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雖然長得陽光、帥氣,但是在內心深處,其實我是個極度抑鬱的人。”


    “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掙紮之後,我終於明白自己抑鬱的根源——缺錢。”


    老王坐在沙發上,伸手拍了拍旁邊一臉木然的男青年的肩膀。繼續諄諄勸導:“我們之所以懷念童年,是因為童年是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沒錢也可以活得很快樂的幾年。”


    “小時候,我特別喜歡遊戲機,從紅白到ps,因為沒錢,大都看別人玩。”


    “現在年紀大了,掙工資了,能買得起夢寐以求的遊戲機了。卻發現根本玩不下去!”


    “一坐下腦子裏都是怎麽工作,怎麽賺錢,怎麽養家,怎麽娶媳婦,悲劇啊!”


    “其實,我們都是這樣,年紀越大,快樂越少。歲數越長,人生越迷茫。”


    “你看看旁邊坐著的那個青年”老王說著揚了揚下巴示意劉衝。


    劉衝連忙欠起屁股點頭哈腰。


    “你看這家夥西裝革履,眼鏡領帶,坐在那裏人模狗樣跟社會精英一樣,其實啊,他內心痛苦著呢。”


    劉衝趕忙皺眉撫胸,做出一個心塞的表情。


    坐在沙發上的男青年木然地看著劉衝,神情呆滯,眼神似乎已經看破生死。


    老王指著劉衝繼續說道:“這個人因為賭錢欠了二十萬高利貸,女朋友跟人跑了,還不小心搞大了鄰居王寡婦的肚子,現在要錢的堵他家門口,四十歲的王寡婦天天跑單位鬧著要跟他結婚……”


    劉衝看著老王無助地攤了攤手,這劇情太曲折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演。


    很明顯,這番話還是起了效果,男青年看向劉衝的呆滯眼神裏,隱隱地多了一絲憐憫。


    老王趁熱打鐵:“所以說呢,這樣的渣滓都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你有什麽不可以呢?”


    “振作起來吧少年,我們麵臨的大多數問題,都可以通過多賺點錢來解決。”


    坐在角落裏的小麗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示意時間到了。


    老王會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到:“好了,這次心理輔導到此結束,您是打算刷卡呢,還是付現金?”老王朝男青年伸出肥大的手掌。


    男青年一臉呆滯地看著他。


    “不不不,這次心理谘詢完全是免費的。”小麗急忙跟老王解釋。“所有的費用都在報名的時候結清了。”


    老王失望地收回熊掌。“那走吧,沒啥好聊的了。”


    木然的男青年送他們到門口,老王回過頭來誠懇地對他說道:“兄弟,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努力掙錢,做一個物質條件可以隨時結婚的人——要對得起突如其來的緣分。”


    這句話似乎起了作用,男青年抬起手來,跟他們揮了揮手,然後,“砰”地一聲,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走在大街上,抱著文件夾的小麗小心翼翼地躲避地上的水窪。她今天穿了一身職業套裝,雪白的小腿上已經濺上了泥水點點。


    “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擔心。”小麗的高跟鞋輕輕一踮,邁過了地上的一股汙濁的水流,旁邊飯店裏的大師傅正在往街上倒著泔水。


    “有啥好擔心的?王哥身經百戰,什麽樣的人兒沒見過,什麽樣的鳥兒沒碰過,什麽樣的人渣沒噴過?這點場麵,小意思。”老王搖頭晃腦,眼神心不在焉地路兩側逡巡。肚子餓了,得找家飯館吃午飯了。


    “你說得簡單,我怕客戶萬一看出破綻,鬧起來那就完了,人家可是第一次出單。”小麗拉了拉大腿下的裙角,順便擦了擦手心的汗。


    老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滑向她雪白的大腿和小巧的臀部。


    “咳咳”劉衝咳嗽了兩聲,皺著眉頭說道:“你這麽亂搞行不行啊?萬一客戶不滿意跟公司投訴,那我跟小麗就完了——我實習期還沒過呢!”


    “誒~你們真是少見多怪,我一進屋子5秒之內就已經看穿他的心肝脾肺腎了。論看人的本領,你王哥認第二,傻逼才敢認第一。”


    “吹牛逼!”劉衝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說說,說說,我也跟王哥學學怎麽看人。”小麗倒是突然產生了興趣。


    “你們看啊,這小子住的地方是老式居民區,屋子裏的家具擺設破破爛爛——一看就是租的。”


    “房間裏堆滿遊戲雜誌、漫畫,牆上貼的是各種二次元少女,臉色蒼白,眼神呆滯,戴一副深度眼鏡,一看就是長年累月不見天日的宅男。”聽老王這麽一說,小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穿著格子衫、胡子好幾天沒剃,鼻毛都呲了出來,這麽不修邊幅,肯定也沒女朋友。”


    “雖然家具破破爛爛,但用的卻是外星人筆記本電腦,桌子上擺的也是海賊王、初音的原裝手辦——這些東西可都不便宜,普通人玩不起。所以我判斷,他是一個精裝的it屌絲宅男。”


    小麗翻了翻檔案夾,驚訝地說道:“咦,你猜的都對耶,這個人的報名資料上寫的是it工程師,29歲,單身。”


    “很明顯啊,這類人是抑鬱症的高發群體,工作壓力大,收入一般般,社交活動少,生活很單調,沒有女朋友,整日隻能在虛擬世界裏找安慰——你別看他一臉呆滯,實際上內心悶騷的緊。我敢打賭,我們一離開他就關門對著牆畫擼……”


    小麗羞紅了臉:“你這個人思想太齷齪了。你怎麽知道人家會關起門來……那個。”


    老王洋洋得意道:“很正常啊,他那個破一居室估計幾年沒有女人進去過了,突然來了這麽一個漂亮小姑娘,現在整個屋子裏都飄蕩著少女的餘香——別說對著牆畫了,就算對著大頭菜他都能擼出來。”


    “你作死!”小麗捏著粉拳作勢欲打。


    老王在那花枝招展地作勢欲躲。


    “別特麽鬧了!”劉衝皺著眉頭,“人家是正經地求助心理輔導,咱這樣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怎麽不人道?”老王斜睨了他一眼。


    “我的每一句話都是鋪墊,都是飽含寓意的好嗎?”


    “貶低你,是為了抬高他。”


    “勸他多賺錢,是給他生活目標。”


    “讓他找女朋友,是讓他燃起生活希望。”


    “這種抑鬱症病人,需要的是信心,需要的是希望,需要的是明確的生活目標。”


    老王憤憤不平道:“煩死了,免費義務勞動還被人說三道四,生氣了,回家了!”老王作勢欲走。


    小麗急忙拉住他胳膊:“別啊,別啊,王哥哥別生氣,我請吃飯。”


    劉衝雙手抱胸獰笑道:“讓他走,讓他走,我看他能回哪兒去。”


    老王走了兩步看小麗快拉不住自己了,順勢又被小麗“拽”了回來,悻悻地說道:“今天給小麗個麵子!要擱以前我那暴脾氣,十頭牛都拉不住哥!”


    最終,在小麗的“生拉硬拽”下,三個人鑽進路邊一個小肥羊火鍋店。


    現在還沒到飯點,店裏人不多,老王找了最中間一張大桌子坐下:“服務員,來五盤牛肉、六盤羊肉、兩個豬腰子、一個腦花……大家自己點自己的,你們兩吃啥自己點哈,別跟我客氣。”


    服務員手腳很利索,不一會兒台子上的菜盤就堆成了山。


    老王火力全開,一會兒旁邊的空盤子就摞成山。


    “王哥,我看你年紀也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麽人生閱曆這麽豐富呢?”小麗給老王添了一杯啤酒,略帶崇拜地問道。


    老王夾起一串羊肉扔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說道:“我啊,主要是工作比較特殊,平時接觸社會各個階層各色人等,上到億萬富翁,下到平頭百姓……”


    劉衝喝了一口雪碧說道:“你就吹吧,一個破逼遊戲論壇管理員,搞得跟在五百強上班一樣。”


    老王努著眼道:“遊戲論壇管理員又怎麽樣?看不起我們搞遊戲行業的?一款遊戲充幾百萬人民幣的sx煤老板你見過沒?為了玩遊戲跟網友公開撕逼的大明星你見過沒?”


    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為了一套遊戲裝備,主動跟宅男睡覺一炮抵千金的美女大學生你見過沒?”


    小麗羞紅了臉:“王哥在瞎講,衝哥你說是不是?”


    劉衝鼻子裏嗤出一股冷氣。


    老王繼續說道:“我跟你說啊,那些月入十萬、百萬的社會精英,其實跟我們普通人差不多,一樣的七情六欲,被人噴了要急眼,不舒服了要罵娘……”


    小麗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王哥平時工作的時候,經常會跟他們接觸嗎?”


    “那是啊!有的時候我們一起開廠商發布會,就那香格裏拉、希爾頓、四季酒店,都是五星級的高檔地方,吃的是美洲龍蝦、澳洲牛扒、rb料理……一桌上吃飯的,嘖嘖,身價千萬、億萬的人都有,都是人中龍鳳啊,人家跟你還稱兄道弟的,特客氣……”


    劉衝在旁邊道:“聽他吹牛逼,你怎麽不上天?”


    “你那麽厲害,給我們小麗說說,你是怎麽被停薪留職,一個人灰溜溜地跑到sh來投奔我來了?”


    老王臉一紅,燦燦地說道:“這不是犯了點路線錯誤嘛——你別誤會,跟生活作風沒問題,純粹是意識形態方麵跟主流媒體有分歧。”


    “沒人誤會你,瞧你長得像根棒槌一樣,想犯生活作風問題也沒條件啊!”


    老王白了他一眼,恬不知恥地說道:“你別看王哥現在這熊樣,虎落平陽被狗騎。在網絡上咱地位可受尊敬呢!


    你別以為論壇管理是個小活兒,每天早晨起來看論壇,那真是跟皇帝批閱奏章,君臨天下一樣的感覺。國家大事潮水般湧來,需要迅速作出各種判斷,提出各種建議,各種轉發,各種憂國憂民,各種躊躇滿誌,萬物皆備於我——哥心中藏著一個披星戴月上朝堂的皇帝啊。”


    小麗崇拜地看著她:“哇塞,聽你講話,感覺你好厲害哦!”


    老王被她這麽一捧,尾巴也翹到天花板上了:“說實話,別看你是名牌大學畢業生,你在學校裏學四年,沒有我在論壇當一個月管理員積累的人生經驗多。”


    “那是,你看這個棒槌腦袋裏,塞滿了人類幾千年的智慧呢。”小麗被劉衝這句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


    吃完飯小麗要結賬,老王拉著她的手死活不讓,沒辦法,最後隻得劉衝買單。


    走出飯店,一看手表已經下午一點了,小麗急忙攔了輛出租車,要回公司寫報告。


    司機開著車在道路上七拐八拐,不一會來到市中心商業區,在一棟摩天大樓前停下。


    “到了!”劉衝結完賬,三人走入辦公樓。


    大堂前台保安抬起頭看了看三個人,小麗亮了亮手中的工牌,保安還以一個職業的笑容。


    電梯一直到16樓,電梯門一開,左邊一扇明亮的大玻璃門,門上寫著“楓葉心理顧問事務所”幾個大字。


    童顏**的前台小妹看到三人喜笑顏開:麗姐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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