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司明冠的房間離開之後,啟誌帝的臉色並不好看。


    這些修行中人,雖是表麵上對夏朝有些客氣,可心裏怕是毫不在意。


    前有玄天教的裴青岩胡亂闖蕩,後有萬法盟的人要求直接試試夏朝陣法成色。


    沒有一絲尊重可言。


    偏偏他還真拿這些人沒什麽辦法。


    凡俗王朝再如何興盛,麵對這些修仙界中都算一方巨擘的強大勢力,也僅僅隻是一個小人物。


    小人物,就難免要看人臉色。


    時代已經不同了。


    不再是周圍國度都要看夏朝臉色的時候,如今夏朝,也要經曆仰人鼻息的階段。


    啟誌帝用手掌輕輕拍打著臉頰,那原本有些溫怒的臉龐,僵硬的笑容很快柔和了起來,雙鬢垂下的些許白發也被挽到了後麵。


    他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夏朝既然到了他的手裏,那就絕不能在他的手中出現意外。


    列祖列宗、聖人賢人,夏朝奮鬥一百餘年,才有了今天。


    在新的時代中,他需要重新為夏朝尋找一個方向,一個能讓夏朝重新偉大的方向。


    這一次,已經不再是曾困擾墨子的三個問題:饑者得食否?寒者得衣否?勞者得息否?


    這些問題,夏朝已經解決,通過一代代人的努力,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但新的問題,又重新出現。


    他不甘心讓夏朝與別的凡俗王朝一樣,成為傀儡。


    那就必須要做出更多的努力才是。


    包括但不限於,戰勝自身的情緒。


    等到走至關押著裴青岩的房間門前時,啟誌帝臉上的表情已經愈發的溫和、和藹,看樣子根本不像是過來審訊的,而是要見一見後輩。


    推門而入,裴青岩正坐在桌前品茶,神色也並無一絲慌亂,便是見到來此的啟誌帝,臉上仍有笑容。


    “裴仙師,又見麵了。”


    啟誌帝率先打招呼。


    “闖了禍,倒是叨擾夏皇了。”


    裴青岩並沒有太擺譜,還是起身給了最起碼的尊重。


    “仙人行事,果真是如羚羊掛角般難以琢磨。裴仙師剛到皇都,便尋到了濟世真人的原住址,倒真是讓朕大開眼界。”


    啟誌帝並未用刁難的語氣,而是不動聲色的說道。


    “哦?原來那裏便是濟世真人昔日所居住之地?”


    裴青岩眉頭微挑。


    還真給他找到正主了。


    但正主好似正如啟誌帝所言,已經不在這裏。


    反倒是小院子裏正主所留下的奇珍,不知不覺竟成為了夏朝皇都方圓百裏之內的修為最強者。


    不愧是能夠煉化千年金圭木,且打入陣紋的高人,當真對得上奇人二字。


    “是極。”


    啟誌帝輕輕點頭,真心實意的說道:“濟世真人對夏朝有大恩惠,他所留下的院子,夏朝自然會為其保留,且不許外人叨擾。”


    “原來如此,倒是裴某孟浪了。”


    裴青岩抱拳一禮道:“在下出於好奇,便用宗門靈物尋了一番,不曾想竟誤入那裏,實在是不好意思。”


    “無妨無妨,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那裏本就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隻是那裏的東西皆歸於濟世真人,便是夏朝也無權做主,所以才不方便讓旁人見到而已。”


    啟誌帝聲音溫和的說道。


    此事,自然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直揪著不放,反倒是顯得夏朝有貓膩。


    畢竟夏朝也不能真的對這些人做什麽,除非是準備不死不休,眼前還遠沒到那個程度。


    裴青岩隻是點頭。


    “還有一事,勞煩裴仙師莫要將在那間小院中看到的東西說出去,否則徒增麻煩,倒是的確有些不好處理。”


    啟誌帝含笑說道。


    分明是對方沒事兒找事,反倒是要自己陪著笑臉說好話。


    做夏皇,也很難。


    “這是自然。”


    裴青岩連連點頭,道:“裴某隻是有些好奇,並無甚歹意。不過,還是要提醒一下夏皇,修仙界中,探尋之法不知凡幾,便是天機宗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那間小院的東西隻要還在那裏,就難免會被人有心人察覺。若不想橫生枝節,還是想辦法用了比較好。”


    這番話倒是的確說的光明磊落。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夏朝皇都方圓百裏之內,修為最強者是一株靈珍,聽起來是有些可笑,可何嚐不是因為那株靈珍相當不凡?


    依他的眼光來看,那株靈藥有成長為天藥的架勢。


    那可是連金丹修士都必然動心之物,甚至會招來元嬰尊者的目光。


    如今天地複蘇,萬靈顯兆,正是生機勃勃,一片煥發之時,不僅僅對修士大有好處,對於山野走獸,奇花異蕊又何嚐不是呢?


    別說是一個夏朝,就算是尋常的小仙宗,都難以留得。


    這次告誡,也算是他冒犯夏朝的一點小小補償,畢竟這夏朝對他還算是客氣,他也並非是那種欠缺修行寶藥之人。


    否則換個沒什麽背景貪婪一些的尋常修行者,可不在這裏跟夏皇好聲好氣的說道一二,怕是摘了就跑,懶得跟你掰扯那麽多。


    什麽你的我的,典故、舊人,誰摘到吞下就是誰的。


    至於長在國土之內就屬於夏朝這種話跟凡俗百姓說一說也就算了,你看修士搭不搭理你。


    “我明白了。”


    啟誌帝微微點頭,裴青岩既能說出這番話,就證明他的確沒有什麽貪念,否則何必如此告誡?


    但因為顧家小院裏的奇花會變得太寶貴所以提前毀掉這種事情.別說他做不出來了,他怎麽敢做這種事?


    那玩意兒比夏朝的曆史都長好麽!


    而且還是顧先生的舊友種下的,他多大臉啊敢做出那種事情來?


    有的時候珍惜的不是東西,而是上麵的回憶。


    便是顧先生不在這裏的時候,也沒人敢動顧家小院一分一毫,不正是這個道理麽?


    對夏朝來說,對顧先生而言,真正珍貴的並不是那一株奇珍,而是奇珍見證之下所經曆的風風雨雨。


    聖王王莽還在之時,那朵花可就開了。


    守護還來不及呢,辣手摧花又怎麽可能?


    夏朝承蒙其庇護百載,總不能一點事兒都辦不好吧?


    “但若有人對其有異心。”


    啟誌帝原本溫和的聲音逐漸冷冽起來,終於不再像是一個溫和的長輩,而是殺伐果斷的君王,“吾夏朝之劍,也未嚐不利!”


    “哦?”


    啟誌帝的反應,倒是有些出乎裴青岩的預料,想了想後,手掌一翻,一枚玉佩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道:“既是如此,這枚玉佩不妨送給夏皇。放入那間小院之中,尋常探尋之法,大抵都可應對,也算在下的賠禮道歉。”


    “那就多謝裴仙師了。”


    啟誌帝含笑接過,這件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目送著啟誌帝遠去之後,裴青岩神情悠然自在。


    那枚玉佩的確可以放置旁人諸多探測之法,不過嘛,也會留下接觸之人的影像,需要特殊的手段才會顯示。


    玄天教的東西,可不是那麽好拿的。


    他還是想挖一挖夏朝背後的那位濟世真人。


    別問為什麽,隻能說天機宗行事,何須想那麽多理由?


    世上有那麽多的秘密,而天機宗最擅長的就是揭秘,連天機都敢窺探一二,雖然他並非天機宗的門人弟子,但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加入到天機宗。


    提前在凡俗中練習一下,豈不是理所當然。


    發現秘密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收獲和滿足,若能提前窺之一二,好處更是數之不盡。


    如今窺探人之私密,來日安知不可窺探天之隱秘?


    所謂修行者,處處是修行!


    他已入紅塵中,自是以紅塵手段行事。


    啟誌帝剛剛回到禦書房,尚且未來得及處理政務。


    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


    “那枚玉佩不能要,捏碎丟茅坑裏。”


    啟誌帝先是一驚,差點脫口而出喊道:“顧孤今日真是忙碌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坐在書案前。


    拿出筆墨在紙上寫道:【此物有詐?】


    他並未修行,也不懂得傳音入密,甚至根本不知道顧先生此時身在何處,是如何看到這一切的。


    甚至為了避免被監聽,隻能采用這種交流的方式。


    沒辦法,仙道秘法太過可怕,凡俗之人幾乎沒有應對的能力,再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或許吧。但,不必冒險,我自有應對之法。”


    顧擔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傳音道。


    發生在這裏的一切,天眼神通看的是一清二楚。


    啟誌帝離去之後,裴青岩臉上的表情,顧擔自然也是看的分外清楚。


    管你好心還是惡意,都無所謂,他也懶得猜測。


    這東西不要也罷。


    顧家小院還不需要別人去保護。


    啟誌帝在宣紙上寫道:【我明白了,會照做。】


    “這段日子,苦了你了。十餘年後,就不會這樣了。”


    顧擔傳音道。


    啟誌帝心中一震。


    這就是長輩啊,別管看起來再怎麽年輕,還是能夠體諒他這個後輩的不容易,並未因顧家小院的暴露而怪罪於他。


    不過十餘年後?


    是顧先生的修行到了瓶頸期,需要十餘年時間突破,不便於外人接觸麽?


    啟誌帝並不知道,也沒有去問。


    隻是在宣紙上繼續寫下:【身為夏皇,這些事情都是應該的。希望我做的一切,沒有讓您失望。】


    沒有聲音了。


    談話告一段落。


    啟誌帝又等了一會兒,確信顧先生不再於他溝通之後,他點燃了油燈,將有自身字跡的宣紙在火中點燃,焚燒成灰燼後,再徹底碾碎。


    將腦海中的思緒盡數排空之後,啟誌帝開始處理公文。


    修仙者的歸來是一件大事,夏朝的民生也是一件大事。


    無論哪一件,他都不會懈怠。


    正如他所言,這是夏皇與生俱來的責任。


    又是十餘天時間過去。


    皇都門前。


    等候了許久的司明冠便看到一個騎著白馬,俊朗儒雅之人向著這裏走來。


    他連忙迎了上去,招呼道:“柳師兄,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氣宇非凡,恍如仙人耶!”


    馬背上那白袍身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書生,年歲看樣子比他還要小上不少,司明冠卻是一點也害臊的討好。


    能誇讚柳師兄,那是他的榮幸。


    這可是陣癡最為得意的弟子,無論是天資、脾性,還是陣道造詣,在年輕一代都是數一數二的強大,被譽為陣癡第二。


    柳清明笑道:“司師兄何必如此客氣?一路走來,所見甚多,這夏朝之氣象,與別的王朝頗有不同,便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倒是讓司師兄久等了。”


    “哪裏話?能與柳師兄並肩而行,不知羨煞多少旁人。這夏朝之景象的確與眾不同,若非如此,咱也不敢勞煩柳師兄不遠萬裏趕來。”


    司明冠順著他的話應和。


    “是啊。那墨家、儒家,還有法家之言,當真別具一格,頗有耐人尋味之處。”


    柳清明越下馬,嘖嘖有聲的讚歎道。


    “啊?”


    司明冠一愣。


    不是,我就隨口跟你客氣客氣,你咋還真詳細了解一下凡俗王朝了呢?


    那墨家、儒家和法家的名聲他自然是聽聞過,但也就是聽聞了。


    至於背後的故事?


    不好意思,仙人沒空。


    再如何的蕩氣回腸、慷慨激昂、驚天動地,也不過是凡俗而已,對仙道有何助力可言呢?


    哪有什麽了解的必要。


    可看柳清明的架勢,過來的時候好像還真詳細了解了一下夏朝的曆史。


    這倒是讓司明冠有些後悔,真該了解一下的,起碼也能跟柳師兄搭上話不是?


    當下也隻能先含糊的說道:“是啊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


    柳清明眼前一亮,問道:“那不知司師兄,是喜歡墨家、儒家,還是法家呢?”


    “額”


    司明冠一時無言。


    這仨究竟是什麽東西他都不太清楚,你問我喜歡哪個?


    你喜歡哪個我就喜歡哪個行不行?


    “三家各有所長,實在是不好選擇。”


    不過司明冠畢竟是見多識廣,糊塗話自然會說,“自然是能夠取長補短最好。”


    “哈哈,那怕是難了。”


    柳清明微微搖頭,三家要是真能融合,何至於在夏朝三足鼎立呢?


    “閑話暫且不提,柳師兄初到此地,合該先為你接風洗塵才是,夏朝的美酒雖比不得仙釀,但也可堪一飲。還有那精妙陣法等待著柳師兄的鑒賞,想必不會讓柳師兄失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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