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緊鄰窗戶位置的鬼臉道士在夜風吹拂中醒來,他看了眼還在熟睡的羅老七與何四娘,接著悄悄走到窗前,輕手將窗戶關了上去。


    「真是一場秋雨一場涼啊。」鬼臉道士暗暗感慨,也不知等走到目的地,天氣會冷到何種地步。ap.


    「趕在這時節進雪山,唉!」鬼臉道士一番憂緒,睡意基本也沒了,一個人緩緩靠到床沿,就這麽在思索與發呆轉換中,慢慢捱到了天亮。


    等到朝日露頭,隊伍早已在城外集結好,賈無算進行了臨行前最後一番叮囑,然後一行人便開始浩浩蕩蕩向西進發。


    在去往黨項的路線上,兩位副官選擇了先經漢水,再走巴西郡,最後從羌水(岷江)中遊過境。能看出此舉是要刻意避開距離更近的陰平郡路線,因為那裏盜匪實在太過猖獗,就連皇家隊伍都得退避三舍,而盜匪的頭子也是鬼臉道士他們的「老熟人」了,正是奪下羅老七位子的董入海,如今寨子在他手裏比起當年,規模可謂更加壯大,儼然快成為三國交界處的一股割據勢力了。


    為了安全起見,隊伍邊走還邊派出了哨兵探路,好在一路無事,終於在十日後進到了黨項境內。


    「黨項」是地域上的一種代詞,泛指黨項族人聚集的區域,大抵在迤南地區,與之相鄰的、則是鄂陵湖南的白蘭。


    黨項族是羌族的一個分支,所以又被稱為「黨項羌」,後世著名的西夏國便是由這個部族建立的。


    黨項羌此時還是遊獵民族,盤踞在地廣人稀的迤南地區,依舊是以部落形式分布,如此就給西行的隊伍增添了許多困難。因為沒有城邦就繞不開人口聚集地,且部落又在不停移動,指不定到哪就會撞見,而整個隊伍車馬貨足,走在人家地界上無異於一塊會動的肥肉,到時候萬一真撞上了,可以說後果不堪設想。


    賈無算采取的辦法依舊是「哨兵探路,車馬後行」,如此行進速度就慢了許多,差不多走了半個多月,才算看見黨項、寶髻交界。


    下一站就是寶髻國的匹播城了。


    匹播城位於藏曲(雅魯藏布江)南岸、拉薩東南百裏處,是寶髻國的都城,裴雙一個月前曾與副官約定在這裏會合。


    寶髻國是吐蕃的前身,其都城匹播地處江河要衝,是高原西南重要的交通樞紐,四方往來多經此補給,所以對於外來人士比較友好。


    裴雙正是看中了這點,於是決定在匹播城會合休整。


    提前將隊伍偽裝成商隊,兩位副官率領眾人進城,不想剛走入城門沒多遠,街邊一棟二層樓房的窗口上便有人在招手。


    招手的竟然是裴雙,看情形他早已到達此地,特意住在城門附近等著眾人。


    賈無算見狀急忙走進屋內,而另一位副官唐維武則在外麵收攏隊伍,然後等待裴雙的命令。


    片刻過後,賈無算從屋門出來,擺了擺手讓眾人找旅舍歇息,接著轉頭對鬼臉道士說道:「陳道長且莫走,裴將軍有事找你。」


    鬼臉道士愣了下,脫口問道:「隻貧道一人麽?」


    賈無算點點頭:「其他人就先找地方休息吧,此去象雄國還有近兩千裏要走,裴將軍決定先在這休整兩日再出發。」


    鬼臉道士看了眼何四娘,示意她與羅老七先去找旅舍,待後者點頭過後,自己才轉身跟著賈無算進了屋子。


    從昏暗的樓梯走上二樓,上麵是間半大的客廳,裴雙就坐在窗前桌子的右手邊,見鬼臉道士來了,抬手一指對麵椅子,說道:「坐吧。」


    「那屬下就先退下了?」賈無算問道。


    裴雙點點頭:「咱們隊伍人太多,住宿恐怕不好解決,你去幫著張羅張羅。」


    「


    是!屬下告退。」


    賈無算走後,鬼臉道士這才走進廳子,他沒敢貿然入座,而是先開口問道:「將軍找貧道有何吩咐?」


    「先坐下再說。」


    鬼臉道士依言坐向桌對麵,他趁轉身之際掃了眼客廳環境,隻感覺十分的不舒服。這是藏地獨特建築帶來的效果,狹窄窗戶使得光影局促,屋內大多地方都是陰暗的,再加上裴雙待在背光處,葫蘆裏不知賣的什麽藥,更讓客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裴雙衝身後擺了擺手,示意隨從退下,然後湊近桌子,開口說道:「陳道長,本將聽說你和青龍八子關係匪淺?」


    鬼臉道士此時才算看清裴雙的臉,他不禁吃了一驚,忙問道:「將軍怎麽受傷了?!」


    隻見裴雙臉上,赫然出現了道傷口,約有四五寸長,一直從眼角劃過顴骨再到嘴角,好似被什麽利器自上而下來了一刀。


    「本將問你話呢。」裴雙臉色陰沉。


    鬼臉道士隱隱感覺事情不對,立馬回道:「僅僅打過一次交道,並無交情可言。」


    「是麽?」


    「是。」鬼臉道士硬著頭皮回道。


    「你確定沒有與他們串通起來暗算本將?」裴雙身子又往前傾了傾:「那為何給你報過信的龍家姑娘,之後會出現在青龍門?」


    「什麽?二娘居然去了羌地?」鬼臉道士鐵了心準備裝傻到底,同時心裏隱約猜出了些苗頭——這個姓裴的是不是在青龍門吃了癟,又恰巧碰見了龍二娘,所以才會懷疑自己與趙家兄弟勾結,不然何至於來這一出?而且自己雖有心殺他,但也不可能求到趙家兄弟那邊啊。


    鬼臉道士又瞥了眼裴雙臉上的傷口,越發覺得像是趙二木的鐧楞所致,難道趙家兄弟真如自己想的那般,險些將上門的裴雙給宰了?


    裴雙此時並未言語,而是死死盯著鬼臉道士,似乎想從鬼臉道士的眼神中找出破綻。


    而鬼臉道士這邊已經有了計較,心裏逐漸從驚慌中回過神來。他判斷趙家兄弟十有八九能做出下殺手的事來,尤其是家中大哥還在殯葬的當口,而裴雙那邊,應該是吃了癟心中不忿,所以想借機唬一唬自己,既然如此,眼下心理戰中自己就更加一步不能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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