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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三月中旬,中城明升坊,便陸續迎來不少客商,不僅各大客棧生意興隆,便連青樓酒肆也連帶繁鬧了幾分,隻是好些歇業的商鋪依然閉門,蕭條的氣氛並沒有發生太大好轉,不過許多客商卻發現了商機,聽聞自從晉王赴藩,經短短數月,卻已經穩定了情勢,至少再也沒有造成大規模的人口流亡、民戶遷移,雖說各大豪貴仍對新政抱有疑議,不過這些家族根底便在晉陽,不大可能因此遷移別處,隻要能保晉朔不失,因為畏懼戰亂遷離的商戶,造成部分行業的空白,豈不是正好給了他們進駐晉陽市場的時機?


    珍寶行的寶會還沒有舉行,已經有不少客商打聽起那些空置的商鋪,考慮著接手盤活。


    又聽說太原雖然也不能豁免廣開官窯,竟沒有強征民戶務工,而是提倡自請,讓人納悶的是晉陽百姓並不抵觸“自請”,甚至不少打聽得工匠能得月俸後,當真向府衙申請為雇工,商賈們觸角敏銳,皆在揣度晉王府難道是要振興商事,於是更加關注太原時政。


    大周相比舊時,商賈地位雖然得到了提升,然而官方仍是以鼓勵農桑為重,對商賈仍存打壓政策,事實上不少中小商賈頗為畏懼豪貴官員,稍有得罪,便可能傾家蕩產,即便豪賈富商,也多是有權貴在後支持,一般不敢得罪世族,對於權貴,更是楚心積慮攀交。


    要是晉王府重視商市,對於商賈而言,當然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當然,裴氏珍寶行這回競賣裴後成名作的事,吸引的不僅是各方客商。


    不說聞訊而來參與競價的各地貴族,單隻太原境內,不少世族也得獲邀帖。


    早些時候引熱議的甄守律一到場,便吸引了不少關注,率先與他招呼的是孟飛笛,兩家本是姻親,甄守律之母論來也是孟飛笛族姑,是以甄守律雖比孟飛笛小了七、八歲,以往倒還有些交情,幹脆便坐在一處,還沒有寒喧幾句,一個紈絝子就湊上前來:“甄七郎,你在洛陽,真是遭遇追殺?”


    “可不是嘛,要不是我腿腳快,這時隻怕已為泉下鬼。”甄守律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當然沒有解釋他是怎麽死裏逃生。


    “必是那唐遷收買之殺手!”頭腦簡單的紈絝一口咬定。


    “可惜無憑無據,也不能問罪唐遷,好在薛少尹主持公道,判了他誣告反坐。”甄守律順著這話說道。


    卻聽有人冷笑兩聲,是個白衣士子,說的是雅言,應當並非本土人士:“唐遷一介平民,怎有狗膽包天?這背後,必然是毛大尹手筆。”眾人:……


    雖然是心知肚明的事,但這樣一口咬定,真的好麽?


    那紈絝瞪大了眼:“竟然是毛大尹?!為何,難道是甄七郎開罪了毛大尹?”


    甄守律扶額,看來此人頭腦的確簡單。


    “我倒聽說一種傳言,原來那唐遷聽信謠言,以為內室紅杏出牆,唐氏非他所生,又兼甄七郎對他素無好感,更信是女兒從中挑唆,一時懷憤,才生誣告之意。”又一個紈絝也來湊熱鬧。


    孟飛笛見守律尷尬,咳了兩聲:“流言蜚語不足為信,今日聚集在此,是為競買珍品,諸位還是莫論閑事為好。”


    忽聽一聲招呼:“飛笛君,咱們又見麵了。”


    來者正是羅六郎,然而他這時可沒有挑釁孟飛笛的意思,大笑著上前見禮,又引見身邊那位:“是我九弟,因知聞今日晉王妃將裴後名作交予競買,不惜從太穀趕來晉陽,勢在必得,飛笛君手下留情,咱們既是自己人,便不要內耗了。”


    聽說這位便是行事怪異的羅九郎,在場諸多紈絝的關注立即轉向,又是一番眉來眼去。


    不是說羅九郎與嫂嫂有苟且之情嗎?羅六郎看來毫不介意,這事也算奇罕了。


    孟飛笛雖然已經與羅六郎化幹戈為玉帛,不過也沒有因此妥協退讓,還禮之後,一笑應答:“若羅郎君能夠割愛,孟九感激不盡,珍品私藏無趣,孟九若能競得蒹葭伊佳作,打算開設賞館,不僅羅郎君,但凡熱衷書畫之友,皆可賞觀。”


    羅九郎微微一笑:“孟君果然豁雅,若羅某有幸,競得佳作,亦可交孟君設館公賞。”


    另一邊,也是一身白衣文士打扮,看來身長卻不敢恭維的人,小聲說道:“粟田君,今日大周豪貴齊聚,又有天竺、大食等國番商,競得《伊人傍水》恐怕不易。”


    粟田馬養冷笑道:“那些胡商不足為慮,我隻在意新羅商人,他們應當也是受新羅使臣委托,對裴後之作誌在必得。”


    對於大周貴族,粟田完全不放在眼裏,一家之力,豈能與一國之力相提並論?


    這兩人竊竊私語,用的東瀛話,本不應有人聽懂,沒想到不遠處的一席,那個白衣郎君卻是眉梢高挑。


    哈!晉王妃拿出珍藏供人競買,竟然引得東瀛、新羅兩國國君勢在必得,可得好好運作,將這幅裴後名作捧出個天價來。


    得,他原本打算買下這幅畫作再轉送給王妃用作討好,看來是不會得逞了,暗中抬價應當也算應合佳人意願吧?裴百萬身後顯然有晉王妃支持,這場寶會,隻要砸錢即可,至於有沒有購得《伊人傍水》倒不是至關重要。


    又聽那自命不凡的東瀛人說道:“新羅使不過委托商賈,怎比得遣周使榮耀?隻要競買開始,我便會用兩國邦交施壓,晉王妃多少會心存顧忌。”


    白衣郎君摸了一摸下巴:東瀛小人好不奸滑,既想獲益,又不願舍利,邦交?區區蠻島,大周犯得著與之邦交?也罷,先看王妃如何應對,總之……要是東瀛人不付重金,這幅裴後名作,怎麽也不容此奸詐之徒帶出晉朔!


    他正在那籌劃著殺人越貨,今日寶會的主人翁卻已施施然出席,正是裴子建兄妹。


    當然,晉王妃也隨之出場,身邊跟著一個看似嫻靜的美人,白衣郎君卻覺得麵生。


    他思忖一陣:聽聞晉王府諸多姬媵均已抵達晉陽,難道這便是其中之一?妝扮雖然素雅,言行也甚收斂,可那雙眼睛,怎麽看都有些狡猾,未知是否秦孺人?王妃莫不是被這女人表麵欺騙,信為親近,將來怕是要吃虧了。


    跟著晉王妃來的這位卻非秦霽,也不是婷而。


    原來自打諸位姬媵抵達,之一謝氏,往玉管居來往勤快,對十一娘奉承最是明顯,但這人頗有分寸,但凡打聽得晉王人在玉管居,她反而轉身就走,示以並非爭寵的主意,十一娘雖然懶得虛以委蛇,卻也不打笑麵相迎的人,對謝氏的有意交好並不抵觸。


    而這謝氏,一來晉陽,甚至轉交了謝瑩的賀禮:“王妃大婚時,六妹妹不慎患疾,故而沒有道賀,心甚愧疚,妾身臨行前,六妹妹特意來見,囑咐轉交賀禮。”


    那賀禮卻是幾張飛錢,共值十萬。


    十一娘當然要客套:“瑩妹妹這禮也太重了。”


    謝氏又一番說辭:“其中甚大部分,本為六妹妹當年借殿下別苑興建角擊場獲利,殿下來了晉陽,六妹妹自是不好再經營角擊場,說其中七萬錢,全當賃資,亦望王妃派遣家人往京都接手,六妹妹不會再過問角擊場之事。”


    謝瑩這是為了避嫌,主要針對的還是太後,但十一娘眼下財務告急,自然不會拒絕這筆意外之財,接受了謝瑩的“美意”,當然要惠及謝氏。


    於是謝氏提出要見識一下寶會,十一娘並未拒絕,把她帶來了現場。


    這時十一娘四顧一眼,發現不少熟人,羅九郎、孟飛笛等人她並不意外,甚至對粟田馬養的遠道而來也在意料之中,可那白衣郎君……


    王橫始竟然也來湊這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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