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醫生,怎麽了?”滿眼都是眼屎的劉章猛地從塑料長椅上躍起來,抓住剛從手術室出來的那個主刀大夫的手使勁搖著:“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


    醫院從來都是生離死別的場所,尤其是在手術室外。所有的醫生都修煉得冷靜客觀心如止水,可劉章的模樣還是讓那個大夫嚇了一跳。隻見,眼前這個男人渾身都是血跡,兩顆眼珠子裏全是血絲,裏麵都是瘋狂,就好象一頭受傷的野獸。


    醫生訥訥幾聲,吸了一口氣,忙擠著一絲笑容:“沒事的,沒事的。病人車禍,斷了一條肋骨,胰髒和肝髒有內傷。幸運的是,脊柱和大腦沒有事。”


    “大夫,她有危險嗎?”劉章使勁地搖晃著醫生的胳膊。


    醫生:“算是脫離危險了。”


    “那就好,那就好。對不起,謝謝,謝謝!”劉章鬆開醫生的胳膊,捂住自己的臉無聲流淚,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麽脆弱的一個人。情深不壽,事到傷心每怕真。任何一個人,都有他最軟弱的地方。


    醫生歎息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病人需要在icu住上一陣子。”


    “你不是脫離危險了,怎麽還住icu?”劉章大急,正要再叫。幾個護士就推著病床出來。


    他不再鬧,忙走了過去:“成蹊,成蹊,你怎麽了,你說說話啊!我是劉章,我是劉章。”


    病床上,言成蹊還在沉睡,眼睛緊閉,可以清晰地看到長長的睫毛。她一張臉白得像一張紙,叫人看了心中疼不可忍。


    聽到劉章的喊聲,睫毛動了動,有兩顆眼淚滾了出來。


    很快,言成蹊被推進了icu,一道門分隔的兩人。


    劉章站在玻璃窗前使勁地朝裏麵看去,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據醫生說,言成蹊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還得在icu觀察兩天,等到徹底沒事了再轉到普通病房。


    “劉章先生,還請你隨我來去給家屬辦理入院手續。”一個護士走過來,小聲提醒。


    “好的,我就過去。”


    先前言成蹊被120拉到醫院之後,因為急著救人,所有的手續都沒有完善,隻押了劉章的身份證。


    “麻煩你,還請問一下需要多少醫藥費?”劉章隔著小窗問收費的工作人員。


    接過他遞過去的醫療卡,在讀卡器上刷了一下,裏麵的工作人員說:“現在還沒有結算,隻算是預交,你先交兩萬塊吧,等預交的搖費花光,主治醫生會通知你的。”


    “好的,好的。”兩萬塊不多,也就是先前買一套衣服的錢,劉章打開言成蹊的古奇卡包,拿出一張卡正要遞過去,手去停在空中。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自己並不知道言成蹊銀行卡、信用卡的密碼。


    而他的信用卡已經刷爆,此刻竟是不名一文。


    “先生,先生……你怎麽了,還刷卡嗎?”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先要和醫生談談。”


    很快,劉章找到了言成蹊的主治醫生,說明自己的情況,抱歉道:“醫生,我現在手頭有點緊,能不能緩一緩?我現在就去籌錢。”


    醫生點點頭:“好的,這事也不著急。”


    “你們不會斷藥吧?”劉章忙問。


    醫生溫和地說:“人命關天,劉先生你大可放心。不過,還是抓緊些。”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大夫,我馬上就去籌錢,馬上。”事不宜遲,劉章抹了一把眼淚,匆匆地朝樓下跑去。


    看著他的背影,醫生和護士都禁不住歎息一聲。家人重病住院,沒錢治療的事情他們看得實在太多了,很多時候也是一件無奈的事情啊!


    一個護士道:“牛醫生,看這個先生的家庭條件應該不好啊……可憐,他對自己老婆那麽好,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讓好人受這麽大的磨難。牛醫生,icu病房一天起碼六千塊醫療費,我們是不是把病人轉移到普通病房去?”


    牛醫生麵一馬:“開什麽玩笑,轉移到普通病房裏去,真出了問題算誰的?醫學是一門科學,可來不得半點馬虎。”


    “可是……”


    “別可是了,不行。”醫生大約是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點重,接著道:“放心,一旦病人身體穩定了,我會視情況盡快將她轉到普通病房的,盡量為家屬減少經濟負擔。”


    “我相信他能夠籌到藥費的,我也相信病人能夠很快康複。愛,能夠戰勝一切。”小護士剛到醫院上班沒一個月,平日間有喜歡讀言情小說。言成蹊那麽美,簡直就是小說中的女王。而劉章又是那麽長情,雖然長得不帥,估計隻是書中的男二。可是,男二號卻是最令人感動的角色。


    她捏緊拳頭,心中喊道:“病人,不要放棄,活下去!劉先生,你也要加油啊!”


    ……


    “成蹊,加油,加油!”與此同時,劉章也在心中默默祈禱,他開著言成蹊的車風馳電掣在路上奔馳,一口氣闖了兩個紅燈。


    現在已經是晚上六點,東南地區的天都黑得早。此刻,城市已經被夜色籠罩,所有的燈光都亮了。


    世界上沒有比救人一命更要緊的事情,更何況她是自己最最親愛的人。


    劉章在金融圈子裏打滾多年,見過太多人性的醜惡,從來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看人。也許是因為看到過太多醫患緊張關係的負麵報道,他擔心自己不盡快將藥費交上,醫院那邊就回給老婆斷藥。


    這交錢的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是,自己已經不名一文,又被黑道大哥追殺,能從什麽地方籌去?


    朋友,一想,在這座城市這麽多年,自己竟沒有知心朋友;同事,可能嗎?表麵上自己是休長假,其實,大家都知道公司這是想讓我主動離職。在金融界這個赤裸裸的名利場上,有的隻是厲害關係。錦上添花事常有,雪中送炭難得一見。他們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講江湖義氣了,又能指望什麽?


    先前白天和言成蹊一起在街上逛吃,瘋狂購物的時候,劉章還有一種自己是億萬富翁的錯覺,感覺像是落到一場迷夢裏。現在,美夢醒了,隻剩下言成蹊的血。


    “對了,去言成蹊的家裏看看。”言成蹊很有錢,家裏說不定放著現金和值錢的東西。想到這裏,劉章頓時提起精神,將汽車開得更快。


    到了門口,從言成蹊的包裏掏出一串鑰匙。待試到第二把鑰匙,就順利地打開了鎖。


    在那一百六十平方的複式豪宅裏搜索了半天,劉章卻一無所獲。是的,言成蹊確實有錢,家中光各色不同的包就有二十來個,高跟鞋三十多雙,叫不上名字的大牌化妝品堆積如山,家中還專門開辟出一個二十多平方的衣帽間。但是,現金卻一毛錢也沒尋到,就連金銀首飾也是一概都無。


    這個時候,劉章才回想起和言成蹊在一起的這一日一夜中確實沒有看到她戴任何首飾,或許,她本身就不喜歡那些亮閃閃的石頭和俗氣的黃金吧?


    “怎麽辦,怎麽辦……”劉章急得滿頭大汗,如同一頭困獸,圍繞著一個看不見的軸在客廳裏轉圈。他心中有煩躁之氣湧起,隻想操起一張椅子將這屋中的東西砸得稀爛。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傳來一陣“嗡嗡”的馬達聲。轉頭看去,熱鬧的外灘天空上,有一架微型無人機閃著紅光在人們的頭頂盤旋,好象是在航拍,一不小心就飛到他家的窗口處。


    劉章大怒,都飛我家窗口了,想幹什麽,偷拍嗎,還有沒有隱私了?拍拍拍,這麽黑的天拍個屁啊……天已經這麽黑,幾點了?


    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去看腕上的表。


    作為金融界“後起之秀”“成功人士”手表乃是標配,男人身上三件寶:皮帶、皮鞋和手表。


    “手表,有了!”劉章眼睛大亮,也管不了那麽多,拎起言成蹊的包就朝門外衝去。


    “勞力士綠水鬼,東西不錯啊,而且還有些年頭了!”這是一家表行,雖然店麵很小。可能夠在寸土寸金的口岸占有一席之地,可見老板的經濟實力。


    老板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他小心地拆開表,用看美女一樣的貪婪神情看著裏麵的舵飛輪和發條:“真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啊,就齒輪的磨損程度來看,起碼有六十年的曆史,先生是怎麽得來的?”


    “這表多少錢收?”


    “說錢,俗氣了,俗氣了。”老板歎息一聲:“多好的東西啊,為什麽要賣?這是可以傳家的,可惜,可惜。”


    “你這人,開門做生意,哪裏有把客人朝外推的?”劉章大為氣憤;“我等著錢救人,你開個價吧!”


    說到這裏,他心中突然一痛。這是他去世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也是唯一的念想。


    當年,家中條件還好的時候,他家老頭子也沒有什麽愛好,就喜歡遊泳和潛水。在那年頭,老爹沒沒有條件飛去東南亞的珊瑚大三角潛水,平日間就和一群老夥計在縣城外的北門河紮紮猛子摸摸河蚌過癮。為此他還參加了老家的冬泳協會。為了掌握時間,他還從別人手裏買了一架防水的勞力士水鬼,算是對自己的犒賞。


    每次看到這架手表,父親的音容笑貌就會浮現到自己麵前。想起他對自己的愛護,對自己的責罰,還有他生病時吐出的血,劉章的心就陣陣發痛。


    沒有了這架手表,父親會原諒自己吧?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他在彌留時刻不是摸著我的臉說“小章啊你年齡還小,還沒有成家。爸爸運氣真不好,不能親眼看到你結婚,不能抱一抱未來的孫子,爸爸不怕死,隻遺憾自己的著一生有缺憾。”


    “爸爸,我現在要賣你的手表,我要救你的兒媳婦,未來孫子的媽媽,我想你在天之靈也會支持我原諒我的!”


    “救人啊,可是家裏有病人?”


    “對。”想起父親,想起人事不省的言成蹊,劉章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最後強自忍了。


    “明白了。”老人點了點頭,說:“先生,你這架表若是新的,值七萬多塊。不過,太舊了,就年生來看也算不上是古董表。而且裏麵有磨損,還得換件。這樣吧,我給你兩萬塊,你看怎麽樣?”


    “行,成交,轉帳吧。”


    ……


    又回到了醫院,劉章:“謝謝你,我是來預繳藥費的,兩萬……對,都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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