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畢竟是幽冥界,蘇幕一介生人來此本身就不合禮數。


    這種情形之下,他當然不會自報家門和姓名。


    心念至便給自己起了個道號叫做一塵,直言自己僅是山間一野修,誤打誤撞來了幽冥所在。


    他一介小修,日常間閑雲野鶴四方,哪裏有什麽道場所在。


    對此。


    老道士對他一介小修之言隻當是謙辭,畢竟無論是對方身邊的劍,亦或是他在這片相柳毒雨下的平靜,都讓人感到不凡。


    若這樣的人都隻是一介小修,那天下修士不知多少人要稱小修了。


    不過對於這些,老道士並未多問。


    也是自報來處。


    原來這道士道號泰華,其洞府在坐落在東嶽陰司之北。


    這讓蘇幕一時之間感到心旌神搖。


    人間修士卻在幽冥之地立下洞府?


    這不用說也定是得到了幽冥五方鬼帝的準許,可以想象這老道士在幽冥界的地位絕對不低。


    老道士也看出蘇幕臉上異色,笑道:“說起來不過是五位大帝念我一心之執著,方才準許我在這幽冥中立下棲身之所在,道友切莫多想。”


    其實。


    但凡蘇幕了解過幽冥界的各方資料,僅憑這老道士幾句話,大概也能猜測到其出身。


    隻是很顯然,蘇幕並不知道這些。


    當然,即便老道士這般說,蘇幕也不可能將老道士等閑視之。


    聽聞老道士有所執著,便是問道:“不知道友執著於什麽?”


    老道士輕笑一聲,翻烤著手上的烤雞,見已差不多,便取下分與蘇幕些許。


    蘇幕卻也不客氣,他等了好半晌了。


    品嚐之間,聽老道士微歎息一聲,隻見其目及遠方,問道:“依道友之見,幽冥界此次遭逢大災,僅是相柳而為之嗎?”


    聞聽此言。


    蘇幕心道自己確實是什麽也不知道,隻是現在他已經知道這老道士非同一般,自然不會說目光短淺,愚鈍之類的話。


    他想到剛才老道士的一聲歎息。


    便沒有直接回答對方,也無法直接回答,道:“莫非,道友所執便在於此?”


    先前這老道士便因相柳而歎息,現在從他的言辭中可以確定,在老道士看來不僅僅是相柳為之。


    但可以肯定必然和相柳有所關係。


    所以蘇幕這般說絕對不會有錯。


    老道士自然不知道蘇幕心中的想法,反倒是蘇幕的話讓他更加確定眼前之人絕對不凡。


    隻當是蘇幕早已經看清楚這場相柳之禍中的個種玄機,道:“幽冥界收天下之鬼,雖在製度之上謝絕人間,實際上有能夠決斷多少?”


    “就如此次相柳之禍,其中參與進來的人間之士,人間之遊魂,又有多少?”


    蘇幕心中微惑。


    繼而心想莫非剛才這老道士所言非相柳一獸所為,所指的便是從人間而來的一些修士和潛入幽冥的鬼修?


    自己也是從人間而來,這老道士出身不凡,不會是在這裏試探自己吧?


    不過這老道士說道最後神情之上多有愁苦之色,似乎是在愁苦於幽冥界的某些製度,並不似在試探。


    “看道友如此愁苦,莫非是覺得幽冥對人間修士太過寬鬆?”


    蘇幕猜測著說道:“兩界混雜,便生出諸多心生邪念,渾水摸魚之輩,甚至有心之徒故意在幽冥界中生出大亂,借此謀取私利?”


    便在此時。


    老道士不知從什麽地方取出一個酒葫蘆來,另外還有兩個酒杯。


    卻也不問蘇幕是否喝酒,便已向他滿盅而來。


    “兩界混雜,確為其中緣由之一,卻過於粗淺,”


    老道士喝酒的速度很快,對蘇幕所說明顯是不怎麽認同的,凝視著蘇幕說道:“道友如此小心翼翼,莫不是在擔心老道我是在試探你是否與相柳衝擊煉獄一事有關?”


    蘇幕剛舉起酒杯,聽見對方一語道破自己心中的幾分擔憂,不由微微一怔。


    繼而朗聲道:“泰華道友既然能夠在幽冥之地辟一洞府修行,小道自是有著這樣的些許擔心,還望泰華道友勿怪。”


    “一塵道友如此赤誠,老道我便也不好在隱瞞道友,”


    聞聽瓷器相碰的清脆之音,老道士飲盡杯中酒,直言道:“其實早在道友於黃泉水上獨坐船頭時,我便已經注意到,起初被道友身側之仙劍所驚,”


    “後觀道友打坐靜修,於船頭之上靜與天合,我便知道友非凡俗之人,因此刻意在這背陰山上等待道友前來一敘。”


    蘇幕心下一驚。


    待聽見對方說自己一身修為靜與天合,便知道定是神冥鼎的緣故。


    他麵不改色,酒水碰到嘴唇和舌尖,繼而淌過咽喉。


    便有一股醇香彌漫開來,須臾之間仿遍及四肢百骸,並不怎麽喝酒的蘇幕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知道這酒必是有價無市之物,下意識地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整個人都仿佛清爽了許多,念頭好像也通達了許多,麵對這老道也平靜了許多。


    顯然,這老道士將他當做了什麽高人,當真是有點好笑。


    “看來是那不知死活的水遜驚擾了道友,”蘇幕輕笑道。


    不過蘇幕並不打算解釋清楚,


    看來是得益於神冥鼎的緣故,這老道士將他當做了什麽高人,當真是有些好笑。


    “原來如此,”


    蘇木笑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進入幽冥乃是為了尋幾位朋友,他們”


    老道士看向天外,毒雨仍不停歇,道:“不知這雨何時方才停歇,左右無事,老道我心中有一惑,不知道友可願與老道一論。”


    他並沒有說請教之類的話,並不是看不起蘇幕。


    而是這個疑惑他已經在這幽冥界苦思良久不得解的問題。


    或許是酒水的緣故,蘇幕此刻麵對老道已經沒有了那種麵對高人的壓力感。


    他玩笑般說道:“道友的肉也吃了,酒也喝了,若是就此離去,怕是有些不知禮數。”


    聞言老道皺起的一對白眉也不禁舒展開,笑了起來。


    “不知道友有何論?”


    老道士昂首看幽冥天色,溟濛蒼蒼,說道:“論幽冥。”


    “惑在何處?”


    “幽冥已立不知多少春秋,收天下之鬼於此,或入無涯鬼城,或下十八層地獄,或罰於九大煉獄,或打入地獄界承受永生之苦,非大道所願也。”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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