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事由交給徐修能?”


    當高玉祥提此建議,韋太後大覺奇異:“你不是更加看好賀澄台,為何又提出‘臨戰換將’?”


    “促成議和,雖賀舍人更加適宜,針對蜀王黨,亦離不開晉王妃、賀舍人從旁相助,然則奴婢以為,為防晉王一係坐大,太後還當早早掣肘,賀舍人,並不適宜知道過多隱情,太後難道不是因為這層顧慮,方囑令奴婢隱瞞處死懷恩王一事?”


    正如徐修能分析,當除蜀王,韋太後便會將晉王妃視為隱患,而串通突厥處死懷恩王的事當然大不光彩,嚴重有損聲望名譽的事,韋太後從來便沒想過交給賀湛實施,更不要說韋太後要說的人不僅僅是懷恩王,她已經被突厥使說服,決意借此機會將其舊部,十萬士勇一網打盡,這樣的行為更加卑鄙無恥,萬一張揚,可謂遺臭萬年,韋太後又豈肯授柄於人?


    但韋太後縱然不考慮利用賀湛,也沒想過用徐修能,如此關鍵機密之事,當然要交給可靠之人,她尚且還在竇輔安及謝饒平之間斟酌。


    高玉祥當然不希望讓竇輔安揀這便宜,可若然針對竇輔安,內鬥的企圖也太明顯,故而高玉祥采用了更加聰明的說法:“謝相國雖對太後忠心耿子類,然想法有時候過於迂腐,行事有失果決,再者,謝相國之年歲……太後若想掣肘晉王妃及賀舍人,也應當在著力培養壯年一輩了,徐世子論智計才幹,的確最最合適。”


    太後已然年過花甲,因保養得宜,尚還不見老弱之態,但謝饒平原比太後年長,這些年憂勞於國事,身體大大不如從前,是以政事堂諸多事務,其實早就交由元得誌主力擔當,太後不得不考慮十年之後,或許謝饒平已經不在人世,他那獨子,因為韋夫人親生,太後自然不會信任不疑,指望京兆謝一係掣肘晉王妃大不妥當,而元得誌……


    人雖才幹,亦為心腹,吃虧在門第出身,子嗣不堪大用,又無世族才幹之士真心投靠,黨羽無非一幫機巧之徒,同樣難以真正掣肘晉王係。


    倒是徐修能,雖為勳貴,難得的是進士及第,這些年的確也積累了不少聲望人脈,他是韋元平的孫女婿,與賀湛、晉王係素來疏遠,太後深思熟慮之後,認為徐修能果然是適合的人選。


    故而詔見,私議玲瓏台。


    徐修能得知突厥果然另有居心,卻並不提醒太後,因為他明白太後真正看重的是什麽,詔見他也不是為了聽他發表見地,他要促成的是斬除十萬懷恩王舊部,而且必須名正言順。


    他若能成就此一“功勳”,日後就能成為太後真真正正的心腹,至少有了見風使舵的基礎,十載苦心籌劃,至此才算有了顯見成績,若能通過這個考核,才算真正邁上青雲之途。


    而在太後這一長串必死之人的名單上,宇文盛赫然“登榜”,徐修能又暗暗添上了晉王係,他其實並不情願見風使舵,因為相比韋太後而言,晉王燁無疑更難討好,徐修能當然不想青雲之途憑添波折,如果順利,他當然要趁這個難得的時機,徹底為晉王布下死亡陷井!


    他甚至企圖警醒韋太後,晉王燁比蜀王珅更加危險,趁其不備,斬盡殺絕方才明智,萬萬不能與虎謀皮。


    ——


    天子終於在蜀王黨的助力下,說服了支持他的正統派主張議和。


    少年君主第一次在朝會時真真正正的主持大局,雖有那麽些官員仍然持保留意見,然則絕大多數朝臣都附議和談,賀洱大覺鼓舞。


    這日傍晚,天子照舊臨幸朱鏡殿,這裏是麗妃的居苑,相比含涼殿與篷萊殿,此處並沒有修建得美輪美奐,布置得格外簡雅,但內苑之中,也唯有這處對賀洱具備吸引力,他甚至在殿門前便已喊停肩輿,阻止了宦官入內通傳,冒著紛紛揚揚的雪雨,撐著一把油傘緩步入內,輕車熟路徑直就往正殿之後的暖閣,推開門,隻見低低挽著發髻的女子,斜倚在軟榻上,手裏還握著一卷書,眼睛卻閉了起來,燭火溫柔,灑在薄施脂粉一張麵容,小山眉輕蹙,連愁緒都如此可愛。


    賀洱的笑容越發舒心,招招手讓宮人除下木屐,輕手輕腳過去,正欲“大喝”一聲,麗妃卻忽然睜眼:“聖上可別再想驚嚇妾身。”


    少年夫妻親近一番,相互調侃,甜言蜜語說得並不太多,麗妃便問議和之事,聽說順利,卻不如賀洱那樣樂觀:“太後難道就沒反駁,妾身怎麽覺得此事透著蹊蹺,突厥求和雖說於社稷有利,然而太後怎會如此輕易就讚同聖上主張?”


    賀洱刮了刮麗妃的鼻梁,不無親昵:“也別把母後想得那般獨斷專行,於社稷有利之事,反對有何益處?母後雖貪念權威,到底執政多年,軍政事務上,確然比我更加熟諳。”


    “太後若真心係社稷,怎麽會放縱貪官法吏橫行,若當初允準蜀王殿下治政太原,營州哪裏至於久久不複?晉王妃在太原收買人心,掣肘聖上,這都是因為太後放縱。”


    “晉王妃的確已為隱患,奈何鞭長莫及,再者新政試行以來,百姓的確稱頌,太原被治理得繁榮昌盛,故而徐大夫力諫廢除新政,王相國等等竟然駁回,就更不說韋、謝二相。”賀洱也蹙起眉頭——經過杜漸宏事件,他這時已然知道了元得誌暗中投誠父親,故而此時已然將元得誌從太後黨的陣營剔除出來。


    “王相國是隻看太原百姓富足,可天下要想承平,前提便是聖上執政,晉王妃不除,對聖上而言確乃隱患,暫時罷止新政無非權宜之計,奈何王相國等太過迂腐。”麗妃歎道。


    “這些事也不能急於一時,不過今日突厥使提出,稱臣納貢等等條件都能接受,但務必要處死懷恩王,因為突厥察明,大親王遇害事件,原來是懷恩王主使,用意乃損毀兩國同盟。”


    麗妃大驚:“聖上可千萬不能許可!”


    “為何?蜀王叔一直反對受降懷恩王,為何不借此時機……”蜀王雖是天子生父,但賀洱乃過繼為德宗之子,故而這時稱蜀王,隻能稱王叔。


    “當初確然不應受降,但既已受降,怎能憑借突厥信口開河之說質罪懷恩王?突厥可有實據證明大親王為懷恩王謀刺?這事太過蹊蹺,許為太後陰謀,聖上可別忘記,同安雖死,還有一個謝六娘在突厥王帳,謝六娘可是太後心腹,一如晉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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