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魚早已習慣司徒零這般,當下他沒多說什麽,弓著身子跟眾人一起往洞裏鑽。


    這還是張守魚生平第一次進入盜洞。


    洞口極為狹窄,裏麵昏暗陰冷,溫度要比外麵更加刺骨寒涼。


    張守魚根本無法挺直身子,隻能望著眼前燕子的後身,跟隨其匍匐前進。


    眾人唯一的光源隻有最前方楊彪的手電,好在是盜洞隻有一條路線,隻要跟得緊,也不至於走丟。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眾人本以為很快就可瞧見出口,但時間一點一滴磨滅,這洞卻絲毫沒有窮盡的跡象!


    張守魚在黑暗裏慢慢爬行,體力已經逐漸出現不支。好在他過往歲月裏搬屍無數,身子骨還算能折騰得起。


    不過越往下爬,張守魚的心就愈發沉甸甸。


    黑暗與閉塞的環境,將人的空間距離感完全剝奪。


    張守魚隱隱有一種錯覺,貌似現在他正在爬的這個盜洞......好似是綿綿無盡壓根就沒有底的!


    四周的洞壁對他也很不友好,各種尖銳凸出,早已將張守魚紮得身上掛彩。


    張守魚雖是苦出身,可這種罪也的確難以忍受。


    他不斷揉搓被土壁割破的兩側皮肉,揉著揉著忽然摸到了一隻手。


    “呀,對不住。”


    張守魚臉色微紅,以為自己摸到了燕子,可就在這恍神刹那,前頭的燕子已經又爬出好遠,而身後的司徒零還在用手推著他,催促他繼續跟上不要掉隊。


    那......他摸到的又是誰的手?


    “啊——”


    張守魚發出一聲淒厲大叫,一下子便將整支隊伍給叫住了。


    “小道長,怎麽著了?”


    “司徒施主,你瞅瞅......瞅瞅這個!”


    張守魚戰戰兢兢地將手縮回,司徒零聞言拍亮手電,突兀出現的強光瞬間填滿盜洞,也同時映照出一隻慘白無血的手掌。


    更準確說,是一隻被埋在土裏、僅僅隻露出一半的手掌!


    “司徒施主,先前那批進來的,是不是打洞的時候刨到墳了?”


    “荒郊野嶺的,這一帶山民本來就有進山落棺土葬的習慣,刨到墳也算正常,瞧你這大驚小怪的。”


    司徒零笑著回了一嘴,可就在此時,最前方打著手電的楊彪卻吼了一嗓子。


    “司徒副官,好像這不是墳啊!”


    “你說什麽?”


    司徒零聞言一愣,張守魚的心也狠狠揪了起來。


    “司徒副官,剛剛我就發現了那隻手,本來還沒在意,可現在又瞅見了一大堆!”


    一大堆?


    張守魚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隊伍朝前又推進幾分,張守魚極不情願地爬到剛剛楊彪待的地方,借著身後司徒零的手電光線,果真又瞧見好多隻鑲嵌在土壁中的人手!


    這些手掌有許多已經不完整,貌似是開鑿盜洞時被鐵鎬硬生生剁斷了。


    手掌和斷臂都看起來極有年份,東北這地界天寒地凍,在這種地下儲存的屍體輕易不會腐爛,不過屍體的硬度極高,輕輕一碰嘎巴一聲就能隨便掰下一塊。


    “諸位,這不像是山民落葬的棺槨之屍,一者是壓根就沒瞧見棺槨,二者此地也並非是適宜落葬之處,尋常人家進山也不會走此狹徑,三者如此多屍首群居式落葬不符東北民俗。”


    乾二爺資曆深厚,寥寥數語便有了結論。


    當然了,不說結論還好,聽乾二爺這麽一說,張守魚感覺洞裏的風更加涼颼了。


    眾人又往前爬了許久,最前方的楊彪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


    “諸位,你們來這裏瞧瞧。”


    楊彪的聲音略顯低沉,說完便繼續往前爬行。後麵的漢陽造等人默默跟上瞧看,看完後也全都默不作聲。


    張守魚搞得雲裏霧裏,他跟著又往前爬了兩步,借著身後的手電光斑,他竟瞧見了一些清末時期的人類衣著殘骸,甚至還有未完全腐爛的辮子碎塊!


    “這盜洞......確定是新開鑿的?”


    張守魚忍不住問了一嘴。


    “盜洞的確有新挖掘的痕跡,不過目前來看,應該是在“前人”基礎上進行的再次打通。”


    漢陽造回了張守魚一嘴,張守魚點點腦袋,忽然又瞥見一處洞壁手掌,嚇得他寒毛直豎差點沒背過氣去!


    “各位,動......這兒有個爪子還在動!”


    身後的司徒零還當張守魚在發神經,可下一刻燕子也跟著尖叫起來。


    “我......我這裏也有一隻會動的手!”


    張守魚放眼望去,燕子身側那隻手也在不斷“招搖”。


    身後的司徒零有些不耐煩了,他直接將自己的高倍光手電調到最大亮度,貼緊一側洞壁照射向前,光斑四散折射,將前方一大片全都給照得通亮!


    隨著光源增強,洞內側壁上的光景也徹底顯映。


    殘肢、斷手、半截頭顱比比皆是,密密麻麻互相交錯,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


    這種浮雕般的視覺衝擊感實在強烈,張守魚放眼望去,好似在看閻羅地獄的油鍋刑場。


    當然,更讓張守魚感到揪心的是那些會動的手掌,它們在無數殘肢斷手中微微搖曳,數量占比雖少,卻的確在以微弱的頻率緩緩“蕩漾”。


    沒錯,就是蕩漾。


    張守魚腦海裏最先想到的就是這個詞兒。


    深不見底的漆黑盜洞,令人壓抑的窒息空間,密密麻麻的碎屍側壁中出現此般光景,像一盤黑壓壓的蠶蛹,中間有幾隻不斷蠕動的活體一般令人作嘔。


    “都別一驚一乍的!”


    漢陽造不愧為排頭老兵,在這種時候很能壓得住場麵。


    他絲毫不在乎牆壁上那些醃臢,隨手扒拉兩下,將兩隻凍僵的斷手撥到一旁,緊接著毫不避諱地將整張右臉貼緊牆壁。


    聽了半晌,漢陽造揉揉耳朵,長舒了一口氣。


    “我若是聽得不錯,這右側洞壁應該厚度有限,阻隔著一條地下熱河。咱們現今下行已有一定距離,這些碎屍應該有部分泡在熱河裏,完整屍體被熱河和積土碾碎,水流一動,有些鬆軟處便會跟著動了!”


    聽了漢陽造這般解釋,張守魚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張守魚第一次體會到科學的妙用,以往他對司徒零的科學信仰並不感冒,現在他忽然感覺,用科學說法去打破鬼神臆測,簡直是件讓人心神安定的好事。


    “話雖如此,可這些屍體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這種數量和堆疊程度......難不成這兒原來是個活葬坑?”


    步南梔喃喃道。


    “暫且不管它是什麽,我們隻管做好該做的便是,楊彪,繼續趕路吧。”


    排在最後的司徒零開始主持大局,隻不過楊彪並未回應他的話。


    “楊彪?繼續開路吧!”


    司徒零又朝前方喊了一嘴,可半晌後等來的卻是漢陽造的回應。


    “司徒副官,他......不見了!”


    “啥?”


    司徒零沒太聽懂。


    “啥不見了,他不就在你前頭嗎?”


    “剛剛是的,不過現在不見了,我剛才不是貼著牆聽聲響嘛,一回頭的功夫他就不見了!”


    漢陽造的語調亦滿是疑惑,氣氛也因他這句話再次降至冰點。


    “漢陽造施主,會不會是他一直沒停,自個兒先往前走了?”


    張守魚還算鎮定,適時問了一嘴。


    “不可能的,他往前爬也爬不了多遠,我一直盯著他嘴裏叼的手電筒,就在剛剛他連人帶光一起沒了,嗖的一聲,賊他媽快!”


    言罷,漢陽造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後又補了一嘴。


    “那感覺......就好像前頭有什麽鬼東西,一下子把他給拽下去了!”


    拽?


    漢陽造身後的步南梔寒眉緊蹙。


    “造哥,咱們在這裏爬行都困難,你會不會是看錯了?就算前麵有人埋伏,啥人能將一個一百幾十斤的壯漢悄無聲息拽走?”


    步南梔不愧為土夫子裏的鐵嬌娘,這次司徒零找來的倒鬥人確實沒有軟茬子,遇到事情臨危不亂的態勢著實值得稱道。


    “我也不清楚,可我走南闖北這麽些年,這點經驗判斷還是有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到這一點的家夥,我敢斷定不可能是人!”


    不是人!


    漢陽造的話一句比一句驚悚。


    他雖語調平和,可張守魚依舊能聽出他在故作鎮定。


    的確,麵對這種未知的恐懼,沒有人敢說一定穩妥。


    “它......貌似又要來了!”


    還未等想出反製之道,漢陽造的吼聲再次牽動剩下人的心弦。


    張守魚和司徒零在後方等得焦急,由於隔著兩個人,他們根本不清楚漢陽造在經曆什麽。


    “司徒施主,眼下該怎麽辦,我們是不是......”


    張守魚話還未說完,便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勁風鼓蕩,隨之便是步南梔的一聲尖叫。


    “沒了!又沒了!”


    “什麽?”


    張守魚聞言嗓子發緊,極度的恐慌令他快要說不出話。


    “跟剛剛一模一樣,漢陽造大哥剛剛還在我前頭,忽然......忽然就嗖的一聲不見了影蹤!”


    邪門!


    一前一後兩次近乎撞邪般的經曆,令整個隊伍的士氣低迷到了穀底。


    燕子在張守魚身前發著抖,畢竟眼下這般狀況,誰都清楚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麽。


    張守魚回身看了看司徒零,二人眼神相撞,一時間也都略顯無奈。


    若剛剛下行不久,到時可以原路折返。可眼下這盜洞連轉身都做不到,加之已經走出太遠,現在回頭貌似也來不及了。


    “步姐。”


    燕子開了口,張守魚能隱隱聽到一絲哭腔。


    “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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