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叛亂雖然結束,但這不過隻是明麵上而已,在百姓安下心理來收拾屋子重新回到原先生活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官員戰戰兢兢夜難成寐,等著頭頂上的那把利劍掉下來。恭王為皇位經營了幾十年,前頭又有上皇護著,勢頭不小,倒向他的官員不說,那些牆頭草三心二意,既想巴著皇帝,又不想得罪恭王的卻也不少,如今恭王一派跌入穀底,怎不由得這群牆頭草心驚肉跳,惴惴難安?隻祈求著皇帝能夠手下留情,不要往大了來辦這事才好。


    隻可惜,他們的想法是好,皇帝卻完全沒有這個打算。


    “恭王爺出身高貴,皇上仁德,從寬處置,可從逆者卻不可放縱,否則怕是會傷了皇上的威嚴。”李尚書這樣說著,臉上卻沒有太多為難的表情。也是,心腹大患已經能夠完全剪除,現在做的不過是收尾工作,隻是麻煩了些,卻沒有任何危險,怎不由得他不高興?


    皇帝自然也是讚同斬草除根的。恭王現在雖說廢了,可那些朝臣,多年來一直跟著恭王給他添麻煩,做了多少事?如今恭王事敗,也是該這些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皇帝一時想起當年上皇在時,對恭王多少寵愛,當是時,他這個失寵皇子,還不及恭王一個心腹大臣來的體麵。冷笑一聲,皇帝心底說不出的暢快淋漓,胸口多年被壓抑下來的悶氣如今一掃而空,便是當年他在不受重視,被人看輕又如何,如今坐在這九五之尊位置上的,還是他。“李尚書,你跟著林如海一起,仔細審理此次參與叛亂的人員,如今目無君上的亂臣賊子,自然不能輕易放過,否則,我朝刑法不是變成了擺設?”皇帝厲聲說完,又嚴肅地看了他們,“隻有一點,你們要牢記本分,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要讓朕發現你們敢以權謀私……”


    李尚書林如海眉頭一挑,全跪了下去:“臣萬不敢如此。”


    皇帝這才滿意地點頭:“你們記得就好。”讓他們起來,又問了那些被恭王放出的囚犯的情況。


    林如海最近一直跟著九門提督一起督辦此事,聞言回道:“這些囚犯多是十惡不赦其罪當誅的,被關押在刑部和天牢,隻等著時間一到,便受刑罰。此次得機會出去,這些囚犯便四散開來,因當時城門未開,這些囚犯難以逃出京城,平亂後城門口嚴加防範,九門提督、京畿衙門,到如今,已有九成被捉拿歸案,有部分在捉拿中愚頑抵抗,被當場格殺,隻是時間到達太短,平亂後京中比較混亂,如今還有少部分逃逸在外。”


    皇帝沉下臉:“事關百姓民生,決不能放任如此凶徒逃逸在外,林愛卿,你還要多加督促此事,務必盡早將所有人犯捉拿歸案。”


    “是~”林如海也是心係百姓的清流,對這樣的命令,自是極為遵從的。


    眼前比較要緊也就這兩件事,皇帝問完了,便讓這兩人下去了,自己拿了這些日子積壓的奏折,批閱起各地瑣碎事來。除了政敵,他心情也好,雖然奏折上有不少讓他糟心的事,他也難得的寬大處理,從輕發落了。


    正舒心的時候,忽聽得外麵一聲通傳,太監總管周公公忙忙進來通報:“皇上,賈大人在殿外跪求麵見皇上,說是要請罪呢。“


    皇帝眉頭一皺,賈赦?好好地,他來請什麽罪?“傳!”


    賈赦低著頭進來,結結實實地跪了下來,大禮拜見:“罪臣見過皇上,吾皇萬歲。”


    賈赦這般的模樣卻是少見,皇帝不由也是好奇心起:“什麽事能讓你這般?先起來說話。”


    賈赦卻不肯:“臣家犯下大罪,實無顏得皇上眷顧。”


    賈赦投靠皇帝已有多年,平日辦差也盡心盡力,堪稱皇帝心腹,皇帝也著實想不出到底他是犯了什麽錯,讓他緊張成這樣,不過他也知道賈赦強脾氣,不再多說,隻問道:“到底何事,你如今要請罪,合該告訴朕,你到底犯了什麽罪。”


    賈赦這才娓娓把事情起因經過全說了一遍。


    他不在家,王夫人便利用著賈母對寶玉的偏疼從邢夫人手裏奪過了招待賓客的差事,慢慢地,她在寶釵的幫助下,拿著雞毛當令箭,卻是不論什麽人來,都要她先見過了才行。總算邢夫人手裏捏著榮國府的印信,王夫人卻是不好拿著榮國府的名頭去外麵生事的。


    先頭恭王叛亂,京城一片混亂,榮國府上下驚慌一片,各自膽戰心驚地過日子倒也罷了,可等叛亂結束,賈赦立下功勞,眼看就要升官受封,這來巴結的人就多了。大部分人都是衝著賈赦來的,自然是有邢夫人招待,王夫人便是想說話也不好開口的。可卻也有些世交,在這場叛亂中惹了麻煩,想到王夫人是元春生母,特地求到了她頭上。其中最有分量的,就是江南的甄家。邢夫人從沒放棄過對王夫人院子的監視,發現王夫人曾偷偷摸摸接待過甄家來人,不久後,就有好些個大箱籠搬進了王夫人的院子。


    “臣妻礙著老太太不敢插手我那二弟妹王氏的院子,隻悄悄叫人查看,卻不想,那些箱籠是甄家偷偷轉移出來的財務。臣知道甄家大逆不道,已由刑部明文問罪,臣弟媳卻私自隱匿贓物,臣治家不嚴,罪該萬死。”賈赦說著,拜倒在地。


    皇帝聽說王夫人居然私自隱匿了甄家的財務,臉就全黑了,可等賈赦這般模樣,卻又忍不住歎氣。賈赦忠心為主,人也有本事,隻可惜,沒攤上個好母親。那賈老太君,卻是全京裏有名的偏心,明明是大兒子襲爵,卻生生讓小兒子住了幾十年的正房。賈赦這才出去多久,媳婦就被這老太太偏著老二媳婦給奪了家中權利,這心偏的,都沒邊了。皇帝忍不住想起自己,當年的他,可不是和賈赦一般模樣,上皇眼裏永遠隻有老大老二,從沒他這個老三。明明是他比較有能力,可上皇眼裏,就是看不到他。明明都是他兒子,這如此偏心,如此不公。皇帝這般想著,對賈赦倒是有了一種同病相憐之感,想到自己如今好難得出了心中烏氣,賈赦又是個難得的能臣,卻是不忍心責怪他了,說道:“你也說了私自隱匿贓物的是王氏,又不是你,你在外為朕辦差,如何能兼顧家中。此事乃王氏之失,與你無關。你先起來吧。”


    成了!賈赦心頭一喜,麵上卻更顯惶恐:“臣不敢,雖是在外,可臣妻依舊在家中,未能管好弟媳……到底臣與二弟並未分家,弟媳之失,臣難逃罪責。”


    賈赦越是這般低下姿態,皇帝就越是想到自己當年,當初恭王和自己矛盾,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可因為上皇偏心,雖然恭王受了罰,可他卻也討不了好,就跟賈赦如今明明沒錯,可依舊要被二房帶累一般無二一顆心當即更是偏向了賈赦,:“老國公早已去世多年,你與賈政沒分家,隻是礙著老太太而已,但聽你之言,此事是王氏瞞著你私下與人接觸,你是不知情,不知者不罪,朕又不是那昏聵的,怎麽會牽連你。朕恕你無罪,起來說話。”最後一句,卻是帶著點親昵,顯見的,是真心不怪罪賈赦的。


    賈赦一臉激動,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個大禮,叩謝道:“謝皇上隆恩。”這才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


    皇帝細細打量他,隻見賈赦一身二品武官麒麟官服,臉上還帶著難以掩飾的憔悴,雙眼下一片青黑,怕是這段時間累壞了,為了王氏的事也擔心壞了,不免寬慰了一句:“你對朕的忠心,朕最是知曉,你且放寬心,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才是。”


    賈赦當即又跪了下來:“得蒙皇上關愛,臣不勝感激。隻是臣還懇請皇上,對王氏網開一麵,她畢竟是臣弟媳,此事,應是她一時糊塗……”、


    剩下的話她還沒來得及說,就被皇帝拉下了臉打斷了:“混賬,如此這般大逆不道之事,你竟敢求朕從寬處置?是朕太寬宥了你,才叫你這般得寸進尺是不是?!”


    賈赦嚇了一跳,忙告罪道:“臣不敢,臣不敢……”


    皇帝臉色還是不好:“此事朕自有分寸,不必再多說,你且回去,朕自會派人處理此事。”大手一揮,卻是不想再多說了。


    賈赦自己逃了幹係,自然不會多在乎王夫人,皇帝不願意聽,他就乖乖地走了。當然,他沒有忘記擠出一副愁眉苦臉地模樣來,看人的眼神裏滿含著憂愁……


    等他走遠了,周公公搖搖頭,都這樣了,還惦記著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弟媳婦,賈大人,也忒是寬厚了些。這麽一想,越發覺得,這偏心的賈母和無能卻仗著母親偏心處處壓著大房的賈政一家更加麵目可憎了。


    他轉身回殿中伺候皇帝,皇帝正專心批閱著奏折,他也不說話,站在一邊,時不時的為皇帝添茶遞水。等到皇帝覺得累了,他便上去為皇帝捏肩膀解乏,猛不丁地,就聽皇帝問道:“我聽說,賢德妃在禦花園裏教訓了一個才人?”


    周公公眉心一跳,低眉順眼道:“兩天前賢德妃娘娘在禦花園賞花,走到拐角處,卻被從另一邊來的莫才人撞到了,賢德妃娘娘差點摔著,一生氣,就罰莫才人在禦花園裏跪了一個時辰。”


    皇帝冷哼一聲:“她氣性倒大。”


    周公公低頭捏著他肩頸處,半個字也不敢多說,隻尋思著,這回去後,可要跟鳳藻宮的拉開了關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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