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太廣,足以讓古往今來的聖賢都不過寥寥幾筆。


    史書太短,裝不下一個人波瀾壯闊的一生。


    啟誌帝駕崩的消息,終究傳了出去。


    夏朝的第三位皇帝,在位時間長達七十三年之久的啟誌帝,就此永別了他深深紮根,且為之奉獻一生的國度。


    他在位之際,勵精圖治,銳意改革,法家在他的手中徹底成長為參天大樹,讓法理二字,深入到了夏朝百姓每個人的心中。


    如果說承平帝承接住了夏朝的強盛與繁華,那啟誌帝便是將繁華又推上一層樓的人。


    他的存在,讓夏朝的強盛有了更多的保證,更穩妥的方式運轉下去。


    天下很大,啟誌帝從未出過國門。


    天下很小,足以讓四方國度,爭相俯首,萬國來朝!


    夏朝的名諱在他繼位的這些年裏,遠遠的傳播出去,即使是相隔萬裏之遙的遊子,仍可因自己是夏朝人而深感自豪。


    他的一生,在最後的歲月中,發生過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


    遺憾的是,他已經沒有了那個時間去處理完全。


    但這絕不能怪他。


    從帝王的角度說來,他已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極限。


    甚至不惜自辱,以此希冀喚起子民對於夏朝的情感。


    這已是他所能做到,最簡單也最困難的一件事。


    這位繼位七十三年年之久的夏皇啊,當他駕崩的消息自夏朝傳出,千家萬戶的百姓家中,都傳出了嚎啕大哭的聲音。


    懵懂的幼兒不明所以,反倒是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哭的撕心裂肺,猶如天崩。


    夏朝皇都寬廣的街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又一群披麻戴孝的百姓,他們簇擁在街道上,目光看著夏朝皇宮所在的方向,哭喊聲猶如浪潮翻湧。


    在位七十三年七十三年。


    說來不過寥寥幾字而已,可在這個時代,能夠活的了這麽久的人,又能有多少個呢?


    人生七十古來稀!


    便是強盛如同夏朝,子民如今的平均壽命,大抵也隻是在五十餘歲。


    也就是說,如今絕大多數的夏朝人,在他們剛剛出生之時,便已是啟誌帝在位。


    甚至這其中還要包含他們的父母、長輩——而他們的父母長輩可能同樣如此!


    毫不誇張的說,啟誌帝最少徹底貫穿了一代夏朝人的一生,乃至更久!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皇權尚且顯得無比尊崇的時代之中,這件事帶來的影響力,是無與倫比的。


    很多人發自內心的認為,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夏皇就是啟誌帝,啟誌帝就是夏皇。


    日複一日,如同太陽落下了還會升起那樣,是畢生的真理。


    然而在有生之年,這一則足以讓許多人感受到信念崩塌般的事情,終究發生了,並不因人的意誌而轉移。


    顧家小院中,門扉洞開著。


    鄭非目光怔怔的看著外麵街道上一個個如喪考妣的人流,灰色的眼瞳中,帶著些許思索。


    “有朝一日,我死之時,會有這麽多人來為我哀悼麽?”


    鄭非忽然忍不住想。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死有何懼之呢?


    他從來不是怕死的人。


    隻是就算死,也應當死的有價值。


    如墨子之怒,如夏皇駕崩那樣,讓千千萬萬人為他感到悲傷。


    如此,方才不枉白來世上一遭。


    可惜的是,那般的人傑,終歸是少數。


    絕大多數人,壽終正寢之時,能有親人子女留下幾滴悲傷的淚水便已殊為不易。


    若能讓左鄰右舍痛哭失聲,便算是一方豪傑,名留鄉裏。


    而能夠讓天下同悲者,有幾個呢?


    他不由得回想起那日啟誌帝對他說過的話。


    他.真的能夠成為夏朝的守護者麽?


    如同墨子,如同荀子,如同商子那樣。


    還是以一種全然不同的方式,烙印在夏朝?


    無論如何,他都會為此而努力。


    沒有為什麽,隻因這裏是生他、養他的國度,隻因在這裏,他、他的祖輩得以生息。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痛哭失聲者不知幾何。


    偶爾還會悲傷過度的老者,直接痛哭到昏厥過去。


    墨鋒站在人群之中,傾聽著四方傳來的各種聲音,恍如一塊礁石。


    仔細算算,來到夏朝也有好幾年了。


    他並未如韋傳名希望的那樣,直接找夏朝皇庭投奔。


    而是獨自一人行走在夏朝,用雙目,用心靈去注視著這個墨家的起源之地。


    強大、繁華、自信。


    天地劇變之下,外麵的世道已是國將不國,家已無家,夏朝卻是安然世外,遺世獨立,仿佛存在於另一片時空之中。


    當初災難所留下的痕跡已經被一個個夏朝子民用雙手抹去,新的住宅與道路被重新修建而起,一切煥然一新,唯有繁盛一如往昔。


    真真無愧天朝上國之名。


    行走在這裏,便能夠分外明白,夏朝為何會聲名在外。


    這樣的一個國度,誰人會不羨慕呢!


    他還在夏朝皇都之中,見到了墨子的雕像。


    果真是短褐布藝,沉堅似鐵。


    無聲的巨人在沉默中,注視著眼前的國度。


    他為其送上了一把在郊外采來的野花,而那樣的野花,在其底座之下,還有很多很多。


    那個時候,墨鋒忽然就明白過來。


    為何夏朝分明是墨家的發源地,墨家卻最先於此處衰敗,反而開始在四方開枝散葉。


    不是夏朝做的不夠好,而是夏朝已經做的很好,好到墨者繼續留在此地,也成為了錦上添花之物。


    這無疑與墨家的理念並不相符。


    真正讓墨鋒感到震撼的是,早在近百年前,第二位墨家巨子禽厘勝便已明白了這件事。


    悍然在墨家名望最高時,選擇帶離大部分墨者而去。


    當時看來,似是因為墨家巨子畏懼儒家咄咄逼人之態勢的避讓。


    而今再看,墨鋒忽然明白,這就是墨家的心胸,那位巨子的心胸。


    這裏墨家來過,墨家奮鬥過,此世因墨家而強盛。


    此後的事情,就交給後人吧。


    在遠方,還有更多需要墨家的地方,在黑暗中苦苦等待著一束光的出現。


    除此之外,在這裏,他也重新填補了自身此前所不知曉的空白。


    比如儒家,比如法家。


    在大祈之時,每日繁忙,除了墨家的理念之外,他甚少有所接觸。


    來了這裏,反倒是重新學習了一番,知曉了更深層次的,屬於儒家與法家的光輝。


    雖與墨家不同,也有令墨鋒感到不滿之地,但可取之處,亦是有的。


    就在他將夏朝大致轉悠了一圈,準備投奔夏朝的時候,便聽聞了啟誌帝的罪己詔。


    夏朝才俊甚多,已經多到了夏朝養不起的地步,讓一代帝王扼腕歎息。


    在夏皇看來,這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悲哀,甚至說得上罪孽的一件事。


    已經到了需要頒布詔令,平息眾怒的程度。


    可在墨鋒看來,這未免有些“自傲”。


    別的國度莫不是嫌賢才不夠,頒布招賢令都來不及!


    唯獨夏朝,竟是因為賢才太多,而感到無可奈何。


    說出去,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於是他輾轉來到了夏朝的皇都,卻是未曾料到,剛剛真正來到這裏,最先得知的消息,竟是夏皇駕崩。


    他被人群裹挾著,沉默而無聲的靠近夏朝皇宮。


    那裏有漫山遍野的百姓,披麻戴孝,跪倒一片。


    成千上萬人的悲傷顯而易見,如此鮮明。


    甚至讓墨鋒忍不住想,當初墨子的死訊傳至彼時尚且還是大月的夏朝時,那個時候的民眾,是否也是如此悲傷呢?


    一定是的吧。


    畢竟就算是聖王王莽,都未曾在皇都門前設立雕像,供四方走入夏朝核心之地的人瞻仰、膜拜。


    唯有墨子有此殊榮。


    不是因為墨子特殊,而是在黑暗的時光中,率先振臂一呼,喚醒天下者,值得這樣的待遇。


    時移世易,如今的夏朝傲立凡塵頂峰,卻也不該忘記奠基之人。


    今人雖非是舊人,亦可從今時今日之景,窺見一絲往昔風貌。


    “吾死之時,可否如墨子?”


    墨鋒忽而想到。


    墨子曾說過一句話,始終在墨者間流傳。


    ‘雖天下無人,子墨子之言猶在。’


    如此,足以說明墨家道路的堅定與不朽。


    那有朝一日,他身死之時,可否亦如同墨子那樣,認為自身的道義足以萬古不變,世俗不可改呢?


    在這個全新的時代,與以往已經有所不用的時代之中。


    墨家的重任,是否也會有所不同?


    “這裏就是那個夏朝?”


    一群修士衣袍湛藍,目光銳利,為首者率先發問道。


    “是的,師兄。這夏朝自言與萬法盟有合作,推拒了其他所有勢力。


    若僅僅隻是如此也就罷了,一個國度的靈珍而已,賣給萬法盟一個麵子也算不得什麽。


    可前些日子,我機緣巧合間發現一處下品靈脈,正欲布置陣法,呼喚師兄弟們來此,突然就有自稱是‘魚龍衛’的修士蹦噠出來,說這裏是屬於他們的。”


    說話的修士啐了一口吐沫,不岔道:“我仔細打探了一番,方才知曉,那所謂的魚龍衛,就是夏朝自家養的尋常修士而已,根本沒有什麽靠山。


    但這夏朝倒是分外蠻橫,下品靈脈,有緣者居之。可這夏朝境內發現的靈脈,竟是盡皆被魚龍衛所占據,連一處都不肯放手。”


    話到此處,他的聲音徒然間狠辣起來,罵道:“這小小的夏朝,在凡俗作威作福久了,還以為仙道也如凡俗那般,可任由他胡來!”


    “哦?竟有此事?”


    為首那人眉頭一挑,三分驚詫,更多的卻是竊喜。


    好好好,一個不知好歹的凡俗王朝。


    尋常靈株,大家賣給萬法盟一個麵子,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排個座次,差不多也就得了。


    可靈脈卻是與靈珍不同。


    靈珍用了也就用了,除非細心培育藥田,付出時間和人力、資源的多重成本,否則極難再生。


    靈脈卻是不同,那是天地的饋贈,猶如下蛋的金雞。


    隻要靈脈沒有被大肆破壞,完全可以做到源源不斷的循環再生。


    說是仙道宗門的根本也不為過!


    兩者的意味不可同日而語,占據靈脈,便相當於撿了天地的漏,是最大的機緣之一。


    如此,誰肯拱手讓人?


    如今天地之變還在繼續,下品靈脈紛紛現世,正是修仙界各地的小宗門在源天界重啟仙宗的好時機。


    多占據幾處靈脈,隻要守得住,便相當於多了幾分機緣和底蘊。


    為此不惜性命都算不得什麽。


    一個小小的凡俗王朝,竟然還想要占據境內所有天地孕育而生的靈脈?


    那當真是腦子有坑,癡人說夢!


    心念電轉之間,為首的那人心中已有決斷。


    這麽一大個肥羊,他們不宰,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這夏朝不知好歹,諸位師弟,是時候教一教他們,修仙界的規矩了!”


    為首的那位修士,臉上浮現出邪魅娟狂的笑容,看著身邊數十位實力在練氣逼近築基的師弟們。


    仿佛看到了夏朝在他們的威嚴之下,瑟瑟發抖的模樣。


    小小凡俗王朝,你有幾個修士?


    十日之後。


    “跑!快點跑!”


    衣袍湛藍中,染著鮮紅的血色,多了些許妖異的光澤。


    靈光綻放,猶如爆竹般的聲響接連不斷的在四方響起。


    鮮血、哀嚎,生命的流逝隻在轉瞬之間。


    “大師兄!”


    熟悉的麵孔一個個的倒了下去,被稱作大師兄的那名修士目眥欲裂,卻是被兩位築基修士夾擊,左支右絀,根本抽不出多餘的精力去幫助分毫。


    他萬萬沒有想到,一處下品靈脈所在之地,竟然藏著兩位築基!


    說好的不過是一個凡俗王朝呢?


    這些修士是從哪裏來的?


    該死的,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強闖修行之地,襲殺駐地之人,這仇結大了,根本沒有緩和的餘地可言。


    圍著他的兩位築基修士,眼中分明帶著凜然的殺機。


    再待下去,必死無疑。


    眼中閃過一抹痛惜之色,他的手中一道靈符驟然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頓時身影恍如流光般急速遠遁,速度快若閃電。


    一道滿是憤恨的聲音,於天地間回蕩。


    “今日之仇,來日百倍奉還!”


    剛出院,就給人做伴郎。


    忙麻了。


    人在外地,更新的有點晚了,實在抱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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