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下就不知道了,那婦人昨夜逃的,還騎著匹快馬,一晚上時間天南海北不定走到哪了。”客棧掌櫃的回道。


    “哎!他奶奶的剛有點線索就斷了。”鬼臉道士歎了口氣,掌櫃的看他如此模樣,好奇道:“客官莫不是與那婦人也有些恩怨?”


    鬼臉道士懶得隱瞞,如是說道:“有些恩怨不假,但未必就是那人,不知店家可否描述下昨夜婦人的樣貌?”


    “樣貌嘛…”


    鬼臉道士插口道:“店家但說無妨,貧道自然虧待不了於你。”


    “嘿客官這就說笑了,都是江湖人,互相幫襯嘛,要說昨夜婦人的相貌,那可不得了,簡直就是狐狸精轉世,那眼睛瞧你一下,能把魂兒給你勾走。”說著抿了抿嘴唇,似乎還回味了下。


    “什麽狐狸精轉世?”羅老七看到掌櫃的不值錢那出,不耐煩道:“咋的脖子上還頂著個狐狸腦袋啊?你就直說長啥樣得了。”


    “好嘞好嘞。”掌櫃的知道這位凶神惡煞的精壯漢子不好惹,趕忙繼續說道:“在下也沒誇張,那婦人雖然歲數看著約是三十上下的半老年紀,但身姿容貌,尤甚豆蔻少女,而且從骨子裏透著一股子騷氣,再加上眼角的一顆美人痣,真就是‘麵如桃花眼含春水’,那媚態真是難言的滋味…”


    鬼臉道士看掌櫃的又要回味的架勢,急忙打斷其話語,問道:“也就是說那婦人打眼看去,就是個有美人痣的浪蹄子?”


    掌櫃的愣了愣,回道:“客官這結論有些奇怪,但好像也沒毛病,那婦人看著確實不像本分人,倒像個風塵女子。”


    鬼臉道士點點頭,然後看向羅老七,羅老七搖頭道:“那夜黑衣人蒙著麵,灑家也沒看清她相貌,不過嗓音裏確實帶著幾分騷氣,說不準就是昨夜這個娘們。”


    鬼臉道士聞言沉默片刻,繼而開口對掌櫃的問道:“店家可知方才的兩個黑衣人往何處去了?”


    掌櫃的指了指西南方向:“順著路往南走了,不過都騎著馬,客官隻怕趕不上了。”


    “那還追麽?”羅老七看向鬼臉道士,眼裏寫滿了不想動彈。


    鬼臉道士笑道:“對方騎著馬你我怎麽追,再說追上了那倆青年楞頭蛋也未必知道婦人的下落,既然知道了婦人的長相日後有的是時間算賬,眼下吃飽了歇息好才最緊要。”


    如此鬼臉道士與羅老七便舍了追趕黑衣人的念頭,兩人在客棧吃飽喝足,一直睡到了正午才悠悠醒來,結了賬後兩人繼續南下,按照計劃往江州趕去。


    江州位於尋陽郡內,地處彭澤西岸,乃是九江匯聚之地,南北東西往來十分便捷,又依著長江天險,所以不需要擔憂北麵的胡馬鐵騎,是劉宋境內少有的既繁華又安穩的地界,江湖人多半都習慣在此地落腳,甚至許多外八行的堂口都設在江州城內,像鬼臉道士此行要找的八麵金蟾羅萬財,就是給合萬門堂口開在了城內。


    合萬門是金典一行的江湖稱呼,並不屬於純粹的外八行,算是亦黑亦白的行當,但合萬門內有一分支,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蘑菇門一派,喚作“五聖神差”,位居《撼陵譜》第十二位。


    關於五聖神差這派稱呼中的“五聖”,在江湖上歧義很多,但大多數人比較認可的是,這五位神仙分別是“北帝”、“龍母”、“天後”、“三界”和“伏波”,這五路神仙合稱“五聖”,各有庇佑的象征,但都能作為財神來供奉,五聖神差也就是財神差使的意思。


    五聖神差這一派之所以叫這個名字,算是自己給自己戴了高帽,但也改變不了在撼陵譜墊底的事實,究其原因,其實是因為這一派幾乎不下鬥,屬於走鄉竄坊撿漏收明器的一夥人,給自己加了個財神差使的美名,說到底也是為了忽悠那些賣主,不過正所謂各家各有通天法,五聖神差雖然不下鬥,但幾乎是撼陵譜內最有財勢最有人脈的一派,畢竟他們所行之事風險小回報大,還都有著正經的金典生意,單就這一點,已經遠不是其他派別風餐露宿辛苦操勞可比的。


    鬼臉道士與羅老七走走停停,直到十日後才趕到江州,兩人為了安全起見,早將各自行頭給換了,頭上也都戴起了笠帽,不過到了城門處他二人才發現自己有些多慮了,江州城門外根本沒有二人的海捕畫冊,也不知是皇城的文書還沒到還是地方各郡已經不受朝廷控製了,而且江州因為往日江湖人進出很多,城門外的衛兵甚至看都懶得看他們二人一眼,總之兩人就這麽大搖大擺進了城,然後就直奔合萬門堂口而去。


    合萬門在江州的鋪子叫做“羅記典當”,門口左上角掛著一杆木衡秤,是金典一行的標誌,寓意“買賣公正,童叟無欺”,當然這隻是合萬門給顧客畫的餅而已,當鋪若有公正,那家豬都能插翅膀飛上天去。


    進了羅記典當,整個正堂經營的就是當鋪生意,其中質櫃有近一丈高,顧客前來隻能抬首仰視,這是典當行成立後形成的規矩,如此高高在上的設計在心理上就能壓顧客一頭,以期更好的對其壓價。


    在正堂兩側設有東西偏廳,東廂名叫“海子鋪”,這裏專門收購一些江湖上來曆不明的東西,最大的賣家就是蘑菇門那些翻魚的,像鬼臉道士往日出手明器,基本都會選擇來此處。東廂正對的西廂是間茶室,鋪子裏如有貴客來,羅萬財就會在此招待,而茶室最裏頭還有道暗門,打開後內裏是間更大的會客廳,這裏就是合萬門堂口議事的所在,他們這一派更像是夥商會,偶有相聚議事,也多是琢磨怎麽集資囤貨,賺些個哄抬物價的黑心錢,能積德的決定,是斷然不可能從這個屋子裏傳出去的。


    鬼臉道士與羅老七進到鋪子跟夥計打了個招呼,因為鬼臉道士常來又長得太有特點,所以鋪子裏的夥計對他也都熟絡,見狀直接給他二人領進了海子鋪裏,等掀開門簾,桌子後坐著的正是合萬門的當家羅萬財。


    鬼臉道士看到羅萬財在,意外道:“呦!怎麽當家的親自上陣,二叔公呢?”


    二叔公是當鋪內朝奉的俗稱,是主管鋪子裏進貨鑒別估價的人,因當物之人來到質櫃都要將物品高高舉起遞給店員,如同上朝奉聖一般,故得此名稱,羅記典當內有兩位朝奉,一個是正堂的大叔公,另一個就是海子鋪內的二叔公,是羅記典當鋪子裏地位僅次於羅萬財的兩人。


    羅萬財歪躺在椅子上,看到來人後先是一愣,然後立馬起身迎了上去,笑盈盈道:“這不是我陳兄弟麽?許久未見可想死哥哥了,旁邊這位是…”


    鬼臉道士指著羅老七介紹道:“這是羅老七,都是自家兄弟,現在和小弟搭夥摸魚。”


    “哎呦喂還是我的本家,長得可真是魁梧不凡。”羅萬財拍了拍羅老七胳膊,他長得不高,圓圓胖胖站在羅老七身前猶如孩童,羅老七笑著回了禮,一番寒暄過後羅萬財就招呼二人入座,在讓夥計上茶的功夫說道:“陳兄弟得有多久沒來了,我還以為你給哥哥忘了呢。”


    鬼臉道士笑道:“那哪敢呐,小弟這行當您也知道,趕上時運不濟,走遍南北也摸不到個鹹魚,好在最近有點收獲,順道就來看看哥哥,倒沒想到一進屋哥哥卻在裏頭了,怎的今日這般清閑?”


    “清閑什麽啊!”羅萬財歎了口氣,說道:“鋪子裏二朝奉身體抱恙,海子鋪裏的東西又太複雜,我不放心小學徒幹,隻得自己上手,可幾日了也沒收到什麽物件,方才正在困頭上,二位兄弟就來了。”


    “聽哥哥話中意思,似乎最近生意不太好?”


    “可不是麽!當鋪那邊還行,可海子鋪連著三日沒收著一件像樣的東西了,我都納悶是不是你們蘑菇門的人都改了行當,現在已經沒人翻魚了?”


    “那倒不會,除非魚沒了,不然誰會放著金銀寶貝去改行,哥哥莫要心急,興許隻是幾日寡淡,你看這生意不就來了?”說著鬼臉道士讓羅老七把懷裏的幾件金銀器物拿出來,羅萬財一看最上頭的那支金釵,不禁驚訝道:“兄弟你這是翻了個帝後墓啊!怪不得許久不來,原來是憋著個大的。”


    鬼臉道士搖搖頭,回道:“雖說是座皇陵,可中途出了岔子,隻摸出來這幾件東西,不然非用馬馱不可。”


    “如此說來確實可惜了!”羅萬財拿起金釵看了看,說道:“東西確實都是好東西,像這支釵尾端還嵌著九顆紅寶石,明顯是皇家為了皇後專門定製,但九尾鳳凰的造型可不是誰都能戴起的,你我兄弟就敞開了說,這次你帶來的多是金銀首飾,東西哥哥收了再想出手可不能按照這模樣來了,要麽毀成其他物件,要麽走關係出到黨項或者北魏,無論哪種路子價格都得打上不少折扣,話我就先說在前頭,兄弟你覺得可以我們再來細談價格。”


    “哥哥為人小弟信得過,這些東西看著給個價就行,多少小弟都無二話。”


    “陳兄弟當真是爽快人,哥哥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你,那哥哥就先讓賬房出賬了。”說著羅萬財喚來折貨(當鋪內負責物品保管標記的人)取走物品,等票台對過後就能送來銀子,這當口三人閑聊了起來,羅萬財想起了什麽,對鬼臉道士問道:“陳兄弟你可聽說過絕字營?”


    “是京城近日組建的那個絕字營?”鬼臉道士疑惑道。


    “正是,哥哥因為最近鋪子生意不好,懷疑是絕字營給蘑菇門的人都引了去,所以特意差人進京探探耳風,這一打探不要緊,倒讓我知道了個天大的消息。”


    “哦?”鬼臉道士和羅老七聽到有關絕字營的事情都是神情一振,忙問道:“是何消息?”


    羅萬財壓低了幾分聲音,回道:“據說絕字營已經組建完成,統領是個批命判官的傳人,營內還吸納了數位蘑菇門好手,正準備謀劃盜發北魏的那座護國盤龍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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