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逐落,風聲低吟,大戰過後的廢墟一片難言的沉寂。


    滄百重剛剛離去,西邊的天空四道光芒閃耀,倏忽便至。當來到戰場中心,不約而同地急刹停了下來。


    正是雲皇帶著三王到了。


    隻是此時的戰場除了他們幾個,空無一人,唯剩下瘡痍滿目,燼塵蕭瑟。


    幾人麵麵相覷。


    範步燃一邊舉目四眺,一邊道:“奇怪,人呢?剛才還感覺到戰鬥的波動啊。”


    濯清漣道:“附近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看樣子,似乎戰鬥已經結束了。”


    範步燃道:“結束了?他奶奶的,老子正想跟金涼國的狗賊掰一掰手腕呢。”


    吳嘯傲頹然道:“看來咱們終究是來遲了一步。與敵人戰鬥的那位義士,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範步燃罵道:“這些賊子著實可恨。他們現在卻躲哪裏去了?”


    吳嘯傲道:“他們是衝著皇城來的,……不好,莫非他們趁著主上離城已遠,竟然繞道奔襲皇城去了不成?”


    範步燃變色道:“真的是調虎離山?主上,咱們趕緊回去罷。”


    雲皇眉頭微蹙,打量著下麵的廢墟,道:“先別急,皇城又不是他們說進就能進的地方。南王,你有何想法?”


    濯清漣微一遲疑,道:“主上是在意之前那道華彩的事?”


    雲皇點頭道:“沒錯。那般巨大的能量渙散,隻有接近於皇這一層次的修士隕落才會出現。可是華彩消散之後,很顯然仍有戰鬥的激烈波動在持續產生。這就是奇怪之處。”


    濯清漣道:“難道與敵人在戰鬥的,並不止一個人麽?”


    雲皇不置可否,道:“檢查下戰場吧。”


    當下幾人四散開來。轉悠了一會兒,吳嘯傲咦的一聲,降落到地麵,道:“這裏有具屍體。”


    餘人紛紛聚攏過去。但見亂石堆中躺著一人,自胸部以上都是稀巴爛。範步燃道:“是個女人。”


    吳嘯傲道:“正是。隻是麵目已毀,卻難辨認。”


    雲皇端詳了一會兒,忽地蹲下來,在那屍體血淋淋的發絲間一摸,拔出一支發簪,紫光粲然,簪頭雕成飛雲模樣,道:“此乃金涼國百花門的傳承信物,非門主,不能戴。”


    濯清漣脫口道:“紫羅蘭!”


    雲皇道:“多半是了。而且依這創口看來,似乎是被一腳踢死的。”


    吳嘯傲駭然道:“紫羅蘭在金涼國名頭甚響,放在同等級的修士裏那也是佼佼者,竟抵不住對方的一腳麽?那位義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雲皇道:“我們應該慶幸。如此高手,隱藏在國土之內而不為人知,若是與我們為敵,後果不堪設想。”


    範步燃四顧之下,見不遠處有個沉陷的大坑,幾步縱過去,叫道:“這裏也有一個。”


    坑底的屍體卻更顯慘烈,隻剩一堆骨肉壓縮在一塊兒,甚至已跟大地嵌為一體,完全分不清楚身軀的各個部位。中間被打出一個洞,仿佛有什麽從那堆肉餅中穿了過去。


    範步燃勁透掌心,朝那洞一抓一收,電光繚繞中,一道金光被吸了出來。定睛看時,原來是一把大杵。


    範步燃愣了一下,道:“這東西我以前見過,是銀髯王那廝的兵器。”


    眾人見那骨肉間果有長長的發須纏結,其身份不言而喻。範步燃道:“當年我在邊境巡邏,曾與這廝相遇,他那無聲無息便使人感官喪失的術法確是一絕,想不到今天竟畢命於此。”


    濯清漣道:“看來那個不羈散人說的沒錯,潛入境的敵人的確都是王級高手。”


    雲皇道:“他當時說共有九人,繼續找。”


    眾人擴大搜索範圍,陸陸續續地又相繼找到了鐵犀王、墓蠍王、火輪王、黑妖王、劍遊等人的屍身。最後範步燃從遠處提著一個。


    人頭過來,往雲皇麵前一丟,道:“總共隻有八個,再也沒有了。@”


    那人頭在地下咕嚕嚕滾了幾圈,麵孔正好對著雲皇。雙目兀自圓睜,凝固在一個極度驚詫的表情上麵。雲皇盯著那人頭看了半晌,盡管他表麵上似乎十分平靜,但眉梢依然禁不住地跳動了幾下。


    濯清漣道:“主上,這個是……”


    雲皇道:“鬱金皇。”


    餘人都大吃一驚。範步燃道:“他……他就是鬱金皇?”


    濯清漣道:“這麽說,那道華彩是因他隕落而起。”


    雲皇輕輕嗯了一聲,道:“確認再沒有其他屍體了?”


    濯清漣道:“除了戰場內,我們的搜索範圍更往外擴了數裏,確實再無別的發現。剩下那第九個敵人,要麽就是已經粉身碎骨,要麽就是逃走了。至於與他們戰鬥的那位神秘人,想必……想必也已全身而退。”


    雲皇點頭道:“看樣子,是贏了。”


    望著金涼國一個個頂尖高手屍橫於野,眾人一時心情複雜之極。既有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感,又有因對手死傷枕籍從而威脅大減的欣喜之情,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難以言表的畏懼。


    範步燃喃喃道:“銀髯王,紫羅蘭,墓蠍王,火輪王,鐵犀王,劍遊,黑妖王,還有……金涼國三皇之一的鬱金皇!這個陣容,足以撐起一個國家。太可怕了。若他們的對手隻有一個人,這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吳嘯傲道:“唯有達到皇級的實力才有可能辦到。沒成想我磐石國內,除了主上,竟還隱藏著如此厲害的修士。隻是這樣的強者,江湖上居然不曾有任何的風聞,卻是奇怪。”


    濯清漣道:“隱世之高士,自古皆有。想來這位高人一心鑽研修道,不屑於追逐名利罷了。可惜咱們晚來一步,無緣得見。若能請得他出世,金涼國和燼國的賊子們必不敢欺我人少,以至於行事放肆到如此地步。”


    雲皇怔怔地看著鬱金皇那不瞑的雙目,似自言自語道:“第二個皇麽……”隨即抬頭向東方眺望。那邊的山林皆已消失,惟剩下漫漫潰土黃塵,一眼望不到頭。雲皇神色無比凝重,道:“如此驚人的破壞力,恐怕已不止於皇這麽簡單。”


    眾人都不禁一怔。範步燃道:“主上此話……何意?”


    雲皇道:“倘若換作是我,獨自應戰麵前這群高手,自問十有八九難以勝出。可這位修士竟爾連同鬱金皇一起,將敵人悉數斬殺。造詣之高,實已到了我望塵莫及的地步。”


    範步燃驚道:“連主上也沒達到的境界,那豈不是……豈不是……我們磐石國當真存在這樣的人物麽?”


    雲皇道:“我們眼前的死人,就是最好的說明。”


    吳嘯傲略作遲疑,忽地向前一步,大聲道:“這人既然有如此絕世修為,若不能為天下蒼生造福,豈非暴殄天意?嘯傲不才,願為主上全力尋找這位高人。”


    雲皇默然半晌,微微搖頭道:“談何容易。這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年齡幾何,我們全然一無所知,尋覓起來,不啻於大海撈針。而且是不是我磐石國的人都難說得很。倘若隻是如巫空名那般,自境外遠道而來,恰巧途徑此地,打完就走,豈不更加徒費心力?”


    吳嘯傲頓時如泄了氣般,道:“臣下一時心急,卻沒想得這麽深。”


    雲皇道:“這麽多年來,朝廷下發至地方各地的求賢文書從未間歇,對方若是有心之人,自然會來,何至於隱忍得如此銷聲匿跡?”


    濯清漣歎道:“空具一身驚天藝業,卻不能為世所用,委實有負天倫,太也可惜。”


    雲皇道:“你們心係百姓之苦,當然這樣想了。可天下修士,所求之道各有不同,又怎強求得來所有人都跟我們一樣?昔日我與先生論道,他也曾說,世間多發爭鬥,皆源於人為設置的諸般無謂界線。。


    這種界線劃分出來的主體,或為家族,或為派別,或為血脈,或為國家。當不同的主體碰撞在一起,仇恨便容易滋生。如果世上隻有一個國家,君主對天下百姓一視同仁,戰火自然就少了,人們也會安樂得多。因此先生對於國土紛爭,曆來心存厭惡,不願過多參與。若非金涼國屠戮無度,殘虐成性,他究是看不過眼,也不會選擇留下來,創造出覆塵罩助我們守護皇城。”


    範步燃道:“哼,我倒是想安樂一下,可狗賊們不讓啊。@先生此言,未免有些迂腐。”


    雲皇道:“先生之道,本是以局外人參悟,選擇自然不一樣。這紛擾塵世若能依他所道發展,當然是極好的。可對局中人來說,卻太過於虛無飄渺了。”


    濯清漣道:“劃分界線固然會引發矛盾,但究其根本,乃在於人心。就算當真天下一統,沒有了國與國之間的爭端,可如果君王私欲放縱,治理無道,百姓們仍舊隻有苦不堪言而已。先生的願景恐怕也隻能是願景,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雲皇道:“是啊,這世上永遠沒法平息的,是人心的欲望。罷了,那般虛幻之事,暫且不提,咱們還是先解決掉眼前再說吧。”


    當下幾人草草掩埋了屍體,又順著去玉靈山的路徑來來回回尋找了數遍,始終沒能發見滄海的任何蹤跡,又怕離開皇城太久,會生出變故,無奈隻好作罷。


    雲皇道:“滄海小英雄是為了采藥給我療傷,方才遭此大劫,回去之後,繼續派人過來搜尋。無論是死是活,總須有個準信。”


    餘人都點頭稱是,當下再無多言,掉頭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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