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神兵天降,超出了鄭非的預料。


    也超出了那些聯合起來,想要攻占夏朝靈脈的修仙者的預料。


    當這麽一支數量龐大,經驗豐富的生力軍突然加入戰場之後,夏朝修士原本岌岌可危,隨時可能崩盤的戰局瞬間逆轉。


    而帶著這群人的那個人,已是借助著同伴們的力量,來到了鄭非的身前。


    “墨鋒?”


    鄭非念叨著這個名字,略顯茫然。


    若是夏朝的墨者,能夠修行到宗師,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既然這是第一次聽說,就代表眼前這人,並非是夏朝的人。


    當然,即使如此,墨者二字,也足以使人感到足夠的安心。


    經年日久之下,墨者之名似乎也被鍍上了一層光。


    雖說真正高尚的人,而不是某個稱呼,某個代號,某個職業。


    但當一批又一批拋頭顱、撒熱血的仁人誌士,共同加入到同一個組織,且願意為之奮鬥一生之後,那個稱呼似乎也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起碼對於夏朝來說,墨者二字,便是可靠的證明。


    “你是.當初跟著禽子離去的那批墨者麽?”


    鄭非下意識的問道,隨即就反應過來。


    不可能。


    眼前的鄭非,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


    而距離禽厘勝離開夏朝,已過去了百餘年。


    最初的,夏朝那批遠行的墨者,恐怕皆已悉數作古,怎麽可能這麽年輕呢?


    “不是。”


    果不其然,墨鋒很是幹脆的搖頭,然後說道:“我是大祈的墨者。”


    “大祈?”


    鄭非反而顯得越發愕然。


    如今還有大祈麽?


    怕是已不好說了。


    真正的大祈皇室,早些年就被人屠了。


    屬於大祈的國土也分崩離析、四分五裂。


    事實上不僅僅隻是大祈,夏朝周邊的國度,那些耳熟能詳的大越、大雍,乃至與夏朝前身的大月狠狠結仇的大青,都是差不多的局麵。


    天地劇變的生靈塗炭之下,對於蒼生而言,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浩劫。


    能夠硬挺過來,不中斷自身的國度,少之又少。


    而能夠像是夏朝這樣,不僅挺了過來,甚至還能向新的事物發起追逐的國度,恐怕全天下也就這一個了。


    真要比拚底蘊、比拚能力,在凡俗王朝之中,夏朝亦可稱之為君臨天下。


    萬國來朝並非是說說而已,夏朝的影響力更是極為強大,乃至於鄭非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夏朝會需要別的國度的支援。


    不,準確的說,不是別的國度的支援,而是他人的支援。


    趕來這裏的人,雖然還能說出自己國度的名字,但他們的國度,怕是已經悄然覆滅,不留於世。


    “夏朝太強盛了。”


    對於鄭非的不解,墨鋒卻是半點不客氣的直言道:“強盛到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能站穩腳跟。所以恐怕對這種事情,並不怎麽上心。


    如果你去外麵看一看的話,就會知道那是什麽世道。恐怕比之大月時,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而這一次,冒出來的人甚至不再是諸如黃朝、白蓮教主那樣的狼子野心之輩。


    他們隻想要好東西,卻不想稱霸天下。因為隨時都有比他們更強的修仙者冒出來,所以在久久無人撐起大梁的情況下,最基本的秩序都在逐漸消失不見。”


    亂世、亂世。


    說來豪傑並起,以天下做棋盤,你方唱罷我登場,自然是豪情萬丈,讓人心生向往的。恨不得自己也投身其中,成為烙印世間的另一道璀璨光柱。


    可隻要俯身,俯身去看一看,看一眼那在田間泥地裏掙紮的人啊,就能明白,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鮮花著錦之下,是無數的烈火烹油。


    而現在,已經沒有墨子了。


    “很多宗師,對此也沒有辦法。原本屬於塵世頂峰的宗師,在修仙者來到之後,也已經無法左右局勢。在國土傾頹,修仙者四處打家劫舍之下,很多宗師都已是‘無家可歸’之人。


    並沒有人在乎他們,也沒有國度再供奉他們。新的時代之中,沒有宗師的位置。”


    墨鋒氣血蓬勃,赫然也是一位宗師,但他的話語聲卻是極端冷靜,並不因為個人的情緒而受到太多的影響。


    自從劉哥和韋傳名死在眼前之後,墨鋒成長了很多。


    這個世界上,有努力就有可能辦到的事情,比如墨家的十義。


    這個世界上,也有努力也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比如以弱勝強。


    所謂以弱勝強,也隻是、隻能是以更強的地方,擊潰敗者。


    韋傳名死的那一天,墨鋒將一切都想的很是明白。


    在啟誌帝駕崩之後,夏朝第一次被修仙者攻擊,搶奪靈脈的那一天,墨鋒就反應了過來。


    反應的遠比夏朝還快。


    因為他切實的見過最邪惡的修仙者。


    深切明白,有的時候,沒有半分妥協的餘地。


    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是如此。


    所以,他離開了夏朝,以墨者之名,以夏朝之名,以複仇之名,找到了很多其餘瀕臨崩潰乃至已經崩潰的國度中,無人在意的宗師。


    聯合。


    聯合起來!


    唯有大家一起聯合起來,才有一絲可能在修仙者肆虐天下的時間裏,守住一地。


    各自為戰,猶如浮萍,難起波瀾。


    縱是強如夏朝,都獨木難支。


    花費了兩年的時間,一路不曾停歇的奔行之下,他足足找到了幾百位願意來到夏朝的宗師。


    為了避免各自為戰,他按捺著心中的憤怒,夏朝還不至於一碰就碎,尚可抵擋一二。


    當聽到夏朝即將頂不住的消息之後,墨鋒沒有絲毫猶豫,帶著這些人趕赴夏朝。


    “一人之力短,眾人之力長。當初夏朝剛剛強盛之時,禽子帶著墨者周遊列國,以墨家的名義、夏朝的名義救濟了不知多少人。”


    墨鋒說道:“此後又有荀子帶著儒生周遊列國,為天下講道。很多國度的人,即使從未來過夏朝,也對夏朝抱有很深的情感。


    此前夏朝有所餘力,所以惠及天下。如今夏朝有難,天下的人,也總歸有人願意來幫助夏朝。”


    鄭非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說不出話來。


    說些什麽呢?


    在夏朝即將失敗。


    在夏朝即將抵擋不住的時刻。


    這麽多從未預想過的人,突然來到夏朝,為其舍生忘死。


    這是完全未曾料想過的一件事。


    正如墨鋒所言,夏朝太強盛了,乃至於從未想過,向比之夏朝遠遜的外界求援。


    不止是他,就連夏朝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想過這一件事。


    直到這個時候,鄭非才突然有些明白,當初禽子帶著墨者離去夏朝,究竟意味著什麽。


    乃至後來荀子明明能夠讓儒家一統夏朝,卻仍舊在儒家最為繁盛的時期,帶著很多儒生離去意味著什麽。


    對於夏朝來說,這當然不見得是一個幸事。


    甚至當時很多夏朝民眾,因此而不滿、憤怒,乃至悲傷。


    可對於外界,對於那些沒有被墨家、儒家的光輝所照耀到的地方來說,他們的出現,他們的到來,不啻於一道耀目的光,恍如太陽。


    多少感動的言辭,都難以形容此時此刻他的心情。


    想必,很多年很多年,久遠到百餘年前,墨家出現在其他國度的時候,也是如此吧?


    前人的遺澤,終歸還在照耀著夏朝。


    而夏朝的光輝,也影響著一方天地。


    落葉尚需歸根。


    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夏朝,有時也需要落葉的反哺。


    “你先休息一下,接下來的戰鬥,就交給我們吧。”


    墨鋒輕輕拍了拍鄭非的肩膀,像是拂去了他身上難以卸下的重擔。


    隨即轉身,氣血如龍,沒有絲毫猶豫的加入戰鬥之中。


    局勢,在他們來時,便已逆轉!


    數百位宗師!


    這是從未有國度凝聚出來過的力量。


    或許唯有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那個不周山脈中,曾短暫的有這麽多宗師聚集。


    卻也是各自為戰,為了己身之利而謀。


    但在此時,但在此刻。


    這些人舍生忘死,已拋卻了個人。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已是垂垂老矣,麵容雖然看起來不算蒼老,可青絲早已化作白發,人生已至暮年。


    暮年時節,仙道現世。


    曾是凡塵頂峰的宗師,黯然失色。


    這是一種悲哀。


    但總有人,不肯以這樣的方式落幕。


    仇恨也好,不甘也罷。


    當宗師再度揮舞起雙臂,那如龍的氣血綻放之際,屬於宗師的力量,仍可守護一方天地!


    伴隨著這支生力軍的加入,那群也彼此聯合的修仙者,已是節節敗退。


    不同於這群悍不畏死的宗師,修仙者總是惜命的。


    搶占靈脈,是為了什麽?


    還不是為了修行!


    若人都要死,還要靈脈做什麽?


    你拿天藥過來都沒用啊!


    在這種真正的戰鬥意誌方麵,修仙者其實是遠不如他們的。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夏朝能夠獨自抵擋他們兩年有餘時間的原因。


    修仙者各自為戰,必須在實力或者數量上超過一截,才會讓人感到難以抵禦。


    “該死的,你們是什麽人?”


    陷入到苦戰的修仙者,說話間便已倒下了十餘位。


    有修行者滿身不解的疾聲發問。


    交戰兩年有餘,他們對夏朝當然也多了不少的了解。


    起碼可以肯定的是,夏朝絕對拿不出這麽多的人,即使隻是宗師。


    “吾乃大雍宗師魏庭!爾等在大雍作威作福,橫行霸道,可曾想過今日?”


    說話的那位大雍宗師,氣血已然衰敗,滿頭銀發隨風而舞動,連容顏都有幾分蒼老。


    赫然是大限將至之人。


    他自身的氣血已遠不如年輕之時旺盛,但沒關係,他的戰鬥意誌反而因此更加蓬勃,當血氣被點燃,以自身為爐火焚燒一切的時候,宗師之名將深深烙印在這些人的心中。


    “吾乃大青宗師蔡影,爾等殺我國君,滅我血脈,可曾想過有今天?而今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一位又一位宗師開口。


    赫然皆有大仇在身。


    修仙者橫行無忌,根本不將凡俗放在眼裏。


    就如同當初萬法盟的司明冠那樣,直闖夏朝皇宮那樣,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區別隻是,夏朝當時尚可應對。


    可別的國度,就遠沒有那個能力應對了。


    這份屈辱與無奈,原本隻能獨自承受。


    所謂護國宗師,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而無能為力。


    直到墨鋒聯合各國的護國宗師。


    給他們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感激夏朝也好,想要投奔夏朝也罷,亦或是單純的想要宰幾個修行者,一人之力終歸很難。


    守望相助,彼此聯合,才能真正渡過此次難關。


    當時機來臨,宗師亦可展露獠牙,以下伐上!


    一位又一位瀕臨大限的宗師,主動燃燒血肉,將畢生的修行,匯聚在拳頭上,向著這群入侵而來的修仙者,發起屬於宗師的怒吼。


    鮮血時刻在綻放。


    隻不過,調換了局麵。


    當戰損超過一半的時候,這群因為利益而短暫融合在一起的修仙者聯盟,已經支撐不住的想要逃遁。


    但,沒有人肯放過他們。


    “吾乃是徐家旁支,爾等若敢殺我,必然招致大禍,滅國隻是等閑!”


    在將要身死之時,縱是修仙者也與凡塵眾人無二。


    求饒者、威脅者,不知凡幾。


    回答他們的,唯有冰冷的拳頭。


    這場壓抑了許久的戰鬥,終於切實的迎來了轉機。


    當最後一位入侵此地的修仙者倒下之後,這場戰鬥也終於畫下了句號。


    但這並非是結束,而是開始。


    那些夏朝曾被搶占的下品靈脈,他們都要一寸寸的奪回來!


    宗師守護天下,以如今的這個世道,很難很難。


    可僅僅守護一處,宗師合力,尚且能夠做到!


    夏朝一百六十二年,當秋季的落葉散盡,重歸大地,秋日的寒風吹拂而來的時候。


    原本已經淪落大半的夏朝靈脈所在之地,已被盡數收回。


    所有不聽勸告,入侵夏朝的修仙者,被盡數斬殺!


    得益於如此雷厲風行的手段,終於讓夏朝在持續不斷的血戰之中,有了喘息的餘地。


    新的夏皇也分外熱情的接見了墨鋒,乃至於那群來自各個國度,如今已是無家可歸的宗師。


    局勢赫然是一片大好。


    隻是平靜之中,軒然大波也已經掀起。


    凡人屠仙這種事情,終究是無法隱瞞的傳了出去。


    這讓很多修仙者,不敢再圖謀夏朝靈脈。


    卻也讓夏朝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在整個凡塵俯首,予取予求的大環境之下。


    夏朝的反抗所掀起的水花,難免會頗為引人注意。


    跪倒一片的時候,唯一站起來的那個人,也將承受更大的代價。


    夏朝一百六十二年,冬季淩厲的寒風刮過天地之間,鵝毛大的雪花紛紛飄蕩而下。


    瑞雪兆豐年,曆經苦難之後,本該是一個好年景。


    但在這一天,一道身影,踏雪而來。


    強盛至極的靈壓,威震天地,直奔夏朝皇庭至所在。


    浩蕩的聲音傳至百裏,天地為之震顫!


    “夏朝好膽,竟敢滅我徐家族人!”


    一位金丹強者,目若冰霜,毫不掩飾自身,金丹級別的氣息放開之際,尋常人猶如在虎狼的血盆大口之下瑟瑟發抖的兔子,連掙紮一分都難以做到。


    即使是宗師,在這種靈壓麵前,挪動手腳都是難上加難。


    這是真正的,俗世不可企及的力量。


    金丹強者,動怒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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