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石層僅有十餘步距離,並沒有將甬道全部塞滿,過了封石層後麵依舊是漆黑的甬道,整條甬道呈先直行再向下的布局,從封石層走沒幾步甬道就開始斜著向下,火把打過去,除了四周森森的岩壁就是前方無盡的黑暗,這條下行的甬道似乎開的很深。


    鬼臉道士轉頭對夏侯驤說道:“勞煩夏侯門主走一趟,去招呼夏侯前輩還有何四娘進來吧。”


    “全部都來?’夏侯驤問道:“不留人在外邊望風麽?”


    “留誰?我們三人行如整體缺一不可,少了誰摸魚都不趁手,可沒有拆分望風的習慣。”言下之意就是屬你留在外邊最合適,你要舍不得那就閉嘴吧。


    其實鬼臉道士知道,這種隱秘的地方根本沒有望風的必要,且不說外圍有梁兒門燕九爺在戒備,就是來人捂蓋子(堵盜洞)也捂不住,因為這是座子母塚,進出口不止一條,堵了這邊大不了走那邊,何苦留個相家閑著手去把門?再說這種小郎幹的差事給誰誰心裏不犯嘀咕?


    夏侯驤聞言撇了撇嘴沒有說話,轉身鑽出了封石層,等他走遠了,鬼臉道士搖頭道:“這就是老來得子的壞處,門中上下無端溺愛,等當爹的一撒手,他自己肩上連兩桶水都擔不動,諾大個門派交到他手裏如何能放心得下。”


    羅老七嗤笑一聲,說道:“道長你淨操那沒用的心,他日後死活幹我們何事?當年你去拜師還讓他老子錘了一頓,現在倒關心起他兒子了。”


    “關心個屁,貧道是舍不得那發丘金印,此事如若成了,發丘金印就得交給他們,這他娘的不和打水漂了一樣麽?”


    “道長難道是準備…”


    “別亂猜了,咱們缺德也得缺的有風骨,這種事不能幹,而且貧道現在也琢磨透了,這方發丘金印就好比春秋時虞叔手裏的寶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惦記的人多了,能有命搶也未必有命用啊。”


    “什麽這個罪那個罪的,道長就不能說的平凡點讓灑家聽懂麽?”


    “聽不懂拉倒,別說了,人要進來了。”


    少頃,何四娘與夏侯雲爺孫倆陸續鑽進了甬道內,幾人稍微商議了下,覺得崖洞墓的甬道雖然不大可能藏有機關,但也不可不防,就由鬼臉道士與夏侯雲在前,羅老七何四娘在後,將夏侯驤護在中間前行。


    甬道的坡度有近三十度,不扶著岩壁很難走,鬼臉道士在最前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手上按到什麽機關。在倒鬥行中,甬道又被稱為摸魚的鬼門關,大多數機關暗器都設置在此處,像鬼臉道士三人在徽王陵內的機關疑塚時一樣,手腳隻要稍不留意,碰到機關觸發器就是萬劫不複的地步,如果當時不是那套連環弩沒弩箭了,三人早已在投胎的路上了。


    夏侯雲在鬼臉道士身旁倒顯得從容許多,他認為崖洞墓因為建造手段的原因,很難設置什麽機關,無論是流沙落石或者翻板機弩,想在整齊的岩石甬道內不留下痕跡,幾乎不可能做到,唯一有可能的是在墓中封上毒氣,讓盜墓賊打開墓門觸之即死,可現在看來甬道內明顯沒有毒氣,而且眾人都為此做了防備,也不需過多擔憂。


    就這麽走了二三十丈距離,眾人還是沒看到下一道墓門,但是卻在甬道兩側發現了對稱的兩扇矮門,皆是紅漆木底的樣式,像是兩間耳室,鬼臉道士停下步子,說道:“這甬道打的可夠深的,都停停腳,咱門先瞧瞧耳室裏有什麽。”


    矮門都沒上鎖,拿手一推便開了,鬼臉道士舉著火把往右側耳室內探了探,看到裏麵空間還挺大,於是矮身小心鑽了進去。


    耳室深有三丈,左右近四丈寬,高一丈有餘,左右岩壁上橫插著許多木柱,將耳室的空間隔成數層,每一層都鋪有木板,上麵滿滿當當堆著全是銅錢,粗略看去多以萬計,原來這是間錢窖。


    夏侯雲也跟了進來,伸手捏起一枚銅錢看了看,銅錢保存的很完好,都沒怎麽生鏽,看大小和五銖錢差不多,但質地更薄,正麵有清晰的兩個隸書大字——豐貨。


    “這是豐貨錢啊。”夏侯雲又連著看了幾枚,然後說道:“那此墓的年代是不是大體有數了?”


    鬼臉道士點了點頭,回道:“五胡十六國的時候,有自己貨幣的政權不多,而兗州一帶的四個政權中,恰恰隻有後趙頒行了這種豐貨錢。”


    後趙是胡人羯石氏建立的政權,自趙王石勒稱帝起,至永寧二年他的侄孫石祗被大將劉顯所殺,共曆國三十三年,因其受中原儒家文化影響深遠,認為自己繼承了晉朝的正統,晉為金德,金生水,水為趙,所以立國號為趙,後世為了與匈奴貴族劉淵建立的漢趙加以區分,史稱“後趙”。


    後趙國祚很短,還不到三紀(古時十二年稱一紀),但矬子裏麵拔大個,和同時期其他政權比起來還算可以,而且後趙在石勒統治時期政治較為清明,經濟也得到了一定的發展,於是便推行了自己的貨幣,就是這種仿五銖錢的豐貨錢,當時如此多的國家中推行過貨幣的僅有四個,除了後趙還有前涼、成漢、夏,但位於這座墓附近的政權,僅有後趙一個而已。


    夏侯雲與鬼臉道士都熟諳曆史,看到錢窖中的豐貨錢,大體已猜出了此墓的背景輪廓,這八成是一座後趙時期的古墓,而墓主人的身份鬼臉道士雖然還無法確定,但心裏也有了些概念,能讓北魏軍隊肅然避之的人物,最次也得是皇帝一級的貴族,當時後趙共曆七帝,除了石勒與石虎的皇陵有明確史書記載,其他五個都屬於下落不明的狀態,那這裏有沒有可能正是其中一人的皇陵呢?


    鬼臉道士與夏侯雲的想法基本相同,但墓主人的具體身份還需繼續深入探查,兩人看到錢窖內再無其他線索,便前後出了耳室,這會兒功夫羅老七也沒閑著,早給左手邊的耳室打了開來,鬼臉道士前腳剛進甬道,他也拎著條陶俑的胳膊鑽了出來,罵罵咧咧道:“有病吧塞一洞子假人,手腳還不結實。”


    “你又給什麽薅下來了?”鬼臉道士接過陶俑的胳膊,看到前段五指彎曲的很奇怪,便問道:“那邊耳室裏都是這種陶俑?”


    “嗯,什麽奇形怪狀的都有,有的好像還在…彈琴?”


    “應該是間樂俑室,都是些附庸風雅的玩意,沒必要去看了,繼續向下走吧。”鬼臉道士隨手扔掉陶俑胳膊,這時甬道深處忽然綠光一閃,接著驀地亮起了兩團幽綠色的微光,好似在黑暗中潛伏著一隻巨獸,正瞪著眼睛死死盯著眾人。


    “有點子!”羅老七疾呼一聲,趕緊彎腰給那半截胳膊又抄在了手中,鬼臉道士也急忙頂開腕弩機括,這時何四娘突然按住羅老七胳膊,說道:“先別激動!你們再仔細瞧瞧那綠光。”


    鬼臉道士聞言趕緊定睛細看,這一次看得真切,隻見那兩團綠光一直在不斷晃動,竟然有些像是兩盞燭火,而在微弱的光亮映照下,能隱隱看到周圍有什麽圖案,鬼臉道士疑惑道:“怎麽看著像是墓門上的燈龕?燈油裏有白磷?”


    “有可能,這種靠白磷自燃的手段老朽見得多了,恰好我們打通甬道帶進來了空氣,才使得熄滅的油燈複燃,走,過去看看。”


    幾人快步走向綠光,等還有六七步的時候,火把已經照到了前麵的光景,鬼臉道士率先看到一張虎頭,占滿了整個甬道的盡頭,虎頭是在山岩中直接鑿刻出來的,虎口大張,兩扇大紅色的墓門就設置在其中,而綠光則是從虎眼中冒出來的,那裏放著兩盞油燈,離得越近越能看到火光搖曳不定,似乎燈盞裏的燈油也沒多點了,頃刻便會熄滅。


    “他奶奶的…”羅老七罵道:“又是這些屌毛作的怪,嚇灑家一跳。”


    “貧道也是在徽王陵讓陰虺弄出後遺症了,看什麽都像怪物的眼睛,剛才好懸沒射上一弩。”


    “道長和羅把頭說笑了。”夏侯雲歎道:“陰虺那等邪獸,就是在我們發丘門中也是聞之變色,諸位卻能夠伏得住,就憑這番身手,世間還有什麽東西可怕的。”


    鬼臉道士搖頭回道:“不過是撿條命罷了,可不敢說伏得住三字,現在也莫要去糾結那些了,夏侯前輩你看這墓門設計的為何如此奇特?”


    “這叫‘虎神坎’,是胡人獨創的墓葬格局。”夏侯雲回道:“胡人古時對葬製其實沒什麽研究,除了殉葬製度外,墓葬格局基本都是采用簡單的橫坑豎穴,連貴族也不例外,直到漢朝以後,多民族融合才使得胡人開始學習起漢人的風水葬製,但是其中也保留了自己的特色,比如這種虎神坎,以煞神虎王作為墓門的形象,不僅可以起到震懾遊魂野鬼的作用,還能警告倒鬥之人——前為虎口,深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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