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魚靜靜思索,三太公握燈的手直打哆嗦,突然他腳下一滑打了一個趔趄,用燈一照發現石階上滿是惡心的屍蠟油。


    三太公輕輕揉搓兩下雙手虎口,抹在上麵的香灰已經很淡了。


    “五姥大仙,多有冒犯,萬望海涵則個......”


    “該信的信,不該信的別信。”


    張守魚叨咕一嘴,繞到屍體正麵借著燈光觀察。


    他發現這男屍的動作分外熟悉,不僅僅是登山暴斃那麽簡單,而是雙手合十上攏,十指交叉互扣,雙臂橫陳與肩同寬......


    這赫然是先前三太公做過的、大興安嶺山戶拜山神的把式!


    朝拜的暴斃屍身,死相還這般奇詭......


    張守魚感覺山裏的陰風更冷颼幾分。


    三太公很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說道長,咱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將這漢子扛回去再琢磨,這忒不是人待的地兒啊!”


    他裹了裹自己的破舊棉襖,將鐵鎬放下準備搬屍。誰知一個轉身的空當,他的煤油燈又照亮了上方不遠處的石階,張守魚竟又瞥見了一隻人腳!


    三太公嚇得啊呀一聲,張守魚的眉梢皺得更緊了,他壯著膽子朝前邁了兩階,果然又發現了一具藏匿在黑夜裏的屍身。


    這次是一具女屍,同樣的朝拜手勢,同樣僵死站立,同樣頭顱扭轉180度。


    女屍的麵容亦是興奮猙獰,渙散的瞳孔在充血的眼白裏宛若黑蠶,咧開的嘴角擠兌出極度豐盈的笑靨,貌似在亢奮滿足到頂點的情緒下暴斃而亡!


    接連兩具愉悅赴死的屍體!


    正恍惚間,山道上方忽然射出兩道白光,好似兩條壽帶白綾一般洞穿了麵前山路。


    三太公被這突兀的光驚了一下,張守魚亦不自覺地抬眼瞧看過去,下一秒便倒吸冷氣差點吼出來:


    整條山道上,目力所及之處皆是詭異的暴斃屍體,越往上排布越密集,死相皆和身後的兩具屍體一般無二!


    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兒,三太公差點被嚇得背過氣去。


    張守魚也有些害怕了,可有一點他還是很明確的,那便是這些屍體排布的這條山麓,盡頭便是他從小長大的山神廟!


    難道說......


    張守魚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道袍布條已經凍得完全僵硬。他拍掉上麵的冰碴子,給自己做了個簡易口罩,隨後從側麵躥入屍體群,朝上方快速挺進查看。


    “小道長,你不要命啦!”


    三太公不敢向前,隻能哆哆嗦嗦地為張守魚高舉煤油燈。而此刻呈現在他們麵前的場景,也著實詭異到讓人頭皮發麻——


    無數顆扭曲掰斷的頭顱,旋轉180度望著張守魚猙獰陰笑!


    三太公嚇尿了褲子,他耗盡了最後一絲膽量,將以身作則的村長名頭拋諸腦後,轉身便往山下撒丫子跑,誰知跑了幾步腿肚子轉筋,踉蹌著栽倒在道旁的雪殼子裏栽了個狗吃屎。


    而從上方傳來的白光此刻也晃動起來,攪得張守魚一陣眼暈目眩。


    張守魚朝白光處瞧看,竟發現密密麻麻的屍體中,有三具竟緩緩移動著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行屍?”


    張守魚麵色微白,身後的狗吃屎老頭已經開始磕頭禱告了。


    “五姥大仙,小老兒聽話了一輩子,沒成想臨到老還是栽在這陰活計上了......”


    三太公嚇得屁滾尿流,隻見那三具“行屍走肉”並非一處,有兩個走在一起,貌似在跟蹤最前方那隻。最前方那隻也發現了張守魚,像隻熊瞎子一般攪動起腥風陣陣,進而朝張守魚展開猛撲!


    張守魚之前接觸的屍首都是死物,此刻驟然遇著“活”的也慌了神,下一刻喉嚨便被一隻腐爛屍手死死掐住!


    青筋暴起,雙眼暴突,近乎昏厥!


    張守魚感覺這家夥極其碩大,虎背熊腰壯如一座山巒,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漆黑夜色中一抹寒光乍現,在他右側瞳孔內逐漸放大......


    那是兩根......即將戳爛他眼珠子的腐綠色指甲!


    “鏘——”


    即便張守魚拚盡全力扭頭掙紮,銳利的指甲還是劃破了他的側臉,指甲帶著人皮肉屑呲啦俯衝,最終狠狠撞在他胸膛的掛墜上,發出一聲空曠又隱秘的巨大磬音。


    這行屍......是被陽魚玉佩勾過來的?


    張守魚看不到這腐屍的臉,生死攸關他不敢怠慢,在它稍稍遲疑的閃瞬,張守魚施展縮骨術迅速脫身,隨即頭也不回便甩出六張申子火符,霎時間密林裏火簇銀蛇,從聲音判斷至少四張打中了腐屍屍身!


    “呼......呼......呼......”


    這番交手完全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張守魚的心髒砰砰狂跳不止,呼吸粗重滿身淌汗,好在是他的大腦還算冷靜。


    他掏出師父給的玉佩瞧了一眼,不曉得這玩意是什麽材質鍛造,竟沒有一絲一毫劃痕折損。


    剛剛一共有三道身影從群屍上方走下來,眼下另外兩個也穿過屍群來到近前,搭眼一瞧發現不是行屍,而是活生生的一男一女,看來已經在群屍中藏匿多時了!


    三太公還在玩命捶打著轉筋的雙腿,奈何確實上了年紀,越是焦急老腿越不聽使喚。


    與此同時,被火符炸過的行屍竟還有行動能力。不過它未再襲殺張守魚,而是好似嗅到某種更可口的佳肴一般調轉矛頭,朝向兩道人影中的女子猛撲狂咬!


    那女子也著實彪悍,竟從腰間抽出兩柄大菜刀便招呼起來,可這行屍根本就不是活人,菜刀砍得血肉橫飛,卻根本無法阻撓那行屍半步。


    張守魚見狀頭腦一熱也不再耽擱,飛身一躍而起,下一刻雙腿騎在那行屍頭上,手中拈指造印割破指肚,以血誦咒在行屍後側頭皮上寫下一道符籙陣紋。


    “三清蓮花,流血破煞,辟邪伏誅,玄武凝形,定!”


    陣陣暗紅光斑從行屍腦後溢出,即將用腐爛屍手刺穿女子心房的行屍突兀停滯,除了姿態和其餘屍體不同外,倒是再次化為死寂沉沉的枯木狀態。


    成了?


    張守魚見狀心中大喜,這定邪咒屬於上八門“辟邪煞”神通中的一種,往日他僅僅隻背誦了咒文,親身試手這還是第一次,沒成想竟還真得奏效了。


    那女子嚇得驚魂未定,跟她一同下來的男子亦神色緊張,不過要數最緊張的還是三太公,他借著白光瞧看來人的臉,一瞬間又變得緊張兮兮。


    “司徒副官,幺小姐......怎麽會是你們?”


    這世上有些人,其實比屍鬼還嚇人幾分,張鎮山講道時跟張守魚這麽說過。


    “你認得俺們?”


    二人中的女子問了一嘴,口音帶著一股地道的大碴子味。


    “那是必須的呀!您是幺小姐,山瞎子幫幫主的千金,俺們村就是山瞎子幫罩著的,俺也有幸見過兩次令尊呐!您旁邊這位是司徒零司徒少爺,在咱黑龍江二道白河一帶很有名氣哩!不光是私家偵探,最近還成了鴻野將軍的得力副手呢!”


    三太公說完話瞥了張守魚一眼,幺小姐和司徒零聞言神色微凜,隨後也盯著張守魚看了好久,張守魚攤了攤手,隨後指了指行屍。


    “已經被俺的符籙鎮住,無需擔憂,不沾染雞血便不會再動。”


    話雖這麽說,可張守魚心裏卻滿是疑慮。如果剛剛這行屍真是被陽魚玉佩引來的,那它突然轉向又意味著什麽?


    司徒零聞言緩緩點頭,幺小姐已經緩過來了,相比於張守魚,她很顯然對這三太公更上心,畢竟三太公剛剛一語道出了二人的身份。


    “知道這麽多還敢當我們麵說出來,你不怕我們宰了你?”


    “嗨呀呀,這個咋說哩,小老兒我不偷不搶的,平日裏也沒少給司徒少爺做狗腿子,殺了我又沒啥好處,我這條老賤命還是留著更好,您說是吧司徒少爺?”


    三太公望著司徒零一臉諂媚,幺小姐也看向他。


    “張村長,好久不見。”


    司徒零緩緩點頭,隨後收起手中的高倍光手電,插在製式軍服的皮帶裏。


    “好久不見呐司徒副官,您二位這是有公務吧?我呀今兒隻是恰巧路過,我這就走哈,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你們繼續,俺就不打攪啦!”


    三太公言語熱絡,老臉卻早已嚇得煞白。


    司徒零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撩開兩側的手槍皮夾示意並無惡意。


    “你別誤會,我們也是奉命來此查案,你也別裝了,這裏的事你知道多少,怎麽找過來的?”


    三太公聽聞此話,立刻把二狗子撿到屍油的事情說了,麵目畏怯根本不敢撒謊。


    “......就是這樣,小老兒就想上山來瞧瞧看。早些年也有一次,有挑夫的娃子進山踩了一腳屍油,俺想著還是進來瞅瞅,沒成想遇著了您二位大佛哩!”


    “你的意思是,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凶案?”


    幺小姐突然開口,聲音肅殺短促,比大興安嶺的雪還要冷上幾分。


    張守魚聞言亦心中不忿,這事兒這老叟先前閑聊時可沒跟他說過,果然是人心隔肚皮,萍水相逢沒有一句知心話。


    “有沒有凶案俺不曉得,不過屍油俺的確三年前見著過一回,是俺們村陳老五家二娃子踩回來腳上帶的!”


    三年前?


    張守魚聞言心裏又是一驚。


    三年前......正是劉四爺上山見張鎮山的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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