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街夜裏的火光有著致命的危險。


    一旦燃起,必定伴隨著鮮血。


    那一夜過後,流亡街又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似乎瘋婆子的死就如同無數個消逝在這裏的人一般,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消了下去。


    男孩也不再和往常一般吵鬧,原本爆竹一樣的孩子變得有些沉默,這讓十稍稍有點不習慣。


    唯一讓她感到有些喜意的,也就隻有男子的身體。在有了保暖物後也開始逐漸的好轉,咳嗽聲也沒有那麽頻繁了。


    這麽過了幾天,男子已經可以下地行走。


    兩人身上穿的衣服已有一段時間沒洗,一直如此的十不覺得什麽,隻是那兩人實在忍受不了身上時不時傳來的異味和黏結在一起的頭發,男孩也抱怨了好幾次自己原本灰色的頭發現在看起來都變成黑色的了。


    被擾的煩,十隻好決定帶二人去那條地下河。


    流亡街地下有一條不知源頭的小河。


    二十年前,小河突然出現,被覓食的人發現,隻是那水雖算清澈,卻不可以飲用,水溫冰涼徹骨,像是剛化開的冰水一般。人們循著水流向上尋找,直到盡頭也隻看到了一堵堵的嚴實的牆壁。


    水便是從牆壁與地麵夾縫處流出。


    有人試圖鑿牆,但不知這牆是什麽構造,任何攻擊都無法對它造成影響。


    久而久之,這裏便很少有人出現。


    隻是偶爾,實在不行了,才會下來清洗。


    通向地下河的通道是一個寬大的遺棄管道。


    管道內部傾斜的厲害,十示意兩人坐下,便順著陰滑的通道,“呲溜——”一下,滑了下去。


    男子心下有些驚訝,也跟著滑了下去。在管道裏不知轉了幾個彎,黑暗的通道中沒有光,隻是快到底部時,才出現了亮。


    待這兩人適應光線看清眼前的環境時,兩人都不由得睜大了眼。


    兩側弧度的穹頂上鑲嵌著不知名的晶體,提供著亮度,兩邊的土壁光滑難以攀爬,地上是有些潮濕的土地,上麵依附著白蘚和綠苔,稍不注意踩上去,還有可能滑倒。男孩驚訝於竟有這樣的情景,便幾步邁到了河邊。而男子謹慎的走到一旁稍微平緩的幹燥的地方,抬頭,目測了一番到頂部到此的高度。


    ……這個高度,至少有七八米。


    男子盤算著,另一邊,十已經走到了小河旁準備洗衣服了。


    除了身上經常穿的那件黑色練功服之外,十還有兩件可供換洗的衣服。


    那是她去了中央城的媽媽第一個月回來時帶給她的。


    自那之後,就再無音訊。


    當時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衣服,十年一過,還有些束手束腳的。


    十再一次將衣服沁入水裏,揉了揉,又拿起。


    “不是我說,這個水也太涼了吧。”


    安靜了幾日的男孩用手碰了碰水麵,說道。


    十不理他,他自覺無趣的將身上的上衣脫掉,學著十的樣子揉了揉。


    “雖然我們都是男孩子,但是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吧,一天到晚髒兮兮的,你看我身上。”


    他將自己的胳膊伸到十的麵前,示意對方看看他。


    十嫌棄的別過臉,依然不搭理。


    男子也走到了河邊,看樣子打算自己動手,隻是還沒碰到水,手中的衣服就被十拿了過去。


    “你身體弱,接觸這個,又會生病。”


    十皺眉,阻止了對方要自己洗衣服的動作。


    反正對她而言,隻不過是多揉兩下的事情。


    “麻煩你啦。”


    男子領下十的好意,坐在一旁打量起十來。


    他是自比中央城更好的地方來的,這近一個月裏,就他對流亡街觀察來看,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地方。


    流亡街雖然稱之為流亡街,但實際上它的範圍包括了除中央城之外人類活動範圍的所有地域。


    這裏的人大多無太多廉恥心,男子出來的第一天就曾看到赤裸著身體的男女在角落啃食著老鼠的屍體,苟合、搶奪、暴虐事件在這裏不算犯罪,但這樣混亂的地區又墨守著一條根本不像是規定的規定。


    他原以為既然如此,那麽他們應該也是愚昧無知。


    可是,他又遇到了十。


    十不識字,但就交流看來,對方又不缺少常識,他曾經拐著彎試圖問出十的過往,可這個孩子話少,多說幾個字她就閉口不談,讓他束手無策。


    他看了一眼十身旁那個還在不停嘟囔著什麽的男孩。


    有些事情,他已經拖了很久,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我說,這兒明明就有水,為什麽你們都不下來打水啊?怕麻煩嗎?”


    男孩的手凍得通紅,他舀起一勺水,準備往嘴邊送。


    “這個水碰起來挺冰的,但好歹……”


    “如果你想死的話,請一定要咽下去。”


    水還沒送到嘴邊,男孩就被十一句話堵的看了過去。


    手裏的水也不自覺的撒到了地上。


    “……這個水……”男孩有些不敢相信。


    十也不願多費口舌,隻是將揉好的衣服擰幹,抓在了手裏,就準備離開。


    男孩看了一眼十,又看了看底下的水,身體叫囂著缺少水分,但他也不願去冒著生命的危險來緩解。


    涮洗的工作很快,除了在男孩想要嚐試喝一口喝水時鬧了一點小插曲之外,這一趟出行還是比較順利的。


    隻是,還要忽略身手並不敏捷的兩人在回程上幾次險些滑下管道。


    耽誤了一下午的時間,還消耗了不少能量,十平攤在床上摸著有些饑餓的肚子,不願意動彈。


    男子在客廳晾曬衣服,男孩躺在另一邊休息。


    “我不敢相信,他們一天就投一餐,一餐裏麵食物還那麽少,能夠喂飽誰。”


    覺得對方拯救了自己生命的男孩經過地下河事件之後自覺和十拉近了不少距離。


    原本針鋒相對的語氣也開始變得熟稔。


    十看著天花板上幾個漏光的小洞發呆。


    “為什麽你們不試著自己種植食物呢?”


    提到吃的,十的眼球微動,終於憐憫的給了男孩一個白眼。


    “流亡街的土質,食物生長不了。”


    “怎麽會?!”男孩一個翻身爬了起來,看著十問,“你們這邊的綠植成長都沒有問題不是嗎?”


    十拉過被單蓋過頭。


    “不一樣。”


    男孩發現了一個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卻得到了一個敷衍的答案很是不滿,他扯下十身上的被單,追問:“怎麽不一樣?不都是植物嗎?即使是像你們這樣的蠻荒星球,隻要有水土和空氣,沒有可能成長不了啊。”


    “你很吵。”十正過臉,直直的盯著對方,“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怎麽那麽囉嗦。”


    男孩不滿的拍了十一下,又收回一個白眼。


    他泄氣的躺到另一邊,嘴裏嘀咕著說道:“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在活著的時候回帝星了。還有那幾個家夥,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了,不過這裏居然連星際站都沒有,真的是夠可以的了,你說……”


    發呆過程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擾的十實在受不了他的碎碎念,轉身翻身下床,鬱悶的跑了出去。


    被拋下的男孩愣了愣,背過身,氣的鼓起了腮。


    僅僅五秒鍾,他又安慰自己不應該這麽輕易地生氣,想到十,他還是跟著追了出去。


    十今天提前和十三與十七說了今天的行程,那兩人聽了之後便不知跑哪兒去了。


    她走在荒蕪空蕩的小街上,一邊閑逛一邊發呆。


    流亡街很大,但隻要你在安全日中行走在安全區裏,基本是遇不到什麽會威脅到生命安全的事情的。


    十踢了踢腳下的碎石子,眼裏難得的帶上了些許迷茫。


    十三和男孩的話在他腦海中不斷的回旋。


    對於流亡街之外的生活,十也曾經向往過。


    在她媽媽離開無音訊之後,她憑借自己的天賦遛進過中央城。


    那個讓人炫目、瘋狂的中央城。


    作為代價,十的臉頰上也留下了那道疤。


    她的手指輕輕的觸著臉頰上有些硬度的凸起。


    “你給我放開!”


    男孩獨有的清脆嗓音在不遠處響起。


    十皺眉,準備從一旁返回。


    “我說,你給我放開!”


    遠遠的男孩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憤怒和少有的哭腔。


    十走路的速度忍不住又加快了幾步。


    等到聲音完全聽不到的時候,她才緩緩的靜下心來繼續想著自己的心思。


    回到家時,男子正坐在床畔不知在看些什麽。


    聽到十的腳步聲,他抬頭,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回來了?”


    十點頭,走到男子身旁坐下。


    “有看到他嗎?好像出去追你了。”


    男子不經意的問。


    十抿唇,不打算回答。


    “十?”


    “我出去一下。”十突然出口打斷了他的話,跳下床又跑了出去。


    留下男子疑惑的坐在原地。


    十一邊回想著當初遇到兩人的情景,一邊快速的向原地趕。


    十不是個喜歡麻煩的人。


    但是人,擁有自己的偏好和無法拒絕的東西。


    男子兩人來到流亡街的第一天就被不少人盯上。


    看起來很精致還沒有反抗的能力,不止一次被上來的人群所騷擾。


    若不是最後兩人僥幸逃脫又遇到了十,這個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


    畢竟這十幾年裏。


    十和十三他們也處理過不少對他們有著這樣心思的人。


    等她中午跑到那個街角,已經看不到人影了,隻是那地麵上還殘留著幾絲血跡。


    十大概掃了一眼,心裏就有了底。


    “十。”


    等來到十七的小窩,果不其然的看到了衣衫不整,眼角還帶著些淚光的男孩。


    “十。”


    還沒等十開口,十七就嚴肅的看向她說道。


    “鬼幫開始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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