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倒鬥是夏侯奇想出來的餿主意,就是找三座凶墓,以天亮雞鳴為限,每人從抽簽定好的古墓中取出一件明器做信物,用時少者為勝,到時候每個人不能有幫手,不能帶天官銅印護身,各憑本事手段,若雞鳴時分連明器都摸不出來,那就更沒資格做發丘門主了。


    這次角逐擺明了是坑夏侯驤的,他從未親自下過鬥,僅有的發丘銅印又不讓使用,進了凶墓莫說取明器,就是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夏侯雲自己沒有子嗣,打小便溺愛這位侄孫,不願看他遭此橫難,於是便以夏侯驤歲數太小為由拒絕了此次角逐,但拖得了初一拖不過十五,自己身子骨越來越差,可門中的形勢卻愈演愈烈,再不想些辦法出來,等到夏侯奇與夏侯雨聯手逼宮,就沒退路可言了。


    事情的轉機正是發丘金印重新現世的消息,這物件前麵也說過了,在發丘門內意義非凡,誰能得此金印,那門主之位便沒了懸念,夏侯雲知道這個消息後,立馬動用出手裏所有的江湖網跟進此事,最後不僅得到了李天問詳細的行程與計劃,還在途中意外發現攪和其中的鬼臉道士三人。


    鬼臉道士三人就是此次事件的不確定因素,因為夏侯雲在調查中發現,這三人竟然莫名其妙的一直走在江湖大部隊前麵,當搬山道人、陰陽真君、今樂府還有絕字營在往秦州聚攏時,他們已經從徽王陵回到了天水城,而當其他人剛找到徽王陵,他們又南下到了襄陽,現在又橫插一槍直取懸瓠城,自己若不是消息靈通,恐怕如今也跟在他們後麵轉圈呢,也就是從這點中夏侯雲瞧出了此三人不簡單,絕不是一般的江湖莽子,於是一邊放出李天問還在秦州的假消息,一邊快馬東進,想要趕在鬼臉道士三人動手之前,於懸瓠城見到這夥人。


    夏侯雲歎氣道:“老朽最初的計劃是在半路伏擊李天問,可探子說此人行走江湖身邊人手很多,更有盜門點掛子(武藝高的打手)差使,僅靠我爺孫二人恐難成事,便出此下策想要到鬥中埋伏對敵,可又不想壞了門中劫鬥的規矩,這才冒昧登門,想與諸位夾一趟喇嘛。”


    鬼臉道士聽到這裏心中已生出了惻隱之情,那愣頭青夏侯驤且不說,眼前這位近百歲的老人就夠可憐了,已是風燭殘年卻還得為孫子輩的人到江湖奔波,甚至準備進鬥裏犯險,都到了迫不得已的程度還不忘門中的規矩,光這份品德就夠自己學一輩子了。


    何四娘這時候說道:“夏侯前輩想出的這個法子可不是下策,細想之下十分高明,可就算占了天時地利,但以你的人手還是有些單薄了吧?為何不多帶點人來?”


    “老朽門中局勢複雜,根本就沒有百分百信得過的人,隻能親自上陣,這把老骨頭如若能找到發丘金印,就是扔在了鬥裏又何妨。”


    “二叔公…”


    夏侯雲擺手打斷夏侯驤,繼續道:“諸位可以權衡一番,我等隻為求事絕不圖財,而且老朽也有些薄財,諸位若要加碼盡管提,哎對了,老朽這裏還有個秘密,道長或許會感興趣。”


    “前輩請說。”


    “老朽聽聞你幼時離家,對門中淵源與技藝多有迷茫,老朽大略知道處灰仙廟的位置,等你找到那裏,興許能解開心中所惑也說不準。”


    鬼臉道士沒有說話,但心裏早已翻江倒海,自打在孟青遙鋪子裏知道了灰仙廟的事情,此事就成了他心裏的一個疙瘩,如今能得到灰仙廟的下落,讓他如何不激動,可鬼臉道士也不願表現的過於明顯,擔心夏侯雲看出倪端後以此作為籌碼,哪知夏侯雲接下來一句話就讓他明白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夏侯雲接著說道:“老朽的父親與你曾祖父陳如一略有交情,在一次酒局中你曾祖父無意間說出了灰仙廟的位置,僅有兩句話——湖中山,山中廟,黃子黃孫路邊跳;鬼不語,仙家笑,白老太太把門靠。”


    “沒…沒了?”


    “沒了,仙家太保向來行事詭秘,這兩句話也僅僅隻是晦澀的隱語,不過灰仙廟的信息的確隱於其中,至於具體位置嘛,還得道長自己參透了。”


    鬼臉道士抿了抿嘴,說道:“好吧,能得到兩句提示也不易了,無論如何貧道都先謝過司馬前輩,至於夾喇嘛一事…”鬼臉道士看了看何四娘與羅老七,後二人點了點頭,於是鬼臉道士說道:“前輩話已至此,我等再言拒絕情理難容,既然這樣咱們就齊心協力,夾了這趟喇嘛吧。”


    夏侯雲聞言站起身,拱手道:“諸位深明大義,老朽謝過!”


    “前輩快快請坐,折煞我等了。”鬼臉道士急忙伸手攔下夏侯雲,待其坐回椅子上後說道:“咱們既已敲桌定事,就不需再過多客套了,眼下也不是懈怠的時候,貧道方才聽夏侯前輩所言,李天問在秦州的消息是您放出來的?那他實際並不在秦州?”


    “正是,李天問行程趕得也很急,三日前已從秦州回到了金陵,如今怕是正在趕來懸瓠城的路上了。”


    “這麽快!”鬼臉道士沉吟道:“從金陵到懸瓠城,若是快馬加鞭,三天足可以到達,看來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道長分析的不錯,昨日老朽的探子飛鴿來報,李天問一行正在高平郡過境,照這速度最多兩天便會到達懸瓠城。”


    羅老七哼了聲,撇嘴道:“他奶奶的龜兒子趕路倒挺快,幾天功夫繞了這麽大一圈。”


    “他也未必是切身走了一圈,羅把頭別忘了,李天問可是批命判官天字輩的傳人,手底下打卦卜筮的本事定不一般,我們不可小覷此人啊。”


    “夏侯前輩此言貧道深有體會。”鬼臉道士插口道:“但不管怎麽說時間上都容不得咱們耽擱了,貧道三人原計劃是今夜行事,夏侯前輩你們意下如何?”


    “沒問題,皆依道長安排,老朽二人就住在街對麵的聞香客棧,行動時走不多遠便能前來會合。”


    “好,那貧道現在就把踩盤子的情況細致說說,咱們計劃周詳後晚上便行動。”


    約莫一個時辰後,五人在房間中敲定了夾喇嘛的方案,接下來就是各回客棧等到傍晚了,臨分別時鬼臉道士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開口問道:“李天問北上速度非常之快,或許今日就能到達,貧道覺得咱們是不是該留個人在城內盯梢,以防他馬不解鞍直接去護國盤龍寺包了咱們餃子?”


    “此事道長大可放心。”夏侯雲笑道:“老朽的眼線已經在城內布好了,帶隊的正是梁兒門的燕九爺,有他坐鎮控網,就是飛進來隻蒼蠅也逃不出他的法眼。”


    梁兒門是江湖中各類靠竊取消息、偷取物品為營生之人的統稱,歸屬於千門管轄,最早是指走千戶撬百門的梁上偷兒,後來發展壯大,那些偷兒因手段不齒便被踢出了梁兒門,自成一派喚作“榮兒門”,寓意行竊光榮,可謂是缺啥愛啥。


    沒了賊偷的梁兒門幾乎就是個純碎的情報機構,門眾遍布江湖各地,吃的也就是這碗人脈的飯,像人們常聽到的“江湖百曉生”乃是梁兒門中的一個稱謂,資曆到了一定程度皆可稱百曉生,而夏侯雲所說的燕九爺資曆更在百曉生之上,“十生出一通”,這燕九爺就是青冀揚兗一帶的萬事通,也是位分堂口的堂主,梁兒門內的二把手。


    鬼臉道士又一次被發丘天官的人脈驚到了,但驚訝之餘也對後路的安排徹底放下心來,等送走夏侯雲二人,鬼臉道士急忙給羅老七與何四娘招呼回屋內,然後鄭重道:“此番異變實叫人措手不及,你二人可有什麽想說的?”


    “說啥?”羅老七納悶道:“不是定好了夾喇嘛麽?晚上幹就完了唄。”


    “道長是不是有何想法?”何四娘看出了鬼臉道士話中有話。


    鬼臉道士回道:“對於夾喇嘛一事,貧道並無意見,之前惺惺作態也不過是想多占些便宜,試問整個蘑菇門內能和發丘天官一起摸魚,是多少老海的夙願?眼下就有個偷師學藝的機會擺在我們麵前,貧道如何會去拒絕。”


    “那妾身知道了,道長是在打李天問的主意。”


    鬼臉道士點了點頭:“是啊,貧道與李天問有不共戴天之仇,恰好夏侯雲這次就是要對付對李天問,這難道不是報仇的絕頂機遇麽?”


    “既然如此道長方才為何不直接跟夏侯雲開口呢?他本就欠缺人手,若有我們相助,定然會求之不得的應下來。”


    “此事是貧道的個人恩怨,在未征求你們的意見之前,貧道如何能擅自做主?那貧道得多不要臉。”


    “咋能說是道長你自己的恩怨呢,那龜兒子算計你的時候,灑家也在身邊,要說倒黴也是咱倆一起倒黴的。”


    何四娘聞言麵露不悅,說道:“忙活妾身事情的時候,道長是從不見外,比起自己的事情都上心,可為何到了自己頭上卻像個婦人般扭扭捏捏?妾身說過多少遍了,既然搭夥摸魚,個人的事情就是三人的事情,你有仇不報還能算爺們麽?道長你若再這樣,妾身就真的生氣了!”


    “四娘說的好!”羅老七附和道:“好不容易能逮個機會宰了那孫子,道長可千萬不能娘們唧唧的,正好還有發丘天官給咱擋槍,這好事上哪去找?”


    何四娘見鬼臉道士神色尷尬,便將語氣緩和了幾分,勸慰道:“不過咱們也沒必要著急,畢竟鬥還沒倒呢,等摸了魚再說也不遲,這之前權當探探虛實了,在途中好好看看發丘天官的手段值不值得咱們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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