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答應讓元氏生下腹中胎兒?”


    得知王妃的決斷後,晉王的下巴毫無意外地掉了下來。


    “今日那情境,我若再不答應,元氏恐怕要將太後居心給交待出來以示誠心了,豈不是逼得我隻能殺她滅口?元氏雖然刁蠻,但她一個閨閣女孩,倒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這樣死了多少有點可憐,再者要元氏死,必須得有個天衣無縫之死因,否則豈不是讓毛維揀了便宜,挑唆元得誌不利咱們?”十一娘答道:“我沒想到她竟然到此地步,還要保住胎兒,倒讓我動了惻隱之心,更不說要元氏死相當麻煩,讓她活著反而簡單些。”


    十一娘當時的確在想,萬一她逼著元氏落胎,元氏將太後欲害賀燁的事告訴她,以求換得一線希望,她還真不知要怎麽應對了——秘告太後?那麽太後利用她治政太原卻隱瞞對賀燁暗懷殺意,豈不表明對她有所保留,誰情願乖乖作人棋子,太後必然懷疑她會心生芥蒂。若是不告太後,萬一元氏泄露口風,更加會造成太後對她的懷疑。


    若真那樣,唯一辦法便是把元氏滅口,麻煩不說,很可能會引來元得誌的打擊報複,晉王府這時可不宜多樹敵患。


    所以十一娘隻好答應元氏。


    “我交待她,修書告知元得誌魏衡安引誘一事,結果誤以為有了身孕,又因魏衡安背叛,去毛府散心時,卻被薛氏追問有孕一事,故而疑心是毛維搗鬼,因為元氏深知魏衡安小心謹慎,應當不會將此要命之事對外泄露。”十一娘侃侃而談她的計劃:“毛維得知處心積慮一場,不想元氏卻並未有孕,雖然元氏口頭承認了與魏衡安有私情,可不能用這麽一點證據便威脅元得誌,他必然企圖逮拿魏衡安,但魏衡安已經無影無蹤了,毛維當然會遣人去其原籍打聽,元得誌隻要稍經察探,就能摸透毛維居心,如此一來,這兩人最後一點情份也消磨殆盡,元得誌必然會將毛維恨之入骨,誰也不想背後被人算計不是?”


    “至於元氏,隻要再尋釁鬧事,我找個借口罰她禁足,不需去遠了,東外苑原就有個角落從前是用來幽禁犯錯宮妃,著幾個得用人看守,不讓人出入,元氏便能在裏頭安安靜靜養胎生子,孩子生下來,我遣人送出去收養,始終是個把柄,也不怕元氏事後張揚。”


    賀燁細細一想,也不願在這些小事上過於廢心,隻問一個細節:“王妃是如何說服元氏向元得誌隱瞞她有孕生子之事?”


    “行為包庇通奸這等醜事,我當然不想廣為張揚,畢竟若是太後知道我自作主張,說不定也會怪罪,更莫說竟然包庇到容元氏產子地步,元氏以為我真離不開元得誌動手鏟除毛維,她也未作別想。”十一娘道:“畢竟她就算蠢笨,也能想到孩子這麽個威脅一直被我握在手中,她還哪敢不盡心盡力?元氏身邊已經沒有了太後耳目,借著這回責罰,我再梳理一番,放幾個信得過之奴婢在她身邊,將來她送出接入書信我皆會過目,這樣便可萬無一失。”


    十一娘就算不指望利用元氏做什麽事,隻要此人今後不再與她明裏暗中作對,倒也省心許多。


    “也隻有元氏這傻大膽才會相信,王妃竟然會在我堂堂晉王眼皮底下縱容她生下通奸子。”賀燁哭笑不得。


    “晉王府這麽大,禁足處又荒無人煙,殿下從來便不會涉足,再說正因為誰也想不到我會在晉王府裏縱容元氏生子,毛維才會相信元氏那套說辭,不防元得誌對他忌恨更增一層。”


    “王妃既然信心十足,便按你計劃施行罷了,要說來元氏也真怪異,她親手把魏衡安捅了個透心涼,卻對兩人這段孽緣遺留子女如此難舍。”


    “畢竟孩子是孕育在她腹中,為人母親,又有幾個會因為厭惡男子遷怒孩兒?”


    “太後可不會因為親生孩兒便心慈手軟。”賀燁冷笑道:“否則當年也不會將阿兄逼到那番境地。”


    “太後是例外。”十一娘心在不焉說道一句。


    今日與元氏的談話,其實多少觸及她深埋心底的往事,她也曾經差點成為一個母親,可是那時,腹中胎兒帶給她的完全沒有欣喜,她既無法從痛失家人的悲愴裏走出,也無法給腹中孩子爭取一線生機,她被關禁在那個美輪美奐的牢籠裏,一日一日等待死亡的逼近,甚至沒有慶幸過腹中孕育著生命,就帶著那個生命一齊走向地獄,而在得到新生後,這麽漫長的歲月裏,她甚至都沒有多麽悲悼過那個孩子。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至少元氏還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對仇人下跪,磕著響頭哀求保住孩子的性命,當年的裴渥丹,卻連這個都沒有嚐試。


    不知此生,上天是否還會恩賜她一個孩子,但她覺得如她一般狠心的母親,上天應該不會再給她這樣的幸運了。


    而就在幾日之後,元氏身邊婢女因為衝撞了任氏,被任氏下令掌摑責罰,元氏不服,“殺去”任氏居苑,兩人鬧得是雞飛狗跳不可收場,王妃大怒,施以責罰,念在任氏過錯較小,隻罰在居苑中禁足一月,而率先尋釁的元氏便沒這麽幸運了,被禁足思恩處,無令不解禁閉。


    “思恩處是什麽地方?”滿心好奇的惠風在阿祿口中打探消息。


    “地處東園還要過去了,聽說是從前關禁犯錯宮妃之處,地方也不小,就是荒涼些。”阿祿解釋道。


    “要說元媵人那性情,活該好生磨磨,這下可好,在那種地方,王妃還令人加強看守,別說錦衣玉食,隻怕還得忍饑挨餓,她不是三天兩頭就要出門閑逛,這下不知被禁足多久。”惠風極其興災樂禍。


    “衣食還是不會短缺,王妃也是為了磨磨元媵人那跋扈性情。”阿祿不動聲色的應對。


    惠風轉頭便去討好秦霽:“果如孺人所料,王妃當真便對元氏動了手,這下徹底掐滅了她爭寵那點念頭,關去思恩處,還不說期限,指不定沒過多久便暴病而亡了。”


    秦霽冷笑道:“柳妃可不會做這等落人口齒蠢事,再說元氏若死了,元相豈不會懷恨?她那麽一個穩妥人,當然明白樹敵無益,隻不過借這機會敲打元氏罷了,那元氏摔倒在路邊,殿下對她都不聞不問,能對王妃造成什麽威脅?大不至於你死我活。”


    “孺人,倘若咱們除了元氏,嫁禍柳妃……”惠風尚且記得元氏對她的折磨。


    秦霽也是一陣心動,可看向不遠處“心腹”婢女冷冷的目光,她不得不有所顧忌,一副警告的口吻:“不要為了你之私怨便興風作浪,元氏不比得修竹,她若莫名其妙死了,柳妃就是為了撇清關係也必須徹察,驚動太後,萬一懷疑是那個奇人獨門秘藥造成,你我可都脫不開幹係!”


    惠風隻好作罷,自己回房想了半天,還是把這件事寫在了按期上呈太後的密報裏。


    十一娘倒沒特別提起這等小事,而太後當然也不會將這等雞毛蒜皮之事放在心上,並不對元得誌提起,是以元得誌隻知自家女兒疑似被毛維算計,險些惹出大禍來,對於元氏被罰的事毫不知情,元氏又沒有經常與家人書信來往的習慣,一年半載斷絕音訊並不稀奇。


    又說毛維,果如十一娘所料,並不甘心白忙一場毫無作用,四處追尋魏衡安的音訊,一無所獲不說,得知元氏忽然又與薛氏斷了來往,越發疑心:“難道元氏知道你在算計她?”


    薛氏啞口無言,什麽叫我在算計她,這難道不是祖父大人你的主謀?


    “不像是,妾身暗地裏打聽了一下,元氏仿佛是被柳妃禁足。”


    毛維皺眉想了一陣:“看來元氏果然未有身孕,抑或是已經落了胎,否則晉王府裏不會如此平靜。”


    他們堅信要是元氏的醜事被晉王妃洞悉,必定會捅給賀燁知道,借機拔除元氏這顆眼中釘。


    毛維哪裏想到因他四處搜尋魏衡安,被元得誌暗暗看在眼裏,篤定女兒是真遭了毛維暗算,不過元得誌表麵上一點不見,甚至這一年,還舉薦了好幾個應試貢生——當然都是毛維辛苦擴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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