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土色琴弦。


    “嗡~”


    一聲極為低沉的嗡鳴聲,便隨之蕩漾而起!


    不同於此前任何人一個的彈奏,這一次土色琴弦被波動之際,渾厚而又低沉的音波擴散的極遠。


    以此同時,一道強烈的震蕩感也順著琴弦與指尖接觸之地,反饋回顧擔自身體內。


    頓時,他體內的靈氣恍如被無休止的潮水所衝刷,不過他的境界無比穩固,任由那動蕩如何劇烈,自身亦是不損分毫。


    “這是?”


    顧擔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之色。


    這股回震之力,在體內蔓延開來之際,竟是如有生命,沿著經絡行走,最終來到氣海,猶如分江破海的蛟龍一般,在顧擔體內的氣海中掀起些許漣漪。


    如果他的靈氣不夠精純,或者過於駁雜,很可能這一下就已無力彈奏,不過雖然他對仙道的高深知識了解的不算深厚,自身的見識卻也非比尋常。


    這股力量既然敢進入他的體內,自然被他所拿捏,不難分析出,這股震蕩之力與其說是測試,倒不如說能夠幫助彈奏之人淨化、分離體內的駁雜靈力!


    隻能說不愧是合歡宗聖女拿出來的寶物,不僅僅是一次測試,對於尋常修士而言更是一場機緣!


    難怪有些人明知實力不濟,還要在此排隊,即使明知道隻能撥動一根琴弦會被明嘲暗諷,也不想錯過這一次的機緣。


    顧擔略有驚訝,可圍觀群眾卻是更加驚訝。


    前來嚐試考驗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從未有人彈奏琴弦時,發出如此浩大的聲響。


    如果說其他的人彈奏,就像是往湖中丟出一枚小石子,隻能勉強聽到些許聲響,那顧擔彈奏之時,琴音則猶如山嶽橫壓而下,湖麵也泛起驚天的浪濤!


    這是真正的聞弦音而知其意,境界不知差了幾何!


    沒有太多讓他們思考的時間,因為顧擔的手指已經毫不猶豫的彈奏向下一根黑色的琴弦。


    “叮~”


    這一次,是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聲音,清脆、悅耳、柔順至極,仿佛水波輕輕劃過耳畔。


    與此同時,又是一道反震之力,順著琴弦傳遞而來。


    溫柔、和善,極盡妥帖,像是混身浸泡在溫泉之中,竟沒有絲毫的傷害可言,反而頗為舒適。


    ‘肉身?’


    顧擔已經明悟過來。


    這一根黑色琴弦,代表的應該是水,而檢測的則是肉身。


    隻不過他身具大道之體,真真正正的完美無瑕,如果說靈氣還能給這張琴一點反應的話,堂堂大道之體就要問問你算什麽東西了。


    更何況他還身具後天之血炁,無論是哪個都不是這區區反震之力所能奈何的東西,最終考驗失效,全是享受。


    屬實是進無可進的級別。


    沒有半點遲疑,顧擔繼續彈奏下一根通體為金色的琴弦。


    “當~”


    好似鈴鐺敲響,這根琴弦響動之際,一陣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其聲極快、極烈、極猛,猶如長劍出鞘,寶劍凝霜,帶著些許金戈鐵馬的意味。


    ‘金,神魂。’


    當反震之力向著腦海而去的時候,顧擔已經反應了過來。


    靈氣、肉身、神魂。


    三根琴弦,代表著修士的三個方麵。


    不過這股反震之力來到自身識海之中,立刻就如同泥牛入海般無跡可尋。


    開玩笑,顧擔的神魂曆經兩百餘年歲月,白蓮觀想圖的修行更是日日未曾懈怠,更是得到過半顆白蓮道果的滋潤,毫不誇張的說,此時尚未徹底成長起來的大道之體,說不得還配不上他的神魂呢!


    想在神魂方麵對他進行考驗,隻能說是想多了。


    直到這個時候,圍觀群眾們終於是徹底反應了過來。


    “此人是誰?怎如此麵生?為什麽他彈奏琴弦的時候,聲音那麽強?”


    “看了那麽久還看不明白?肯定是因為人家實力超凡啊,這可是合歡宗聖女留下的寶物,自然會根據使用它的人來給出反應。自身沒兩把刷子,法器都懶得搭理你。”


    “這還是這件法器第一次發出如此浩大的聲音吧?看來這位就是某宗潛藏的核心,甚至是真傳弟子了。要趁著源天界機緣現世的時候展露人前,一舉揚名。”


    四方議論的聲音終於是跟上了顧擔的動作,隻能說修仙者的反應還是很快的。


    但顧擔也沒有給他們留下什麽討論的時間,手指已經是馬不停蹄的彈奏向下一根紅色的琴弦。


    “嘶~”


    這一次,猶如火舌噴吐的聲音響徹而起,一陣灼熱感自手中傳來,在顧擔周身回蕩了一圈之後,無事發生。


    “嗯?”


    顧擔微怔,這個是在考驗什麽?


    “沒有作弊,真材實料!”


    “果然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全靠自身實力。”


    “厲害啊!真有兩把刷子,隻是不知比之九大仙宗的天驕又如何?”


    好在身旁圍觀群眾的議論聲,給了顧擔答案。


    這根琴弦,洞察的是法寶。


    說白了,就是防止有人作弊,暗度陳倉。


    ‘想的還蠻周到。’


    顧擔忍不住輕笑。


    早就知道修仙界手段不凡,指不定冒出什麽奇奇怪怪的能力,自然也有相應的反製之法,無論是看誰更高妙一些。


    若能瞞過眼前這張古琴的法寶,想來來曆也極為不凡,自然是擁有參加的資格,那合歡宗聖女倒也是個妙人。


    五根琴弦,四根已過。


    隻差最後一根通體為青色的琴弦。


    沒有半分的耽誤,顧擔修長的手指僅僅是輕輕一碰,甚至自身都還未用力,些許生機便圍繞著他的身軀轉了一圈,悅耳的聲音便已是自然而然的響了起來。


    嘹亮、清澈、廣博、深遠。


    “還很年輕!”


    “不得了不得了,能夠讓五弦鳳琴這般反應,恐怕眼前這位無論是天資還是年齡,都是絕對的上上之選!”


    “這位倒是的確麵生的緊,此前從未見過,就連這身裝束也分外陌生。在下不說修仙界百事通,起碼也對各大仙宗多有了解,眼前這位極可能是某個潛世宗門的天驕啊!”


    根本無需去猜測什麽,四周的圍觀群眾發出的聲音,已經告訴了顧擔答案。


    最後一根代表著木的琴弦,檢測的竟然是年齡。


    與此同時,當五弦鳳琴五根琴弦盡皆被顧擔彈奏一遍之後,一處閨房之中,渾身藏匿在聖光之中的合歡宗聖女洛輕音輕輕抬起頭來。


    “能夠讓五弦鳳琴這般反應,是哪位九大仙宗的真傳弟子那般無聊,非要去試一試?”


    要不要去見一見?


    想了想,洛輕音還是緩緩搖頭。


    這個時間,還是算了。


    作為合歡宗聖女,匯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天生便與眾不同。


    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想要吸引她注意的男子甚至是女子都不知凡幾,實在是不勝其擾。


    若她因此去見那人,怕是又不知有幾個閑著的,非要再去彈一彈,難不成各個都見?


    厚此薄彼,反倒會有風言風語。


    隻是那琴音確實好聽,想來彈奏之人也很不俗。


    宴會之時,自會相見。


    “兄台看著甚是麵生,實力卻是一枝獨秀,想來此前並未揚名,才沒有得到直接邀請吧?”


    皇都門前不遠處,柳清明已是滿麵笑容,再沒有了之前那般公事公辦的模樣,言笑晏晏的和顧擔打招呼。


    “柳公子亦是器宇軒昂,在下不過一尋常之輩,厚臉來此參與盛會,自是沒有邀請。”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柳清明還是為夏朝說過話的,盡管陣癡沒有聽,但這份情顧擔還是願意承的,這也是為什麽當初白蓮代天法幻化出的神靈願意將機緣也分給他一份。


    此時交談起來,兩人雖是第一次相見,卻也是頗為投機。


    “憑兄台的實力,想來渡過師尊的陣法也絕非難事。”


    說話間,柳清明已是擺手,讓在陣癡設立陣法前段排隊的人往後讓一讓,竟是要讓顧擔直接插隊。


    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反正絕大部分人都是過來湊數、湊熱鬧的,給他們一個機會也就得了,真遇到十拿九穩之輩,自然是有些特權的。


    就算是修仙界,除了麵子之外,也要看自身的實力,就是這麽真實。


    “還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陣法中尚有一人待在那裏,兩人還有時間閑聊片刻。


    “免尊姓孔,單名一個翟字。”


    顧擔笑著說道。


    “孔翟?好名字!在下柳清明,想來孔兄已經知曉。”


    柳清明笑意盈盈的和顧擔攀談,全然沒有了先前那股子勸退眾人時的冷冽,相當和藹可親。


    對普通人,他心有高傲,因此反倒能平淡待之,便是受到些許冒犯,也可一笑而過,不以為意。


    對待那些庸碌的修士,他則是沒有那麽多好脾氣了,畢竟人與人不能一概而論。


    說話間,陣法之中的那位修士已經支撐不住,身子猛然竄起,動若脫兔,瞬息間就竄離了陣癡設下的陣法,還差點和離得較近的圍觀群眾撞了一個滿懷。


    “這些人自知實力不行,還偏偏不信邪想要過來試試運氣。可沒有實力,縱有運氣又能如何呢?徒惹人笑話而已。”


    柳清明並不給那些人好臉色,“他們要是真的運氣好,早就加入天機宗了,哪裏需要在這裏嚐試?”


    可這一次,顧擔卻是搖了搖頭,道:“或許正是因為實力不濟,運道也一般,才要抓住每一個機會。縱使明知落空,也比不敢嚐試要來得好些。反正失敗了,也沒什麽損失不是?不過些許旁人譏笑而已,又算的了什麽呢?”


    此言一出,身後許多尚在排隊的修士,看顧擔的目光便不知不覺間柔和了許多,甚至還有些許的敬佩。


    這些話簡直就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底裏!


    修行是一件逆天改命之事,可能夠逆天改命的人,終究是少數中的少數。


    絕大多數普通人,在凡俗普通,僥幸能夠修仙,在修仙界亦是普普通通之輩。


    沒有好的師承,沒有大的機緣,甚至連自身修煉的資源都是捉襟見肘,為了一株靈藥就要拚死拚活。


    那些天驕固然可以譏笑他們有失仙人的風采,可他們難道就想在泥潭中廝混麽?


    如果不是想要向上,誰又想當眾出醜呢?


    可惜啊,天驕之所以是天驕,就是因為其間差距難以用道理計數,同為修仙之人,也像是身處兩個世界。


    攪鬧風雲之輩從來算不得他們,自身的些許掙紮,許多時候也像是個笑話,隻能自己默默吞下。


    如今聽到這般說到心坎裏的話,自然是看顧擔的眼神都順眼了很多。


    這才是真正的天驕,不僅自身天資出眾,更能體諒他人苦楚。


    此番言語之後,顧擔也沒有耽擱時間,一步踏出,便邁入到已經空缺的陣法之中。


    剛入陣法,眼前一花。


    濃鬱的潮水氣便已是鋪麵而來。


    待得顧擔眼前的視野清晰,他竟像是瞬息間被挪移了不知幾千幾萬裏,身處在一片蒼茫的大海之中,身下僅僅有一個小木伐。


    然而海水中掀起了驚天浪濤,區區一個小木伐又算得了什麽?


    海水湧動之際,木筏便驟然陷落,整個人墜入大海的狂潮之中,濃烈的窒息感包裹而來。


    尋常人此時定會下意識的催動自身靈氣,就會發現自身氣海空空蕩蕩,無有半分靈氣可言。


    然而顧擔神念何等敏銳?


    這等程度的幻陣,可還遠不足以迷糊於他。


    心念一動間,大海之中一座小島便已是拔地而起,將顧擔的身體托舉在上。


    任由海浪如何拍打,岩石仍舊巍峨。


    許是察覺到海浪還不足以將他奈何,大海之下,一尊無比龐大的黑影漸漸靠近而來,其是一條不知多麽長的大魚,出現之時整個海麵都被覆蓋,將顧擔托舉而起的山峰都猶如泥丸般可笑。


    大魚翻騰,猶如大地傾頹、蒼天陷落。


    剛剛懸浮的孤島,驟然間崩碎殆盡。


    而顧擔卻是不為所動。


    最終顧擔的身影,都被大魚所吞沒。


    陣法之中,顧擔睜開了雙眼。


    此陣,已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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