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自己的金手指後,顧擔認真思索了一下目前的處境。


    太醫院位於皇宮前門東部不算遠的皇德坊,這一片多各衙門辦事的處所,而太醫院已算最靠近皇宮的地方。


    單從位置上來講,除非有人直接殺到皇城腳下,否則太醫院是除皇宮外最安全的地方。


    隻要不去皇宮,安全性就有了極大保障。


    當今宗明帝自繼位十二年時得了風寒,飽受折磨。


    半月仍不治後對太醫院失望至極。


    隨後有方士覲見,短短數日便治理好龍體。


    自此之後,宗明帝癡迷於求仙問道,至今已有十年未曾上朝。


    名曰:無為而治。


    十年來,方士的地位一升再升。


    到了如今,文武百官哪家沒能留下幾個方士,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話。


    更沒辦法單獨找宗明帝說話。


    與之相反的是,太醫院的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的太醫院,職位最高的太醫令是五品——而且是無需醫術的官職。


    至於禦醫,更是隻有八品。


    哪怕醫術舉世無雙,官途幹到頭也就相當於一個縣丞。


    這麽一想的話,也難怪太醫院裏的各位禦醫會選擇放手一搏。


    再不去宗明帝麵前露露臉,恐怕人家都不記得還有太醫院這個東西了!


    “方士不可力敵。”


    理清思緒之後,顧擔瞬間便有了判斷。


    前世今生,他就沒有聽說過太醫院能夠搞出什麽霍亂天下的幺蛾子的,被人搞的倒是比比皆是。


    雖然被方士進獻的丹藥給坑了四十三年壽命,可顧擔並不準備現在就報複回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治病救人就能夠增長壽元,何必急於一時?


    大不了等那個進獻丹藥的方士死後,他請一班子人到他墳頭吹拉彈唱,亦不失為一樁美事。


    更何況他的身份得天獨厚,雖然僅僅是太醫院裏一個沒品的醫生,可那也是太醫院啊!


    皇帝看不上,百官瞧不起,平民百姓還能嫌棄不成?


    簡直就是金字招牌!


    至於達官顯貴?


    求他給達官顯貴看病他都不去!


    治好了,那叫理所當然。


    治不好?那留你何用!


    一念至此,顧擔也忍不住有些興奮起來。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如今太醫院無論是地位還是實力都顯得頗為尷尬,急的太醫都找想點事刷存在感。


    可對顧擔而言卻是恰到好處。


    唯一的問題是,前身雖然也算是飽讀醫書,可畢竟年輕,根本沒有診治經驗。


    想要直接去治病救人,怕是力有不逮。


    正在顧擔思索之際,關閉的房門驟然打開。


    最前方那人身著道袍,麵容清雅俊逸,氣度卓然不凡,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


    跟身後一眾年紀頗大的太醫相比好似鶴立雞群,一眼可分高下。


    “貧道清平子。聽聞小友得皇上賞賜,竟吞服了先賢丹藥,昏迷數日後終於醒轉,特來探望。”清平子目光溫和,聲音清冽,讓人如沐春風。


    太醫令龐琦在他身後,臉色極不好看,更是半點麵子不給,“嗬,貓哭耗子假慈悲。”


    “太醫院乃天下醫術之首,然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在下恰好懂些醫術,也可免些小友苦痛。”


    麵對龐琦的指責,清平子淡淡一笑,坐在床榻一旁,問道:“小友感覺如何?”


    顧擔沉默一瞬,開口道:“不太好。”


    清平子先是點頭,隨即一隻手搭在顧擔的手腕。


    “得罪了。”


    還不待顧擔有所動作,一股熱流竟自其指尖湧入體內,且以極快的速度環繞在他體內環繞一圈。


    原本體內心肺間的灼熱感霎時間消減了不少。


    顧擔心中猛然一凜。


    他的感知絕對沒有出錯,那股力量,是內息還是?


    熱流消散無蹤,清平子原本頗為紅潤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目中難掩驚詫之意,不過隨即恢複了正常。


    “小友說不得是因禍得福,與我輩先賢有緣。”清平子收回手,目光牢牢的注視著顧擔,意味深長的說道。


    顧擔不動聲色的看著他。


    是挺有緣的,坑我四十三年壽元能不有緣嗎?


    至於清平子探查到的東西,無非就是肉身被硬生生提前催發了十年。


    他以為是丹藥帶來的好處,實則是硬生生多砍了他十年壽元!!!


    隻是,這些東西顧擔完全不必解釋。


    有本事你丫自己吃一顆試試!


    見到顧擔的模樣,清平子哪能不明白對方根本不信。


    想了想後,清平子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卷,說道:“此為內息之術,可調理身軀。小友痊愈之後勤加練習,若有效不妨到清風觀尋我。”


    這一下連龐琦身後的太醫們都忍不了了。


    蹬鼻子上臉還要挖牆腳是吧?!


    嘴臉不是這麽上的!


    “不勞您掛念,太醫院有養生之法,比之清風觀也不差。”許誌安上前兩步,神色不善的說道。


    “莫不是當我太醫院無人?”太醫令龐琦已經開始擼袖子了。


    眼看惹了眾怒,清平子也不解釋什麽,麵色不變的站起身來,拱手告辭。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龐琦氣得是麵色潮紅,直喘粗氣。


    “清風觀這群癟犢子越來越囂張了,竟敢跑到太醫院宣揚自己的養生之術。”有脾氣暴躁的太醫衝上來就要把清平子留下的羊皮卷給撕了。


    然而顧擔伸出手,先一步將其搶到了手中。


    “嗯?”


    原本同仇敵愾,謾罵不休的一群太醫們目光紛紛望了過來。


    那一道道目光仿佛在說:你小子這就叛變了?!


    “咳。”


    顧擔幹咳一聲,心念急轉,“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如今方士霍亂朝綱,敗法亂紀,惡積禍盈,目中無人,罪不容誅!”


    “然其蠱惑帝王,以旁門左道濫充仙家術法,卻無人能夠偵破。致使聖眷在身,旁人隻能退避三舍,明哲保身。”


    “但其驕傲自大,竟敢將安身立命之本留之與我手,這不正是我們的機會嗎?正所謂師夷長技以製夷也!隻要研習、拆穿他們的手段,又何愁不能揭破方士的真麵目?若今日將其毀掉,這種來之不易的機會又要多久才能得到?”


    情急之下,顧擔的口才可謂發揮到了極致。


    “師夷長技以製夷?”龐琦眼前一亮,撫須道:“說的也有道理。”


    身為太醫令,他非常讚同這句話。


    主要是讚同其中的批判性。


    而真正懂得醫術的太醫們很快就將那張羊皮卷給過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顧擔的手中,並給出了自己的專業評價。


    “喪心病狂之言,視之如牛糞也。”


    當然,這次太醫們沒有那麽無情的轉頭就走,而是紛紛探查了一番顧擔的身體情況,最後一致決定應該靜養休息一些時日後方才離開。


    隻有許誌安留了下來。


    “許叔,你們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顧擔終於得空問了出來。


    “唉,我們過去想告禦狀,結果那個清平子就在皇上一旁!其巧舌如簧,伶牙俐嘴,三言兩語間便迷惑了皇上,不僅沒有被懲戒,反而還說你與道家先賢有緣!”


    許誌安咬牙切齒,頗為屈辱的說道。


    很顯然,這次告禦狀沒有達到心理預期不說,還反被人家給登門惡心了一頓,狠狠的上了嘴臉,心中能好受就怪了。


    “不過,也不是一點效果沒有。皇上知你大難不死,特意將伱提到了醫士,以資鼓勵。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許誌安拍了拍顧擔的肩膀,沉聲道:“你也是遭罪了。”


    醫士,九品,可以理解為禦醫助理。


    這一下就已經讓他走完了禦醫一半的路。


    隻要再熬那麽幾十年的資曆,他就有機會成為八品禦醫,登峰造極抵達醫者巔峰。


    趁著這個機會,顧擔連忙道:“謝皇上隆恩。隻是如今我尚未診治過一位病人,驟然成為醫士,怕是不妥。”


    “太醫院這麽多人,治病救人也無需你去診治,老老實實研讀醫書,有什麽不懂的問我就行。”


    許誌安一聲歎息。


    如今文武百官,家家皆有方士。


    就算有什麽疾病也根本不會再通知太醫院,方士就給解決了。


    連禦醫都用不上,區區一個醫士哪裏需要做些什麽。


    “承蒙皇上如此大恩,若不能盡快掌握醫術,我有何麵目見人?不知許叔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讓我快速診治病人?”顧擔問道。


    “胡鬧!醫術豈能速成?”


    許誌安怒瞪顧擔一眼,“人命關天!若隻是治不好還不算什麽,開錯藥方,致使病情加重如何算?即使運氣好,並未加重病情,可耽誤的治療時間又如何去算?”


    “是是是。”


    眼看許誌安生氣,顧擔連忙認錯。


    醫者畢竟不是其他職業,能夠糊弄了事。


    人命關天,想要速成那就是在玩別人的命。


    俗語有言: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就算他真的出去診治,拿著太醫院的招牌當幌子,別人看他這麽年輕也是事倍功半。


    他自己也不想成為謀財害命之人,故有此一問。


    眼看顧擔知錯,許誌安的憤怒才算稍減幾分。


    又見顧擔臉上那明顯的失落之色,許誌安嘴唇抿了抿,還是道:“你若真想實驗醫術,倒還真有一個去處,就算診治錯了,也無甚大不了的。”


    “還有這種地方?”顧擔狂喜,側耳傾聽。


    “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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