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雖然沒有糾纏於賀衍與陸離之間的交談仔細,可因為一貫的細心,卻十分在意秦桑的反應:“晉王稱其似乎對陸哥有心,被拒後頗為沮喪,賀燁這人倒不會信口胡說,不知陸哥是否察覺秦桑心意?她原是十四郎說服入宮,若無她當年相助,咱們也不會那麽快察知許多隱情,隻她原本就似乎不願涉入宮廷詭譎,倘若懷有出宮之意,咱們也需得替她將來籌劃一二。”


    陸離輕輕一笑:“她與我素未謀麵,哪是對我有心?秦桑屬意者是另有他人。”


    關於這事,倒不怕與十一娘仔細說來,陸離毫無隱瞞。


    原來當日陸離拒絕賀衍“好意”時,一旁的秦桑便有些著急,瞅著個身旁無人的機會,便將陸離堵在了半道上:“妾身自知卑賤,不敢求郎君惜重,隻妾身……實不相瞞,妾身雖處深宮,卻也聽說過長安五子之名,明白郎君與賀郎為莫逆之交,當日妾身被逼入宮之前,多得賀郎開導,否則隻怕已經自絕生路,妾身雖然答應了相助賀郎,隻事到如今,妾身留在禁內已無半點助益,故望郎君體諒,助妾脫離禁內。”


    陸離見她說這話時,淒淒楚楚又甚含情意,哪能不知秦桑真正的心思,幹脆直言:“自從太後獨攬朝政,十四郎也不便再來麵聖,想必阿監已許久未見十四郎,不知他已經定親。”


    秦桑呆愕,眸子裏逐漸蘊含淚水,又是淒婉一笑:“妾身出身卑賤,原不敢肖想與賀郎結發成姻,隻是還有一絲奢想,就算為奴為婢,隻要能服侍賀郎左右,這一生也算再無遺憾了。”


    陸離雖然也覺得女子可憐,但該說的話還是必須說清楚:“裴後與十四郎情如姐弟,娘子與裴後如此肖似,十四郎怎會願意屈待娘子?娘子之情,十四郎隻好辜負,不過在下也會轉告十四郎,娘子若不願再留宮廷之內,十四郎必會想盡辦法助娘子脫身,也會為娘子尋個平安去處,將來再不受險難威脅。”


    十一娘聽陸離說到這裏,不由笑道:“十四郎這周身情債,連我都替他煩惱,不過這秦桑也是可憐人,從前又對咱們頗有助益,既然她不願再留禁內,最簡單之法,莫若讓賀衍安排死遁,她又不關要緊,太後應不至於在意。”


    陸離卻又說道:“秦桑考慮了幾日,便在昨日又來尋我,聲稱既然不能留在十四郎身邊,出宮也是孤單無依,與其那樣,還不如留在禁內,說不定還能有所助益,天子已經答應賜封她為婕妤,而元賢妃似乎也對她甚為信任,也許她還能從賢妃口中,打聽得一些機密。”


    十一娘蹙眉:“她真想好了?需知一旦被封婕妤,今後可就再不能脫身,而且會立即引起淑妃關注,謝氏與元氏原本就在明爭暗鬥,秦桑一旦成為謝氏針對,隻怕會陷身危機。”


    “這女子也是癡人,我看她是心意已決。”陸離說道。


    “多少癡男怨女,為情之一字而奮不顧身。”十一娘搖頭歎息:“罷了,若她真執意如此,少不得今後我多關注幾分,總不至讓她被謝、元二婦爭鬥而牽連。”


    又問陸離立儲之事,天子是否已有計劃,打算如何推行,眼看著太後就要臨朝,而賀燁還是滿身惡名,這時若提出立他為儲,滿朝文武都會反對不說,太後更是會將賀燁視為必須鏟除之禍患,眼看著連禁衛之權都被竇輔安節製,天子手上唯有那百員親衛可以調動,可謂自身難保,十一娘實在認為沒有一成勝算。


    然而她完全沒想到的是,隨著太後離宮封禪,一個針對她的陰謀也在悄然進行。


    含象殿後還珠台,是元賢妃獨占居處,這時午後空閑,賢妃正伸著纖纖玉手任由宮人往指甲上刷鳳仙紅,瞧見心腹婢女喬嬌一臉雀躍往這邊來,連忙示意宮婢退下,迫不及待問道:“如何?謝氏那邊有什麽動靜?這都過去了百來日,她怎麽還隱耐不發?”


    喬嬌一邊繼續為賢妃刷著指甲,一邊帶笑稟報:“淑妃這回也甚謹慎,情知有太後庇護,她要算計柳伊水並不容易,因而才一直隱忍著,好在太後總算離了宮,婢子猜測到淑妃必然不會放過這回良機,一打聽,果然宮裏已經有了傳言。”


    跟著趨身附唇,在賢妃耳邊一陣竊竊私語。


    賢妃咧著嘴露出兩排白牙:“謝氏這回總算上當,咱們且等著她收網,你好生注意她那邊動靜,待柳丫頭被她收拾了,想辦法讓她罪行敗露,堂堂淑妃竟然對貴族女兒下這狠手,太後必然饒不得她,哪還會讓她掌理後宮?”


    喬嬌趕忙討好:“婢子一直留著心,淑妃身邊宮人好些月前就開始收買掖庭丞,樸內丞最是貪財,又仗著有竇侍監撐腰,一貫張狂大膽,他既能為淑妃辦事,自然也易被貴人收買,貴人且放心罷,婢子早已挑唆得謝翡對柳伊水心懷嫉恨,為了鏟除這顆絆腳石,謝翡竟然說服了淑妃援手,可謂正投貴人心意,貴人什麽都不用幹,隻消眼看貴妃與淑妃兩敗俱傷。”


    賢妃倒也聽出了喬嬌的有意邀功,笑著說道:“丫頭你就放心罷,忘不了你這大功,你那兄長如今也頗得我叔父器重,待太後臨朝聽政,叔父必然會薦他為官,你好好服侍我幾年,別擔心年歲漸長,待你兄長功成名就,還怕沒有顯望子弟如意郎君爭相求娶?”


    這話說得喬嬌心花怒放,卻故作扭捏嬌羞不已,轉過身便咬上了牙——謝淑妃這回連掖庭丞都收買了,必然會讓柳伊水好看,不死也會讓她脫一層皮!教那丫頭自恃名門閨秀對她鄙夷小瞧,活該落得如此下場!想當年若非京兆柳絕情絕義將姑母掃地出門,自己也不會投靠姨祖母,白白被牽連沒入掖庭為奴,那是個多麽恐怖的地方,這回也讓柳伊水好好見識!


    賢妃清清閑閑等著做“黃雀”,身為“螳螂”的淑妃卻全然不覺,這時她正在安撫因為急躁難奈特意入宮的侄女謝翡:“這陷井一早挖好,柳伊水也早就中計,奈何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無論我再三建議,太後就是不肯往別宮避暑,有太後在,咱們那計劃雖然也能施行,但卻傷不到柳伊水毫發,不能一石二鳥,又有何用?總算太後這回離了宮,咱們總得要細細布置,若是太後前腳才走就針對貴妃姑姪,也太露痕跡,不用急,還有大半月時間,翡兒就等著阿姑我不慌不忙收網罷。”


    又問起另一個侄女謝瑩:“瑩丫頭究竟如何了?我是讓她裝病,她這陣仗也鬧得未免太大了些,連太醫都驚動了好多回,難道是真病了不成?眼看一切順利,我就擔心她說漏了嘴,需知叔母一貫與韋太夫人交好,若是曉得咱們算計貴妃姑姪,還不潑鬧出來,到時可就功虧一簣。”


    謝翡不以為然:“阿姑放心罷,瑩妹妹自從答應配合,她與這事可脫不了關係,這層厲害還不曉得?哪會胡亂張揚,她一貫膽小,雖然為了不再入宮答應依計行事,許是想到柳伊水待她一貫不錯有些過意不去罷了,心有鬱卒,又真是受了風寒,才至於病得久些,我在家時已對她曉以厲害,她必然不敢有任何大意。”


    三言兩句就打消了淑妃的擔心,謝翡又再獻計:“阿姑,既然已經收服了掖庭丞,莫不如讓他幹脆造成十一娘自尋短見死在掖庭,才解我心頭之恨,誰讓她在太後麵前說盡我壞話!”


    淑妃風情萬種橫了一眼咬牙切齒的侄女:“小丫頭之間些微磨擦矛盾,犯得著將人置之死地?她到底是名門閨秀,若真死在宮裏,太後沒法子交待還不問罪樸勇虎?回頭樸勇虎扛不住再把我交待出來,那才是搬起石頭砸腳,不如隻給她一點苦頭吃,讓樸勇虎逼問時一不小心傷了容顏,有竇輔安在後頭保著,不過就是挨幾大板而已,樸勇虎收了咱們好處,也自然明白厲害,小懲大戒他咬咬牙就忍過來了,若招供存心所為豈不罪大莫及?橫豎逼問柳伊水是聖上之令,太後總不好為了一個小丫頭去傷聖上顏麵,這事才能不了了之揭過不提。”


    “可惜便宜了柳十一。”謝翡仍覺不服。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大氣性!柳伊水傷了容貌,今後再也不能出入宮廷,任是太後如何器重,京兆柳又如何顯望,外間傳言她才華如何了得,臉上帶著傷,將來再難高嫁,女兒家,還得看將來夫婿如何,就這一點你便能壓她一世,難道還不夠出氣?”


    淑妃十分得意的捏了一把謝翡的小臉蛋:“待貴妃因為姪女一事與聖上離心,她又一早開罪了太後,今後在宮內如何立足?我才算真真正正一宮之主,再也不怕後位旁落,隻要我夙願達成,必然會為你考慮,你將來夫婿十之八\/九便為王公之後宗室子弟,有你尊榮時候,何必斤斤計較些微小事,做人呀,還是得仁慈一些,聽阿姑教導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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