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鴻神色如常,對答如流:“還有一個我給了賀師兄。”


    孔進坐直身子,恢複了之前倨傲的神情。他給自己到了一杯酒,仰脖飲盡,頗為玩味地注視著賀州:“我還說老賀你什麽時候轉了性子,這麽好心幫人傳話?搞了半天,你是收了好處,幫人辦事啊!”


    賀州沒有否認,他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楊天鴻,然後將視線轉移到孔進身上,輕輕歎了口氣:“按照我之前的想法,本想將這孩子直接殺了,這樣一來,兩個核桃都是我的。”


    孔進對此並不覺得驚訝。他微微頷首:“這才是你老賀的做事風格。不瞞你說,第一眼看到這核桃的時候,我就覺得應該有兩個,成對才是。”


    賀州認真地說:“這東西本來就是一對。如果換了別人送一顆給我,我肯定要想方設法讓他把另一顆老老實實拿出來。這種奇珍異寶,怎麽可能白白放過?”


    孔進點頭讚許:“沒錯,這才是正理。”


    賀州側身指了一下楊天鴻:“然而這孩子不同。當日盧師、你,還有蘇仙子帶他上山,當著我的麵,盧師說過:楊天鴻是他的仆人。”


    孔進又點了點頭:“這的確是盧師的原話。”


    賀州將身子朝著孔進那邊挪了一些,神色有些複雜:“孔師兄你應該是知道內情的。我今天就想從你這裏求證,盧師為什麽要這樣說?”


    孔進淡然笑道:“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告訴你也無妨。”


    他將當日在碼頭和船上發生的那些事情簡略複述一遍。


    “說起來,我也算是這位楊小師弟的救命恩人。”孔進已經完全明白了前因後果,這顆文玩核桃拿在手上也覺得心安理得:“所以他送我寶物以示感恩,理所應當。”


    停頓了一下,孔進抬手指著賀州笑道:“你就不一樣了。你不知道其中的內因,以為這小子真是盧師的仆人,想來與我也有關係,再加上什麽能幫我與蘇師妹成為伴侶之類的話,因此就算你知道核桃是一對,也不敢對他下手,逼迫他拿出另一隻核桃。”


    賀州很幹脆的認輸:“正是如此。孔師兄聰明絕頂,果非虛言。”


    這的確是他的真實想法。


    文玩核桃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成雙成對的。


    昨天晚上在內堂,賀州得了一隻核桃,心中就已經生出貪念,想從楊天鴻那裏得到第二個。


    修士不等於善人。為了修煉,殺人奪寶很正常。


    前提是殺人手段必須隱秘。


    然而想歸想,賀州根本不敢輕易動手。


    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楊天鴻與盧偉業之間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關係?


    仆人的概念很廣。


    身穿黑貓服飾的也是仆人,而且深受主人寵愛。


    再者,楊天鴻提出請自己幫忙傳話,也很幹脆的告訴賀州可以幫助孔進追求蘇靜霜。


    在不確定楊天鴻是否存有後手的情況下,賀州就算明明知道他手裏還有一隻文玩核桃,也不敢把他怎麽樣。


    如果換了其他普通門人想要以此寶作為進階的手段,賀州根本不容他活,直接一刀砍翻,搜屍尋寶。


    所以楊天鴻那句“我能幫助孔師兄追求蘇師姐”是關鍵。


    接下來,才有了今天這頓晚宴。


    能在勉進堂執掌數十年,賀州絕非一般人。


    心中奪寶未成的怨念很快被他拋棄。賀州想清楚其中關節的,直接把自己的站位選定與楊天鴻一起。


    修煉才是根本,眼光要放長遠些。


    孔進在修煉方麵已經遠遠走在自己的前頭。這種人,千萬不能與其結怨。


    既然選擇了幫助楊天鴻,那就索性幫到底。


    九歲的孩子就能有這番見識,若是以後修煉有成,勢必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所以賀州與孔進一樣,都很好奇:楊天鴻究竟有什麽方法能讓蘇靜霜對孔進產生好感?


    為了表明態度,此時賀州就代替孔進問話。


    他轉向楊天鴻:“說說你的想法。如果真能幫助孔師兄得到蘇仙子的青睞,我可以代孔師兄答應,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著,他將擺在桌上的那瓶鍛體丹向外挪了一些。


    孔進盯著楊天鴻,目光灼熱,有些緊張,更多的還是陰狠。


    男人嘛,在喜歡的女人話題上大多表現如此。


    這相當於被外人知曉了自己的內心秘密。


    如果得到幫助也就罷了,事成之後肯定有謝禮。


    可若是不成,還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一刀將其宰了,用你的人頭來堵眾人之口。


    楊天鴻將竹籃提至身前,掀開覆在表麵的那塊藍色蓋布,然後將雙手後平放在膝蓋上,滿麵恭敬的模樣。


    籃中之物賀州早已知曉,卻不明白具體的湧出。此刻,他端起杯子緩緩喝酒,心裏充滿了好奇。


    孔進盯著籃子看了很久,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籃子裏裝滿了鮮花。


    天嵐山上到處都是野花。紅的似火,黃的似金,白的如雪,朵朵吐豔,競相開放,千姿百態。


    這些鮮花遍布山野,隻要有心,隨處可以采摘。


    孔進很聰明,看到這些鮮花,頓時醒悟過來,不太確定地問楊天鴻:“你的意思是,把這些話送給蘇靜霜?”


    楊天鴻略一躬身,以悠揚的聲音說道:“很多女人都喜歡花,蘇師姐也不例外。”


    在山上的這幾個月,楊天鴻無時無刻不在觀察。


    雖然因為身份和修為的緣故,他無法進入外門和內門,然而通過與其他人之間的交談,以及自己觀察所得,楊天鴻基本上摸清了這些修士的日常生活習慣。


    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修煉。


    達到一定境界的修士想要變得更強。


    實力弱小的修士每天都在咬牙追趕。


    在歸元宗是沒有“中間”這個層次的。無論外門還是內門,所有修士眼裏隻有強弱之分。


    強者可以得到更多的修煉資源,還可以得到名師指點。


    比如孔進。


    門派每隔幾年就有大比,弱者到時將被剔除,取消原有的待遇。


    比如賀州。


    這種無比可怕且強烈的壓力如達摩克利斯之劍般高懸於每個人頭頂。


    哪怕是最懶惰的人在這種環境裏也會變得勤奮,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高考衝刺班。


    科學實驗證明,當人類被禁錮在一個小圈子裏的時候,原有的生活習慣會受到影響並改變。


    為什麽小升初和中考,家長拚了命也要把孩子送進名校?


    名校老師的教書水平就一定比普通學校老師好嗎?


    這種話純粹扯淡。


    真正優秀的其實是學生。


    所有千挑萬選的好學生聚集在一起,年級班級綜合考試平均分想低都難。


    更重要的,這些孩子無論學習自覺性還是自我控製能力都很強,有著極其強烈的求知欲。


    修士喜歡漂亮妞,高中生同樣也要經曆青春期。


    在歸元宗,男性修士不會主動送花給女性修士。


    在他們看來,征服女人的唯一方法就是實力。


    隻要進入築基境,自然會有煉氣境的女人主動貼上來。


    凝氣境的修士身邊從來不缺低階女修。


    到了金丹境,基本上是想要什麽樣的女人都沒有問題。


    這個道理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蘇靜霜。


    她現在是築基七階,在此境界一下,無數男修打破頭的蜂擁追求。


    楊天鴻侃侃而談。


    孔進與賀州聽呆了。


    尤其是孔進,心中的明悟之感一波連著一波。其實很多淺顯的道理他也懂,隻是平時關注修煉,很少往其它方麵去想。此時被楊天鴻稍微提點,頓覺如醍醐灌頂,眼前豁然開朗。


    “你是說,隻要送花給蘇靜霜,她就會喜歡我?”孔進急急忙忙地問。


    楊天鴻朗聲笑道:“送花是一門學問。”


    說著,他從花籃底部拿出三個瓷瓶,依序擺開。


    這些瓷瓶顏色素雅,都是高度一尺左右的闊口瓶。


    楊天鴻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剪刀,從籃子裏拿起一枝山茶,剪掉部分莖葉,將花枝插入瓶中。


    接下來,是一根精心挑選過的竹枝。


    潔白的野菊非常普通,卻是必不可少的陪襯。


    最後,是一叢修剪過的鬆針。


    楊天鴻學過插花,他屬於具有藝術細胞的那類人。


    看著擺在桌上的插花完成品,孔進嘴唇微張,眼裏充滿了驚訝與欣賞。


    賀州右手死死捏住空酒杯,鼻孔中長長噴出帶著酒意的濁氣。他雖是百歲老人,在這方麵卻有著比孔進更好的眼光與感悟。


    有那麽幾秒鍾,賀州明顯感覺封固已久的道心略有些鬆動。誰能想到區區一件插花作品竟對自己產生了如此神奇的效果。


    楊天鴻伸手指著枝長最高的紅色山茶頂端,指尖沿著花枝緩緩向下移動,在瓶口位置停住。


    “插花也是一門學問,但沒有想象中那麽高深。隻要搭配得當,最普通的野花野草也能變成一件藝術品。”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應該有個名字。這件插花作品叫做“傲豔”。”


    孔進反應很快,他指著紅豔美麗的山茶花朵,急切地問:“這個可以調換對嗎?可以換成其它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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