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此刻的眼神有些冰冷。


    張守魚善於察言觀色,他很明顯能感覺到,在聽到剛剛那番以命換命的話後,幺妹的狀態徹底變了!


    人心不可揣測,更遑論在殃及自身性命之時。


    “白素,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不管是看在他師父的麵子,還是看在他爹的份上,張道長都不該亂殺......最起碼不是現在。”


    章麻子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一毫猶疑。


    張守魚聞言心中微定。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香餑餑,幺妹跟他無親無故,若自己的命真能換幺妹的命,以幺妹說幹就幹的性格,不可能不動這種歪心思。


    再者說眼下屋子內外都是章家勢力,搞死一個張守魚簡直不要太簡單!


    張守魚倒是沒怪罪幺妹說翻臉就翻臉,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本也沒做錯什麽。


    可能是怕幺妹亂來,剛剛還急著離開的章麻子,此刻反倒是坐在床上不走了。


    “既然話都說開了,那我就再說一些,你們仔細聽好,我不可能再說第二遍。”


    章麻子示意張守魚和幺妹坐在對麵。


    “想當初她主動獻出生命救我,我至今都感懷在心。也正是從那一刻起,我決定終結這種病態的傳承,找到能夠徹底解除桎梏的方法!”


    自打進屋以來,這是章麻子情緒最激動的一次。


    他雖麵色鎮靜,但脖頸上暴漲的青筋,已然昭示出其內心波濤洶湧。


    “自從我擺脫宿命桎梏,雙魚玉佩便交給了下一代,這也是一直以來的規矩。不過說起來,這也是我造的孽障,我欠你們的,因此我會補償。”


    “照這麽說,我師父選中我,確實不單單是看我可憐的巧合。”


    張守魚接了一嘴。


    “當然不是,好在你足夠聰慧,有件事白素到現在還不清楚,其實你爹的死......也不是一個巧合!”


    幺妹聞言一愣,張守魚瞬間覺得身邊寒氣逼人。


    的確相比於張守魚,幺妹的心思要直來直去得多。


    她根本不懂如何掩藏心思,可能也是性格使然,這姑娘一直都是這般喜形於色。


    “包括你大伯在內,我們兄弟三人早就知道五姥陰山大墓,也知道各方勢力在不斷染指此地,隻是萬萬沒想到有人會這麽狠,竟搞出那麽多條無辜的人命。”


    張守魚知道他說的是祭屍朝山,當即開口發問。


    “章施主,您可知那是誰做的?”


    “目前未知,勢力不明,但能確認不會是祖玄門,更不是日本人。”


    章麻子眉峰緊鎖,謹慎斟酌著接下來的每一句話。


    “我本是盜墓賊,可大哥二哥都不是做這個的,將他們牽扯進來,一直也非我所願。不過若僅僅隻為了盜墓,倒也不至於動用大哥的勢力。”


    “章施主,難道說五姥陰山大墓第九層的棺槨裏有解除桎梏之法?”


    張守魚瞬間便想到了這一點,幺妹聞言也立刻來了精神。


    章麻子果不其然點了點頭,隻不過這頭點的有些勉強。


    “這些年我倒鬥挖墳無數,翻閱大量有關夫餘龍城古籍,也搜尋了關於司徒氏一脈的種種,大哥更是將司徒零收入麾下,總算在去年得到了一些消息。”


    張守魚聞言屏息凝神。


    “傳聞中在古昆侖有一樣東西,具體是什麽我不敢說。此物和司徒氏族大有關聯,亦很可能是解除陰陽玉佩詛咒的唯一正法!”


    “古昆侖?”


    張守魚聞言一愣,隨即快速收斂好表情,不讓章麻子瞧出絲毫端倪。


    “不錯,我現在很確信,司徒玄策一脈一定去過古昆侖,且陰山大墓中必然有關於古昆侖的重要線索。”


    章麻子一邊說一邊審視張守魚,很顯然他對張守魚剛剛的反應有些掛心。


    張守魚之前跟乾二爺討論過古昆侖。


    和今日華夏常說的昆侖山脈不同,古昆侖究竟在何處,至今都未有定論,可謂疑雲成謎。


    “章施主實不相瞞,那第九層根本就無法開啟。”


    張守魚說話又是隻說一半,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章麻子卻洞悉了他的心思。


    “張道長,你是不是想說少了八顆眼珠子?”


    張守魚聞言麵不改色,這一次他有了心裏防備,提前做出一副懵懂姿態,最起碼從表象上看去無懈可擊。


    “八顆眼珠?”


    “不錯,有人竊取了八顆神像眼珠,當然也可能是八顆眼珠早就失竊,那陰山大墓我曾經也下去過,隻不過並非為了盜墓,畢竟我早已不缺錢了。”


    章麻子緩緩搖頭,此刻的他話變多了,眼神也愈發深邃幽怨,很顯然又想到他口中的“她”了。


    “章施主,若照你這麽說,那豈不是擁有八顆眼珠的勢力,早就能開啟第九層竊取重寶?”


    “沒那麽簡單。”


    章麻子這話說得很篤定,隨即又向二人拋出一道炸雷。


    “光有八顆眼珠可遠遠不夠,即便熄滅九幽烈火,也完全無法開啟主棺槨,而真正能夠開啟主棺槨的東西,正是你們如今佩戴的雙魚玉佩!”


    “什麽?”


    聽聞此話的張守魚渾身一顫,身旁的幺妹亦滿麵驚愕。


    “此事是當年我盜取伊春煙雲墓時獲悉的,應該錯不了。”


    章麻子說得斬釘截鐵。


    “伊春煙雲墓?”


    “不錯,墓主人應當是司徒鏡,不過墓室建造者應該是其長子,從墓誌銘可判斷為司徒煙雲!”


    這些消息對張守魚來說實在新穎,張守魚感覺腹部都不太痛了,完全沉浸在章麻子的口述線索中。


    “照此看來,那話就又說回來了,到底是哪方勢力在何時竊取了八顆神像眼珠,又將它們帶往了何地?”


    這話自然是張守魚問的,幺妹雖聽得入神,可還是不太敢跟自家三伯主動問話。


    “這個......的確有些眉目,不過你們現在還不配知道。”


    章麻子似乎感覺到說過頭了,當即倒出煙鬥裏的煙絲,再次有了離開的意思。


    “我隻說眼前事,我能調查到這些信息,保不齊也會有勢力查到,你們身負雙魚玉佩,自然會有覬覦陰山大墓主棺槨的家夥心懷歹意,因此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會派人保護你們的安全。”


    章麻子言罷走到門口,一邊推開門一邊又補了一嘴。


    “今日之事不許亂說,被我知道了,你們兩個應該清楚後果。三日後我會派人來送藥,你們拿到藥後,我會安排你們離開呼蘭河,白素你乖乖回家去,張道長我會安排妥帖。”


    說完此話,章麻子出了屋子,利落帶上了門。


    房間裏又隻剩下張守魚和幺妹。


    隻不過相較於先前,此刻他們兩個著實有些尷尬。


    畢竟幺妹剛剛對張守魚萌發了殺意,人性的醜惡一旦暴露,再想握手言和已是不能。


    張守魚倒也沒心情理會她,畢竟剛剛那番冗長的對話裏還有諸多疑點,讓他縈繞心緒難以自拔。


    八顆眼珠到底是何時失竊,被運往哪裏?


    到底存不存在第三撥人,他們會不會和章麻子有所關聯?畢竟章麻子承認他也去過陰山大墓!


    他爹到底是何方神聖,當初到底為何被剁了腦袋?


    ......


    ......


    太多疑點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張守魚想的頭痛,幹脆索性一概不想。


    當天黃昏時分,幺妹便被一輛汽車接走了。


    她沒跟張守魚交待太多,隻是叮囑他按時接藥。


    張守魚倒是樂得清靜,就這般在招待所裏待了整整三天。


    三日後,當初羈押他來此地的莽漢之一,給他送來一壺血色藥丸。


    “三爺吩咐過,每日兩粒,早晚各一次。”


    “好的,謝過施主。”


    “三爺還說了,年節將至,若道長一個人煩悶,可以去山瞎子幫一起過年節。”


    “心領了,閑雲野鶴慣了,不喜吵嚷。”


    “那道長你拿著這個。”


    大漢將一袋物事遞給張守魚。


    張守魚隨手掂量兩下,發現竟是一袋子袁大頭!


    所謂袁大頭,全稱叫“袁世凱像背嘉禾銀幣”,隻不過剛剛下山入世的張守魚,是完全不懂這袋子大洋的具體價值的。


    “這是?”


    “二爺和幺小姐的意思,二爺說了,會定時派人保護道長的安危,不過不會限製道長你的人身自由,當然前提是道長別做太出格的事。”


    張守魚聞言緩緩點頭,畢竟寄人籬下,他也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張守魚將那袋子錢收下了。


    他可不是清心寡欲的衛道者,畢竟從一開始做道士,就是被張鎮山口中的“大清靜相”哄騙去的。


    更準確來說,應該是被張鎮山的饃頭哄騙去的。


    一個饃頭尚且如此,眼下瞧見這一袋子銀錢,張守魚自然不會客套。


    畢竟生逢亂世,誰愛故作清高就去故作清高。


    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張守魚,向來隻信奉一點金科玉律,那便是吃飽了的才是羽化神仙,不饑不寒的才是大道自然!


    大漢見張守魚收下了錢,當即也不再廢話轉身走了。


    張守魚捏著厚重的錢袋子,一時間不知為何,嘴角隱隱樂開了花。


    他望望窗外,隱約能瞧見幾抹貼對聯的殷紅。


    跟那紅色藥丸色澤趨同的殷紅。


    “爹,娘,師父,等過了這個年,俺......就不做這狗屁道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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