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法名字的事情暫且不提。


    曆時三年苦修武學,三年研究巫之血脈的骨頭,又在荒無人煙的大山密林之中,耗費四年時光,顧擔總算整合出了一套自己最為滿意的氣血運行,乃至與人搏鬥之法。


    這絕對是世上最為貼合他自身實力的功法,尚且還要超過上品武學不止一籌,貨真價實的量身定做。


    尋常宗師想創造一門上品武學,所需要的時間大概也絕不會比十年這個數目要少。


    隻是顧擔實力早已晉升大宗師,又博覽群書,高屋建瓴之下,所需要的時間反而還少了一些。


    這個時候便是仙人回歸,顧擔自問也算擁有了足夠的自保之力。


    除非倒黴到直接撞上金丹、元嬰級別的存在,否則理應性命無憂!


    按照清平子對仙道境界中的認知,金丹、元嬰級別的存在在仙道中也絕不是什麽隨隨便便就能碰見之輩。


    如果將仙道也當做凡塵來做比喻,那種級別的存在,地位大概可以換算到凡塵中的武道宗師,絕大部分人隻是聽說而已,根本無緣得見。


    至於更上層?


    那已與傳說無異。


    別看宗師在顧擔麵前和藹可親極好說話,換個普通武者你試試?


    顧擔自問自己的運道還沒有倒黴到那種程度,隻需要防備陰溝裏翻船便已足夠。


    “功法已然磨合的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顧擔自地上起身。


    四載荒野的默默修行,他卻仍是幹幹淨淨的模樣,肉身無垢,麵龐白淨,通體無暇。就連衣物都有月華耀目,端是紅塵謫仙人的模樣,不染塵埃。


    伴隨著實力的穩步提升,凡塵中的許多煩惱似乎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消弭於無形之中。


    “是時候回去看一看了,這一走便是將近十年啊”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顧擔也是有些感慨。


    一去十年期,不知如今凡塵又有何種變化?


    夏朝,豫州。


    如今是夏朝二十年。


    距離源河決堤之事,也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


    當時出生的嬰孩,在此時可能已經成為了孩子的父親,已是一代人的時光。


    顧擔並未直接回到自家的小院,而是先來了一趟豫州。


    當初源河決堤之後,洪水四溢,泥沙俱下,所造成的破壞是難以想象的。


    但不幸之中的萬幸是,戰亂很快就結束了,洪水造成的破壞尚且不久,便立刻組織起了人手進行搶救。


    如今二十年過去,可當初那場人禍所造成的災難卻還未完全消除,二十年來故地重遊,顧擔肉眼可見的發現地貌的改變。


    除此之外,更大的影響便是很多沃土良田已沒有辦法耕種,導致了大片大片的耕地空白。


    這些事情隻能等待更加漫長的時間,將其影響慢慢的消弭。


    而其餘的變化,卻是終於能夠讓人開心起來。


    街道上的行人極多,這裏隻是一處平平無奇的小村鎮,但沿途仍可見不少行人,間或夾雜著叫賣的商旅。


    顧擔目光掃過,已經見不到麵有菜色之人。


    心中不由得感到些許的欣慰。


    夏朝從未放棄豫州,哪怕遭遇了恐怖的人禍,王莽上位之後,也是不斷的派人派糧派物資,一定要將其搶救回來。


    等到荀軻成長起來後,更是被扔到了豫州當做布政使,便可彰顯其決心。


    災禍無情,人有情。


    災難過後的重建,做的也很是妥帖。


    顧擔身著青衫,用易容術改頭換麵,遮掩住了那過於出挑的容貌,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身入其間。


    默默觀察了片刻,便看到一個正提著鐵鍁哼著歌晃晃悠悠向著村落走去的老者,神態怡然自得。


    “老丈。”


    顧擔三步並做兩步上前,問道:“敢問這裏是秋野村吧?”


    老人家目光打量顧擔片刻,見他容貌雖是普普通通,但卻自有一股尋常人難以比肩的氣勢在,當下便停下腳步,說道:“秋野村?那是幾十年前的名字咯!現在俺們這兒叫做平安鎮。”


    “平安鎮?”


    “是哩!”


    老丈點了點頭,將鐵鍁直接杵在地上,半個人倚靠上去,來了談興,“就幾十年前,發大水嘛!好多人都被卷跑了,十裏八村的人都沒了,還要那麽多村子有啥用啊?當官裏一合計,這也不是個事兒,一個村才幾個人,沒法弄,就給俺們重新編了一下。”


    聽著對方頗為濃厚的鄉音,顧擔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民間村落更名也算是常見之事,但大多都有緣由在,倒也不難理解。


    “我看你這也不像是一般人,在外麵發達了回來哩?”


    老丈自來熟的打量著顧擔,雖然顧擔的易容術極好,對方不可能發現他的麵貌有瑕,但他的肌膚白淨,跟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天然的便區分了開來,一看就知道絕非是務農之輩。


    “也差不多吧。”


    顧擔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笑道。


    “走,先上俺家歇會兒,你要是想找人,怕是不好找咯。”


    老丈頗為自來熟的說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顧擔自無不可。


    “別拽文別拽文,好好說話,你說這話俺也沒讀過書,聽不懂。”


    老丈連連擺手。


    “哈哈。”


    顧擔大笑,“麻煩您了。”


    與熟悉的人相處久了,大概就是所謂的往來無白丁,竟然不知不覺也沾染了一些習慣。


    跟著老丈的腳步,來到一處看上去還算頗為殷實的家中,隻聽老丈大著嗓門吼道:“老婆子,來客了,整點白麵條吃吃!”


    “誒。”


    屋裏走出了婦人,看了顧擔一眼,也沒多問,簡簡單單一個字,“中。”


    老丈隨手將鐵鍁往屋簷下一放,走到院子裏的一處水缸裏,打開蓋子,從裏麵拿出了個水鎮的西瓜。


    “哎,這太客氣了。”


    顧擔也被這種熱情所打動,連忙說道。


    “你跟俺客氣啥?既然來找俺村,說不定咱兩家幾十年前還是同輩嘞。”


    老丈用刀將西瓜切開,又找出兩個小馬紮,“來吃。”


    見狀顧擔也不再客氣,從他手中接過紅彤彤的瓜瓤,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香甜中帶著絲絲涼意,在夏日中讓人渾身舒泰。


    在田間忙碌了半天,滿身汗水的老漢更是三兩口便是一塊瓜下肚,隨意的用手抹去嘴邊殘存的西瓜水,感慨道:“這日子就是不一樣咯,幾十年前哪吃過這好玩意兒!”


    “哦?這東西從何而來啊?”


    顧擔也有些好奇的問道。


    “商隊弄哩,從國外弄哩。”


    老丈當然也記不清楚,但提起商隊,立刻大發感慨:“這年頭日子好過了,一個個都不想幹農活,整天想跟著跑商哩人多裏很。你別說,還真弄來點好東西,這西瓜都是從外麵弄來哩,還有其他亂七八糟哩東西,就是忒貴,舍不裏買。這玩意兒便宜還好吃,自家也能種,是好東西!”


    這天下當然不止是一個夏朝,更不止有大祈、大雍、大青、大越等國。


    事實上這片天下到底有多大,至今還沒有人給出一個準數來。


    但對於這些絕大多數可能連自己出生的家園一輩子都走不出幾次的人而言,那些存在一律都是遠在天邊的事情,連名字都不用去記,隻要不是自己國家的,一律通稱外國或國外。


    而伴隨著夏朝的富裕,當然也不止是和四國通商,更有魄力的人已經開始向著更遠處的國度奔行而去,帶來自家沒有的東西。


    一個國度的強盛,勢必是方方麵麵的,窺一斑即隱約可見。


    夏朝與大月之間,大有不同,絕非改個名字,換個皇室而已。


    “生活變好了?”


    顧擔問道。


    “好了不少!”


    老丈連連點頭,盯著顧擔的臉看了看,說道:“瞅你這樣,年齡也不算多大吧?俺馬上都五十了!幾十年前的時候,哪想過能過這種日子?”


    說著,便是一臉唏噓。


    而顧擔神色也有些莫名的打量著老人的臉頰。


    將至五十的年齡.卻已是滿身老態,皺紋橫生,所幸身體還算有些康健,尚能下地勞作。


    而顧擔的真實年齡,早已超過了五十歲,比麵前的‘老丈’,還要更“老”一些。


    “恁趕上了好時候啊!”


    老丈拍著腿,吐沫星子橫飛,“俺那個時候連一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著,別說是飯了,野菜都刨了幹淨,樹皮都扒光了!哪裏跟現在上,三天還能吃頓白麵,一個月還能嚐嚐肉是啥味兒!”


    分明是在說並不美好的回憶,老丈的臉上卻滿是慶幸和驕傲,似是在說著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對於凡塵之中的變化,顧擔的感悟可能不大。


    因為他本身已經脫離了那個層次。


    或者說他很幸運,從始至終都沒有吃過太多的苦頭。


    但隻要到民間走一走,總會看到的。


    與之前待在小院中,哪怕不出去都有各種人禍闖入眼簾不同,凡塵中的生活,的的確確在變好。


    哪怕這種變好對曾經見識過真正繁華人間而言的顧擔來說還遠遠不夠,可對於這些已經習慣了苦難與災殃的尋常百姓來說,眼前的世道,已是求之不得。


    “那您幸福麽?”


    顧擔問出了一個相當經典的問題。


    “幸福?能有吃有喝就幸福。”


    老丈倒也爽快,“後娃子,你還沒說你過來找誰嘞。也就是你遇到了俺,這平安鎮啊,當初十裏八村的人都有,還有從其他地方遷過來哩,問別人可不好使。”


    “我想找一個老婦人,當然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顧擔想了想,說道:“她被人叫做成嬸,丈夫叫定成,孩子叫勝兒。當初白蓮教霍亂豫州的時候,他們一大家子人跑到了山上,除了她之外,都被蘑菇湯給毒死了,隻有她沒有舍得喝湯,反倒是活了下來。


    再後來有洪水沒了聯係,想起來了這件事,我就回來看一看。”


    為了說清楚,顧擔將前因後果都說的很是明白。


    發生在成嬸身上的事情,哪怕是在曾遍布苦難的人間也顯得有些獨樹一幟,用這條線索去找,總該是能找到的。


    不過,此時已有二十年之久遠,就算成嬸平平安安的生活了下來,這個時候大抵也已經故去了。


    顧擔來此,無非是開解一番過往,給自己一個交代。


    那些我曾親眼目睹的悲劇啊,該有一個結尾。


    他衷心希望,如今這太平盛世的光景,就算那些人未能親身經曆,也能夠感受到其中的曙光。


    “成嬸?!”


    果不其然,在顧擔說的如此詳細之後,老丈眉頭一挑,聲音都提高了七八度。


    顯而易見,他定是知道這個人的。


    “沒錯。”


    顧擔連連點頭,有些小心的問道:“她後來如何了?”


    老丈將瓜放了下來,眉眼都垂了下來,卻是平平淡淡的說道:“死了。”


    “.”


    顧擔不說話。


    二十年過去,以成嬸的年齡來說,就算平平安安的生活下來,也很難活到現在,他自然不可能是希冀見到真人,隻是看老丈的表情,恐怕這並非是一件值得人欣慰的事情。


    “那場大水的時候,俺們很多人都跑到了山上,成嬸也在。那大水漫灌,成嬸非要下山回家,那下去還能活?好幾個人才給她攔住,她還抓人咬人,最後隻能給她綁到樹上。”


    老漢垂著臉,聲音也漸漸有些低沉起來,並不美好的回憶湧上心頭,“後來水好不容易退了,村子也被泥沙埋了,回不去啊。還好有兵過來,搭房子,修路,發糧食。成嬸又發瘋,拿著石頭砸那些兵


    也就是當時管事兒的是自己人,派人看著她,給她糧食吃。第二天沒人看哩時候,成嬸自己跳河了。”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一個發了瘋的農婦,連死亡都是如此。


    顧擔久久沒有再說話。


    老丈也失了談興,罵了一句,“狗日裏打仗!”


    還好,這番氣氛並未維持太久。


    “吃飯嘞!”


    廚房裏,老婆子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喊,將兩人給拉了回來。


    “走走走,吃飯,好日子在後頭嘞!”


    老丈拍了拍顧擔的肩膀,竟是在安慰顧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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