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的一間廳堂,王進穀父子也正在談論晉王妃。


    “據鄭參軍說,晉王一無是處,倒是這晉王妃頗得韋太後信重,甚至交付治政之權,可今日一瞧,那樣嬌嬌柔柔一個小美人,能有那大本事?”這話竟然是出自雲州都督王進穀之口,他這時斜倚著一張憑幾,伸長了腿,輕輕咪著眼角,似乎還在回味著晉王妃的美色。


    “阿父,無論王妃才幹如何,她可都是晉王妻室,晉王燁暴戾絕非謠傳,再者王妃得太後信重也是實情,可不容五弟冒犯,要是惹急了晉王,對重建雲州之事不利不提,隻怕咱們王家,就要與晉王府結仇,更加不利日後穩據雲州。”王知節雖然也是好色之人,今日驚見晉王妃仙人之姿,狠狠看了兩眼,然而卻還存著幾分理智,知道這位身份高貴,不容輕狂,這時借機指責弟弟王知禮。


    然而王知禮卻渾不介意:“既然重建雲州一事要仰仗王妃,奉承討好著些,豈非才是理所當然?”


    王進穀瞥了一眼次子:“知禮又沒做什麽,不過與王妃多說兩句話而已,值得大驚小怪?再說我看那晉王,也不是個計較人,都說薛少尹與王妃早有來往,甚至住進了晉王府,晉王不是也渾不介意?晉王也是貪好美色之人,府中那多姬妾,應當並不怎麽重視晉王妃,長安貴族,這種事多了,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們也不願長受冷落,隻要不鬧得人盡皆知,算不得什麽。”


    王知禮見兄長吃癟,更加得意洋洋:“晉王妃有太後撐腰,晉王隻怕都要顧忌幾分,隻要能得王妃青睞,還怕晉王如何?”便出主意:“不過阿父,咱們也不能慢怠了晉王,趁著他這回來,莫如多送幾個美人,如此殿下與王妃兩相滿意,誰也不會開罪。”


    王進穀蹙著眉頭:“咱們鎮守邊關,得一美人都不容易,縱然有那許多胡姬充作家妓,可晉王原是來自長安,怕是看不上那些胡姬。”


    王知禮笑道:“二哥收納那從幽燕逃難過來那雪姬豈不合適,她也是大族蓄養家妓,頗善風情。”


    居然公然挖起了自己的牆角,把王知節眼睛都氣得通紅,卻見父親已然頷首讚成,心裏好不苦悶。


    雲州城莫說美人,便連女人都少見,王知節令心腹部將,好容易才尋得一個雪姬,花容月貌的解語花,遠非侍婢一流能比,在手裏還沒捂熱,竟然便被弟弟算計了去!


    正在這時,一個披頭散發衣裝不整的少年郎神情萎靡地蹭入了這間廳堂,卻是父親早亡,卻為王進穀嫡係長孫的王橫始。


    當祖父的重重一聲冷哼:“我昨日便交待你,讓今日隨我一同迎接晉王夫婦,你可倒好,飲得個酩酊大醉,這都什麽時候了,也不梳洗,竟然披頭散發便出來見人!”


    王橫始打起精神笑道:“昨日是良姬生辰,才陪她多喝了幾杯,又因受了些涼,早上便起不來,孫兒這不是才覺好些,聽聞祖父遣人囑令,不敢耽擱,急急忙忙趕來,才沒顧上梳洗嘛。”


    王知禮便打趣這侄子:“橫始騎射過人,體格壯健,雖才十八,便能統帥八千勇士,上回可斬獲了不少敵首,怎麽會莫名其妙便著涼?怕是良姬功夫了得,才讓橫始如此滿麵病色吧。”


    “大父,叔父這可是在冤枉孫兒說謊。”王橫始冷冷瞥了叔父一眼。


    王進穀倒是十分寵愛這長孫,瞪了一眼庶子:“你身為叔父,怎能這樣說話?好了,橫兒快些去梳洗,都督府裏可有貴客,你這模樣也實在不像話。”


    王知節仿佛也對這嫡親侄子不怎麽看得上眼,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都說晉王勇武,未知與我家橫兒誰更強些,莫如這兩日,籌辦一次擊鞠賽,橫兒與殿下比較比較?”


    “胡鬧!”王進穀不滿地掃了一眼次子:“晉王在長安一直嬌生慣養,哪裏比得我王家子弟多年戍邊,橫兒下手沒個輕重,要是傷著殿下,豈不於大事不利?”


    王橫始卻笑道:“大父,孫兒哪會不知輕重,大父便放心吧,孫兒必能讓殿下盡興,又不會丟了雲州王子弟臉麵。”


    他倒是個圓滑人,並不與兩位叔父過多計較,而是打算促成重建雲州之計,如此更加能贏得祖父看重。


    他的父親是嫡長子,若不是早亡,名正言順便能繼承軍權,二叔雖與父親為一母同胞,卻曆來對他顧忌打壓,若真被二叔繼承了軍權,他豈非無法立足?就更別說五叔了!


    王橫始冷哼,仗著那妓子撐腰,區區庶子盡也敢圖謀軍權,本是將門子,騎射卻拿不出手,自詡有諸葛之智,其實無非會寫兩句酸詩淫詞,雲州王子弟也不去考進士,習文能有何用?


    “今日晚膳,當然要設宴待客,知節,你讓那雪姬作陪,可得將殿下服侍妥當,知禮,當著眾人麵前,也不要與晉王妃過於親近,不過倒是可與她談談正事,打聽打聽,重建雲州一事有幾分把握。”王進穀排兵布陣:“至於擊鞠之事,不急在一時,過上兩日吧,還得要看殿下是否有那興致,不過晉王既喜武勇,橫兒這兩日便多抽些心思,好好陪著晉王巡看軍備。”


    王知禮與王橫始固然心滿意足,王知節卻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回了居院,見他的妻子迎上前來,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去雪姬那處,沒事不要打擾。”


    女人愣在當場,好半天才咬了咬牙。


    她原是王進穀任節度使時,旗下一統將之女,當年也是生得窈窕美貌,被王知節一眼看中,娶為正妻,可惜沒能生育,二十載轉眼過去,也早便人老花黃,受盡冷落不說,甚至還要在那些得寵的姬妾麵前討好,妒嫉心逐漸膨脹,侍妾之流一旦失了王知節寵愛,就會死在她這主母手中,可這樣的殺戮,卻並不能讓沈氏平衡。


    生了好番悶氣,倒是一婢女勸道:“娘子也該梳妝打扮了,今日晚宴,娘子可得陪同王妃。”


    沈氏重重一擊妝台:“尋常正眼都不瞧我,阿家甚至還多加刁難,如今用得著我,就想讓我去為那擺設?有本事,讓雪姬出席晚宴,且看晉王妃看不看得上眼!”


    婢女說道:“奴打聽得,雪姬今日確要出席晚宴,不過……是為侍奉晉王,娘子何必惱怒呢?”


    “郎君竟舍得雪姬?”沈氏大詫。


    “應是都督囑令,郎君不敢不從。”


    “雖說沒了眼中釘,卻白讓那賤人揀了個便宜,晉王姬妾,可遠非一個郎將寵妾比得。”沈氏卻並不開懷,可她細細一想,怒色又一掃而空,連連冷笑。


    晉王妃有太後撐腰,收拾一個姬妾還不便是易如反掌,那雪姬雖年輕貌美,要論姿容,莫說比王妃,甚至連那隨行之扈氏也不如,隻要找著機會,在晉王妃麵前揭穿那雪姬貪狂,晉王妃必然不會容忍,就算賤人高攀上了晉王府,也落不著什麽好下場!


    賀燁卻沒想到王家父子為他準備這一“厚禮”,經過沐浴更衣後,這時正衝王妃咬牙:“那王知禮,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王妃那樣厭惡他,莫若我找個由頭……”


    “惡心是真惡心,不過眼下這情勢,留著這麽個惡心人,倒比除去更強,王知禮自恃王夫人‘嫡子’,又因王夫人雖然不年輕了,可溫柔解意,甚得王進穀寵愛,王知禮倒比王知節更有競爭力,若是除了他,隻怕王知節與王橫始便鬧不起來了。”十一娘安撫暴躁的某人:“今日我冷眼旁觀,倒也看出一些端睨,王知節雖是嫡子,然而卻並不受王進穀待見,卻早聞王橫始驍勇,甚得軍心,這一家權勢之爭,應當便是王橫始與王知禮之間,是以,王知禮還有利用之處,殿下不需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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