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一會兒就上齊了,鬼臉道士為了不耽誤晚間行動,隻給羅老七要了一壇子“俏迎春”,這是種江南特有的酒,用迎春花瓣加進酒漿中釀製而成,口感爽適微甘,因為迎春花正在當季,所以是各個酒家賣的最火的酒,最為主要的是此酒度數不高,像鬼臉道士這種酒量的喝個一兩壇都沒事,給羅老七來一壇全當解渴了,定然不會酒醉誤了正事。


    兩人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夜已深了,屋內的食客僅剩下這一桌,鬼臉道士無意間瞥見店家神色不悅,就起身跟店家詢問了下時辰,得知已過亥時,心知人家是要打烊了,於是結了錢銀,和羅老七出了酒館。


    這個時辰街上早就沒了行人,新皇劉子業即位後雖然廢止了宵禁令,但人們長久以來養成的作息輕易沒法更改,整個江州城除了花樓還亮著燈火,其餘各處均是漆黑一片,隻留下天邊一輪升起的明月,照的城郭巍巍、屋瓦疊疊。


    鬼臉道士與羅老七找了個胡同換上夜行衣,按照白天踩好的路線來到齊府門前,這裏從傍晚開始,鬼臉道士觀察了一炷香的時辰也不見有人進出,此時更是大門緊閉,府中沒有半點聲息,看來裏頭的人多半都已睡了,鬼臉道士對羅老七一擺頭,兩人拐到府宅東南角,也不用飛鷹鎖助力,踩著牆磚底座稍加用力,就攀上了一丈多高的府牆。


    齊府的大致格局分為前院、內院和後院,正門進去後是麵影壁,拐過屏門就是前院,其中依著正麵府牆而建的是排座房,從前院向後,先進垂花門,如果直走便是內院,內院盡頭就是正房,不用說肯定是齊老太的居所,若從垂花門向左或是向右沿著遊廊可直達東西兩麵廂房,鬼臉道士二人白天踩盤子時發現齊府的麵積不小,絲毫不亞於些個富商官員的府宅,兩側廂房都有七八間規模,那裏應該就是亟靈姑娘們起居的所在,至於正房後麵的後院罩房,多是下人住的,這裏不多贅述。


    投機倒把二人組翻上府牆後先是張望了番,前院與內院果然燈燭俱滅,但後院隱約還亮著盞燭火,見狀羅老七伸手指了指後院,鬼臉道士搖了搖頭低聲道:“莫要管後邊,貧道先去廂房查看,你在此處居高戒備。”


    鬼臉道士二人這次來,想找何四娘主要還是靠著焚香的線索,但羅老七常年酗酒,味覺嗅覺都不如常人,比起鬼臉道士這種狗鼻子就相差更遠了,而且論輕功鬼臉道士也要強上許多,不打架時這些偷雞摸狗的事還是交給他較為穩妥。


    說完鬼臉道士就踩著府牆躡手躡腳往內院繞去,過了影壁翻過耳房就到了東廂房屋頂,他掏出飛鷹鎖勾住屋頂翹角,順進內院後就把繩索留在原地,如此若有意外也能留個撤退的門路,然後走上台階去找何四娘的蹤跡。


    鬼臉道士來到窗前剛準備貼近了嗅一嗅,忽然鼻間聞到股奇怪的味道,絕不是焚香那種淡淡的香味,而是藥草味混著股硫磺的臭味,這味道別人不敢說,鬼臉道士可太熟悉了,他在青雲觀基本天天都能聞到這個味道,忍不住心裏疑惑道:這府裏難不成還有人煉丹?


    鬼臉道士雖然不清楚何四娘所用焚香製成的原理,但想來也不會是依著煉丹的工序而來吧?這味道分明就是當年張天師丹室裏時不時傳出來的,有時再放些水銀那味道辣的都嗆嗓子,若是焚香也這麽個造法,那人不得都迷暈乎了麽?


    鬼臉道士趕忙沿著東廂房一道嗅了嗅,這氣味並不是從裏麵傳出來的,他又輕腳走到西廂房,最後發現這股子氣味好像是從正房甚至是後院那邊傳來的,而內院除了這股子氣味再聞不到其他異味了,甚至在窗外細聽,廂房內就連人的喘息聲都沒有,這兩側廂房好像並沒有人居住。


    鬼臉道士好奇心起,順著繩索爬上屋頂,給羅老七打個過來的手勢,等羅老七來後,鬼臉道士悄聲道:“內院好像沒人,貧道聞著後院像是有股子煉丹的味道,不如去瞧瞧有何名堂。”


    “煉丹?”羅老七鼻子用力聞了聞,顯然也沒聞出什麽,不禁奇道:“這裏又不是道觀煉的哪門子丹?煉丹是個什麽屌味兒?”


    “比你屌那味兒強不了多少。”鬼臉道士收起飛鷹鎖,說道:“貧道也摸不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過先把遮麵戴上,免的再著了道了。”


    齊府內的正房也是門窗緊閉不見人聲,兩人就直接越過正房,從一旁的過廳往後院摸去,剛拐過牆角,就見罩房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左一右守在門口,鬼臉道士嚇的急忙縮了回來,對羅老七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羅老七調頭往內院走。


    回到內院後鬼臉道士說道:“是岩山客棧遇到的那兩個黑衣人,這府裏果然不對勁,大晚上他們守著後罩房作甚?”


    “煉丹唄。”羅老七不屑道:“怕他爺爺來搶了仙丹吃,道長我們殺過去?”


    “你虎啊殺過去幹嘛,真有仙丹給你搶?青雲觀張天師煉了一輩子丹,除了落下身肺癆再屌毛沒看著,你還真信這個。”鬼臉道士指了指屋頂:“我們從那上去,瞧瞧罩房裏究竟有什麽再作打算。”


    片刻後,兩人就順著府牆繞到了罩房屋頂,鬼臉道士小心揭開一片屋瓦,屋內的情形登時映入眼簾——隻見屋內正中真就擺放著一座丹爐,爐火正旺,一個體態佝僂的老人坐在爐前,時不時向爐底添些柴火,因為鬼臉道士身處屋頂看不清老人樣貌,隻能望見老人那一頭如銀河泄背的白發,隱隱竟有月華光澤,看來此人歲數真是不小了,少說也已過期頤,應該就是今樂府的掌事齊老太無誤。


    在屋內東北角還放著把椅子,上頭捆坐著一個婦人,羅老七望見了險些失聲喊出來,鬼臉道士急忙看了看羅老七,後者點點頭,表示這人正是那夜在公主府坑害二人的黑衣人。


    鬼臉道士點點頭,他娘的繞了小半個江南可算給你逮著了,這時屋內的齊老太開口說道:“你明知身上有蝴蝶蠱,還敢抗命潛逃,難道真以為能逃出老身的手掌心?”


    何四娘被捆在椅子上有氣無力道:“妾身不過是去替姐妹報了仇,何來抗命一說?”


    “報仇之後呢?”齊老太把手中木柴扔進火堆,起身踱步走向何四娘,口中說道:“老身活了百年,什麽爾虞我詐沒經曆過,小妮子你剛到今樂府半載,就敢跟老身耍滑頭了?”


    何四娘別過頭,口中不再言語,齊老太冷笑一聲,繼續道:“讓你們下鬥尋藥,那是造福整個今樂府的大事,可你們倒好,一個個不知好歹千方百計想要逃,最後不還得哭著喊著回來求解藥?”


    “什麽造福今樂府的大事,不過是滿足你自己想長生不老的私心罷了。”何四娘看向齊老太,恨恨道:“但你要知道,姑娘們不是你的奴隸,壽數亦是天定,想逆天改命,別癡人做夢了!”


    啪!齊老太一巴掌摑向何四娘:“說話注意,小心你的舌頭。”齊老太轉過身,又走到丹爐旁邊,說道:“你既然如此不信長生術,那為何要守著秘密不放?一個消息換你一條命,豈不公平?”


    “何四娘可不是初入江湖的攢子(愣頭青),秘密說出去了還有命活?”


    “那你就把神仙洞府的消息撒到江湖上?!”齊老太目露凶光:“你以為消息抖出去江湖人就會保你一條命?那就太天真了!你是想搬山或是陰陽真君那群妖道來救你,還是絕字營那些新兵愣子?老身告訴你命在老身手裏,要你死不過須臾之間,識相的就快把古墓位置說出來,不然蝴蝶蠱的滋味就不用老身多說了吧?”


    聽到這,鬼臉道士心裏總算有了眉目,看來這齊老太不知何時迷上了長生邪術,府內的亟靈姑娘們都被她下了蠱毒,四處差遣尋找丹藥,而何四娘似乎有著一座古墓的線索,那裏正好有齊老太夢寐以求的東西,於是逃身不成的何四娘就以此作為籌碼,想和齊老太換回自由身,但為了穩妥起見,提前又把消息放到了江湖上,聽齊老太話中所言,搬山道人與陰陽真君似乎也在尋找這座古墓,甚至新建立的絕字營都摻和其中,如此就拉上了數個盜門同行作為靠背,讓齊老太行事時須得考慮到樹敵的後果。


    鬼臉道士的好奇心瞬間就被勾了起來,是什麽樣的一座古墓會讓這麽多門派惦記,連絕字營都不例外,墓裏不會真有什麽勞什子丹藥吧?搬山道人和陰陽真君他了解,都是出身道家,對丹藥感興趣自然在情理之中,可絕字營剛成立的一派官盜,正處在下鬥立威的階段,怎麽也摻和進這裏來了,白日在羅記典當羅萬財不是說過,近日絕字營要對護國盤龍寺下手麽?難道這座古墓和護國盤龍寺有關?


    鬼臉道士嗅到了投機倒把的味道,這時羅老七有些耐不住了,來時明明說的放火報仇,怎麽人都找到了,卻還撅著屁股在這偷聽半天,想著伸手捅了捅鬼臉道士,擠眉弄眼表示出了不解。


    鬼臉道士貼著羅老七耳朵悄聲說道:“這古墓大有玄機,待會看我眼色行事,說不定你我要救出這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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