憤滿懷,哪裏還有敬畏之心,上前一步就拉住老實巴交的蔣大郎,瞪目叉腰喊話:“劉氏歹毒,若我等進入鹹宜觀,說不定就會被她謀害,劉氏你若非心虛,何不當眾理論?”


    劉玄清心頭盤算被人拆穿,更加惱羞成怒!


    她盤算著,將這一、二十人請入觀內,大門一關,立即就遣人速報韋郡王妃,隻要王妃出麵,將這些人捆送官府治罪還不易如反掌?接下來的事自有太後與幾位相國處理,隻要官府判了誣篾之罪,有誰還敢私下議論她欺詐殺人?等揪出幕後賊人,說不定治個謀逆大罪,輿論自然澄清,今後還怕沒人把她奉若神明繼續拱手奉送真金白銀?


    哪知這些刁民卻不買帳,劉玄清不由冷笑兩聲:“既然你們鐵了心要鬧事,少不得捆送官府,爾等恩將仇報是私德敗壞,誣篾訛財更是觸犯律法……”


    威脅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朱姓苦主一口唾沫噴來,竟然直中銀盤大臉!


    “毒婦還敢血口噴人?說我等恩將仇報、誣篾訛財,分明是你為騙我等內眷試毒,有意造成犯厄,否則哪來這多巧合,我等內眷原本身康體健,經你相斷後不是腹瀉便遭蛇咬,好端端之人一入鹹宜觀,就落得暴病身亡下場!你敢說你無辜?那何不當眾說明,這位蔣兄弟之子如今何在?”


    就知道會拿那小兒說事!


    劉玄清這時難免也有些氣急敗壞,瞪著眼掃了一圈圍觀者,恨不能揪出幕後策劃,然而自然毫無收獲,如今鬧成這樣場景,她又的確不能“變出”個小兒來交待,若是支吾其詞,這群人不依不饒豈不更難平息。


    唯今之計,隻能先求脫身,讓郡王妃出麵轉寰。


    劉玄清把心一橫:“你妻兒原本重厄纏身,當初我也有言在先,隻能盡力……今早,你兒子突然暴病,已然不治,我因奉詔入宮,故而未及時通知……”


    這下圍觀群眾更是大嘩,朱姓苦主一把扶住險些暈厥的蔣大郎,又是一口濃痰噴出,這回劉玄清已經有了防備,可躲避得仍然大顯狼狽。


    但她不待更多質疑,恨恨說道:“你妻兒犯厄在先,我不收分文收容解厄,本是出於好心,若我不施援手,你妻兒也性命不保,若爾等還要無理取鬧,隻好捆交官府處斷!”說完竟就下令:“來人,速速報官!”實則是想讓心腹脫身,快往義川王府搬救兵解圍。


    這時,才聽一聲輕笑:“觀主好威風。”


    幾個彪形大漢分開人群,擁護著錦衣紅裙金釵雲鈿的貴婦,正是忍無可忍的榮國夫人。


    劉玄清不由瞪大了眼。


    “這兩個狗奴觀主可認得?”榮國夫人抬著下巴,輕揚手臂。


    一旁馬車內,兩個被捆成肉粽塞住唇舌的健仆被押解下來,重重一推,趴摔在劉玄清腳下。


    “觀主可別急著否認,兩人若是你觀中仆從官府必有備案,一察便知。”榮國夫人冷笑道:“你若不是心存歹意,何故令仆從緊盯蔣大郎,蔣大郎之子分明早就失蹤,你為何隱瞞?”


    “原來是夫人想要陷害我!”劉玄清血紅著眼睛,居然還敢咄咄逼人:“夫人就不怕太後問罪?”


    “這與太後何幹?”榮國夫人輕笑:“難不成觀主言下之意,害殺無辜之事是太後主使?”


    “夫人休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榮國夫人這回是真被逗笑了:“觀主若真是無辜,當著眾人麵何不解釋清楚,蔣家小兒究竟是死是活,若如觀主所言疾重不治,屍骨現在何處?總不會化了煙塵罷?”


    “必定是被夫人綁走!”


    “這真是笑話,若被我綁走,觀主何苦隱瞞?蔣家小兒早已失蹤,觀主非但不告官府,甚至還欺哄蔣大郎安然無事,直到今日被苦主質問上門,又改口稱已然病故,反而叫囂著要將苦主送官,如今見我打抱不平,再度改口稱是被我綁走,是非黑白,還真由觀主信口開河不成?”榮國夫人柳眉倒豎:“劉氏,你好大狗膽,竟敢訛騙我榮國公府!你所煉丹藥害人性命,這麽多苦主就是證據,休要拿犯厄狡辯,你可敢讓你觀中奴婢瑤英出來?”


    門外鬧成這樣田地,仆婢當然都被驚動,一早就擁在門內圍觀,瑤英聽到自己被點了名,也顧不得太多,拉了一把已經在她一番恐嚇下神魂出竅的雲英,兩人跪倒在地,雲英好比一攤爛泥,瑤英卻硬著頭皮把當日的話清清楚楚重複一遍,甚至從懷內掏出一丸丹藥:“這便是觀主下令婢子姐姐交予羅氏服食之藥,羅氏連服三日後即中毒身亡,婢子趁觀主今日出行,鬥膽取出一丸。”


    事實上這壓根不是劉玄清所煉,而是劇毒之物,當初黑衣人交予。


    瑤英將丹藥交予榮國夫人,臉上這才挨了從震怒中將將緩過神來的劉玄清重重一個耳光。


    “狗賤奴,竟敢與外人串通……”


    瑤英順勢匍匐下身,哭得幾欲斷腸:“婢子原本不敢背主,實在是不忍諸多無辜受害……


    ”


    劉玄清還欲施以毒打,榮國夫人哪裏容她,一聲令下,便有侍衛上前阻止。


    圍觀民眾眼見這番情形,喧嘩議論更加熱烈,有那性情中人,甚至斥罵出聲:“好賊道,竟如此心狠手辣,碎屍萬斷也不為過!”


    卻也有人半信半疑:“不是說玄清居士道術出眾,甚至能通靈,否則,如何會發現靈石寶鏡?”


    有人冷笑:“不過是神棍騙術罷了,若非如此,這賊道如何有本事討好太後,讓眾人對她信之不疑?”


    正是一團紛亂之際,突然有個輕脆的童音:“耶耶。”


    心如死灰的蔣大郎渾身一震,往人群撲去,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小兒:“阿毛……”


    “說,是誰將你綁走?”分寸已亂慌張失措的劉玄清一見蔣家小兒,幾乎同時凶神惡煞撲將上前,就要逼問,卻被蔣大郎一把搡開:“毒婦,還想加害吾兒?真真蛇蠍心腸!”


    “是有人陷害我!甚至意欲謀逆,中傷太後!”劉玄清在圍觀者或者質疑或者憤恨的目光下已經瀕臨崩潰,口不擇言起來。


    “真真好笑,縱然有人陷害你,與中傷太後有何幹係,更何況謀逆?劉氏,你以為你是誰,我看你才有謀逆之心罷。”榮國夫人一想到劉玄清不僅騙了她的錢銀,還讓她服下不少毒丹,直到這時還公然用韋海池威脅,簡直恨得咬牙,兩步上前,竟然紆尊降貴半蹲下來,對一布衣稚童展現前所未有和顏悅色。


    “阿毛乖,告訴我們,玄清觀主怎麽替你解厄?”


    小兒先是被劉玄清一嚇,險些哭出來,這時被榮國夫人一哄,才眼淚汪汪說道:“就是讓我待在屋子裏,不讓亂走,也不讓我見阿娘,也未給我服食仙藥……”


    “關在屋裏就能解厄,劉氏,你這道術……”榮國夫人不無鄙夷,再問小兒:“你這幾日去了哪裏,又是被誰領回鹹宜觀?”


    這也是劉玄清關心的問題,故而才沒急著分辯,依然不無凶狠的緊盯小兒。


    小兒搔搔後腦勺,回頭看去,卻再也找不見帶他來此的阿伯,脆聲脆氣說道:“是神仙顯靈,把我帶去仙境,有好多美味糕點,可我掛念阿耶,也想念阿娘,神仙便讓伯伯帶我來鹹宜觀,說到這裏就能見著耶耶。”


    說了等於沒說,榮國夫人隻覺這事無關緊要,也沒有追問,再衝劉玄清發難:“劉氏你口口聲聲稱這小兒重厄難消,生死攸關,可據這孩子聲稱,你根本就不曾替他解厄,我今日便帶這孩子回榮國公府,且看他會否厄重不治,倘若安然無恙,足見是你信口開河,騙這母子兩人來你鹹宜觀隻為試毒,不過未及向小兒下手罷了!”


    圍觀眾人皆握拳稱“好”!


    榮國地從再上前一步:“你殘害無辜訛騙錢銀,實乃罪大惡極,今日既有苦主在場,又有諸多人證,豈容你詭辯脫身?今日當著眾人之麵,我便將你押送縣衙,有勞各位百姓鄰裏見證,榮國公府侍衛隻看防鹹宜觀不讓出入,待官府來人,不怕搜不出毒丹物證!”


    “你竟敢……”


    “我如何不敢?”榮國夫人冷冷一笑:“實不相瞞,當日有你劉氏之婢揭穿陰謀,我便一直暗察,非但察明被你毒害苦主籍貫,甚至找到所謂‘解厄’安返者,劉氏,諸多婦人服食你所煉丹藥,雖未中毒暴亡,然則也大受損傷,原本身康體健,如今卻病痛纏身,足以證明你欺世盜名,所謂仙丹,實為毒物!”


    幹脆一聲令下,當真就將劉玄清押解官衙。


    而榮國公,已經早在縣衙等候,有這尊大神鎮場,縣令無論如何也不敢公然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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