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宗時的白江口大勝,對於東瀛的創損巨大,讓其戰艦盡毀,水軍覆沒,甚至連陸軍也傷亡慘重,這場大敗,導致東瀛國力衰弱,不得不向大周求和,學習大周盛世各項典章,恢複國力軍力。


    距今已逾百年,但東瀛明白,他們仍然沒有力量侵伐華夏,除非坐享漁翁之利。


    可突厥的戰敗,已經讓東瀛退卻。


    之所以再奪白江口,那是因為東瀛國君想要重新打通這條安全航線,最終目的,實際是為了便利兩國通商,如果激怒大周,徹底斷絕邦交,那麽東瀛集全國之力興起的這場戰役,可謂毫無價值。


    然而粟田健勇卻沒有這樣的遠見,這個權臣,看重的是家族權望,在他眼中,成功營救侄子粟田馬養回國才是重中之重,東瀛國君心存擔憂,所以才安排青木字雅監督。


    畢竟白江口一役,粟田家族是最大的功臣,天皇不可能反對粟田健勇請命出使,但如果粟田健勇不遵天皇詔令,損毀君國利益,那麽天皇就有了借口懲治粟田家族,挫損其威望。


    青木雖為副使,手中卻有天皇密旨,所以當大周皇後公然宣布決裂之後,他隻能出示密旨,威脅粟田健勇交權。


    但粟田健勇可會甘心?


    當然不會!


    莫說無法營救本家侄子,必定致使粟田一族顏麵盡掃,且被奪談判大權,灰頭土臉歸國,更會導致威望大損!所有的功勞,全都歸於青木氏,粟田健勇這回出使,白白抵耗了白江口一役的功勳。


    但粟田健勇也有無奈之處,因為他的親衛,並不能跟隨使團入京,而眾多屬官,絕無可能違背天皇的密旨。


    他隻能衝著幕僚發脾氣:“自作主張?源之分明是聽令行事,卻被大周斬於刑場,受盡周民謾罵毀辱,源之乃我粟田氏子弟,乃我日本棟梁之臣,天皇怎能如此損毀帝國聲威!”


    縱然有青木字雅等人的示弱,皇後收回了五日限令,答應可再協商,不過卻並沒有收回處死粟田馬養的詔令,仍然將其押赴刑場,當眾處斬,這引發了萬人圍觀,長安城的百姓,甚至一擁而上,將粟田馬養的屍身千刀萬剮,連收葬都省了。


    且已經取消宵禁的長安城,一連數夜張燈結彩,過得比上元節更加熱鬧喜慶。


    雖說,青木字雅代表東瀛國君,承認的是“失察”之罪,並沒承認他們自稱的天皇才是主謀,但答應了賠償,答應歲歲納貢,大周朝廷宣告,將東瀛的貢金,全部賠付長安失陷後,被突厥屠殺的遇難者家屬。


    且東瀛今後商船,納稅比大食等國更重,這相當於委婉承認東瀛理虧。


    而且十一娘還要求東瀛,撤兵白江口,不過希望新羅能夠允許東瀛商船經此航線入周,但可以向東瀛征稅。


    對於最後一條,青木字雅無權答應,十一娘允許他回國稟報東瀛國君,但一日不簽協定,大周一日不許東瀛商船靠岸登陸。


    粟田健勇大罵周國皇後狂妄,青木氏無能,但也別無他法。


    而韋海池對於這件大事當然有所耳聞,連連冷哼:“柳氏還真敢大言不慚,既要獲利,就該寬敕粟田馬養,現在人也殺了,居然還異想天開逼迫東瀛撤兵白江口,她以為她誰?”


    如果皇後得逞,那麽不廢一兵一卒,就能維持東瀛、新羅兩國邦交,而且還使大周的國威遠揚四海,這天底下還有如此便宜之事?韋海池深深以為皇後隻是在妄想而已。


    就連賀湛也表示懷疑:“最後一條,東瀛應不會答允。”


    不過十一娘非常堅持:“東瀛人野心,決不亞於突厥,且如果發展航貿,我國必須強健水軍,新羅與大周接壤,倘若坐視不顧其被東瀛攻伐,勢必會成隱患,如果此時對東瀛不行壓製,將來隻怕養虎成患。”


    現在大周雖不宜與東瀛開戰,但如果東瀛不願臣服,那麽可以實施經貿封鎖,限製東瀛的強大,而且雖然大周不願損耗兵力幹預別國爭亂,但維持與鄰國的邦交卻大有必要,十一娘這一決策,其實也可理解為緩兵之計,要若東瀛足夠實力侵吞新羅,那麽逼不得已,大周也隻能應戰。


    相比此時的東瀛與新羅,大周畢竟還算強盛,需要的隻是組建強化水軍,進一步精進戰艦的打造,十一娘認為,就算抱持和平的態度,但軍事力量不能減弱,可以不戰,但不能缺乏戰鬥的實力。


    威服四海,僅靠教化是不夠的,拳頭也一定要強硬,武宗朝的盛世,基礎可不僅僅是稅法的合理,政治的清明,堅不可摧的水軍以及騎兵,智勇雙全的將士,才是大周帝國最有力的保障,否則便隻能是一塊肥肉,遲早引起各國覷覦。


    懦弱更加不可取,因為和平,從來不是依靠妥協與退讓換得。


    這道理如此淺顯,但曾經執掌政權的韋海池卻不明白,她的眼裏隻看到了英宗等代帝王的貪圖享樂,堅信帝國仍是強大的,如武宗、明宗時期能夠威服四海,她的拳頭隻用在內鬥,大明宮裏,一方朝堂,後來連大明宮與長安城都拱手讓人,卻還堅信靠著長江天險,她能偏安於金陵。


    對於逐漸崛起的異族,對於日更敗壞的內政,她選擇閉上眼睛,她深深為自己的功績感動,自認已經遠遠超越文皇後,而且一直到了此時,她仍然沒有接受一敗塗地的結局,仍舊自欺欺人,仿佛那條窮途末路,閉著眼睛走下去,就真能贏得柳暗花明。


    她想如果東瀛拒絕和談,堅持開戰就好了,東瀛強大的水軍會給予柳氏狠狠的教訓,如果戰火再起,就連賀燁都會聲威大損,天下臣民都會懷念她執政時期的平靜,他們會質疑當今帝後的謬錯,會振臂呼籲,仍然由她臨朝聽製,一切都會回到正軌,賀燁能夠依靠人心所向位及九五,她也一定能夠靠著積威與民望東山複起。


    但韋海池沒有留意,這一執念甚至荒唐到了連謝瑩、任氏都嗤之以鼻的地步。


    她至始至終都看不起的兩個淺薄女流,此時對韋海池的異想天開同樣抱持著鄙夷與譏笑。


    韋氏瘋了,絕望的處境已經徹底摧毀了這個風燭殘年的婦人——這就是謝瑩與任瑤光不約而同的篤斷。


    隻是相比任瑤光的麻木與茫然,謝瑩多了那心中一動。


    她意識到她等待的時機已經來到,但稍縱即逝。


    故而她開始附和韋海池:“太後所言及是,隻要東瀛向大周宣戰,賀燁與柳氏便會遭到質疑,屆時太後再出來收拾殘局,讓百姓免於戰火,豈不贏獲人心所向?但太後可不能僅僅期望東瀛國主,必須創造時機。”


    她的計劃是串通粟田健勇,刺殺新羅儲君。


    “柳氏拒絕了兵援新羅收回白江口,並與東瀛有修好之意,倘若新羅王儲在大周遇害,新羅王必定便會相信這是柳氏私下與東瀛達成協議,新羅王怎能忍氣吞聲?必定會與大周開戰,東瀛豈不就能趁此時機,攻伐新羅?粟田氏乃東瀛權臣,再立功勳,威勢必定大漲,屆時便會暗助太後再奪政權!”


    如此自以為是的提議,卻正中韋海池下懷。


    “隻新羅王儲在長安城內,受禁軍護衛,僅靠伊力等突厥勇士,難以成功謀刺,唯有當新羅王儲離開長安,防範鬆泄時才好下手,為保計劃順利,需得與東瀛使團達成同盟,由東瀛使團掩護,伊力等人才能確保離開長安城,伏殺新羅王儲。”


    韋海池已經沒有可用人手,隻能借助謝瑩手中的突厥死士,但有若喪家之犬的謝瑩是不可能說服粟田健勇與之聯盟的,這需要韋海池的親筆手書,聯絡粟田,遊說結盟。


    於是謝瑩手中,終於握得了實證。


    而粟田健勇原本就心存不甘,當得韋海池這廢太後“召喚”,也願意孤注一擲,廢盡心思擺脫耳目,麵見韋海池,將那十餘突厥死士,安插於東瀛使團,等到新羅使團告辭離京時,他們也終於啟程返國。


    韋海池一係列行動,自然沒能瞞住十一娘,且粟田健勇也不可能當真擺脫耳目,這個計劃注定會失敗。


    不過捉賊捉贓,十一娘沒有打草驚蛇,任由那些喬裝的死士順利出城,隻是暗中布下天羅地網。


    卻沒想到,伊力等人還未及行動,謝瑩已經釜底抽薪。


    韋海池對謝瑩也並非完全沒有防備,當伊力等人混入東瀛使團出城之時,她便將謝瑩鎖在一間敝室之內,日常隻讓任氏送入飲食,而手無縛雞之力完全落單的謝瑩,也不可能獨自“突圍”,但她早便觀察見任氏對韋海池的絕望,以及對於將來的茫然與驚恐,她大有把握再一次說服這個曾經野心勃勃,對她言聽計從的“盟友”。


    “阿瑤,不要再寄望韋氏了。”謝瑩拉住任氏的手,滿麵摯誠,卻也嚴肅:“她已到了窮途末路,且我敢擔保,自從我來投靠,皇後必定已經知悉,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想要將韋氏置於死地!”


    任氏手狠狠一抖,食盒都險些跌翻地麵。


    被謝瑩穩穩接住,拿過來,放在一旁:“我為韋氏出謀劃策,實際是想替自己贏獲一條生路,柳皇後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們兩個對她不成禍患,應當不至於斬盡殺絕,隻要你配合我行事,尚且還有一線生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這回不與韋氏一同陪葬,將來仍有榮華富貴可期。”


    任瑤光糊塗的腦子,厘清的隻有條條死路,她壓根不知應當如何才能擺脫絕境,這時也唯有對謝瑩言聽計從。


    於是這間敝室,此日沒有上鎖。


    而韋海池現居這處宅院,突然卻燒起衝天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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