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這是怎麽了,瘋了,瘋了,完全瘋了!”劉章心中歎息,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一種衝動,直接把老人放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下去。


    “可是……不行啊,這可是一千塊錢。一千塊錢相對於每天六千塊的搶救費或許算不得什麽,但或許這一千塊隻能買一瓶藥水。可是在關鍵時刻,這一瓶藥水說不定就能把成蹊成死亡線上拉回來!”


    “成蹊,成蹊,我不要你死!”


    “老天爺啊,我好不容易找到我愛的人,享受到幸福的滋味,你卻要將她拿走嗎?不不不,絕不。”


    是的,絕不,我要堅持,我要堅持住!


    “咳,咳!”強烈的麻癢從他的喉間生起,讓他禁不住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都下來了。


    太苦了,這日子太苦了。可是,隻要看到成蹊那張臉,一切都是值得的。


    金老大還在念經,家屬還在喊,樓道中響著紛亂的腳步聲。


    從窗戶看出去,城市外麵一片陽光燦爛,有鴿子在空中飛翔。也不知道是霧霾還是什麽緣故,那天空竟然帶著一絲紫色,那是香草的天空。是那個傍晚自己和言成蹊甜蜜的吻,多麽美,請停住吧!


    “啊啊啊啊!”劉章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發足狂奔,大聲吟唱:“是故大丈夫恬然無思,澹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輿;四時為馬,陰陽為禦;乘雲淩霄,與造化者俱。”這是《淮南子》。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這是賈誼《服鳥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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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辛苦了,第一回做這個,還挺得住嗎?”這裏是城中村,到處都是破爛的房屋,金老大將酒杯舉起來同劉章碰了一下:“來,喝一口。”


    各色肉串放在盤裏堆成一座小山,紅亮的油水流到桌上,香氣濃得化不開,叫人口水長流。


    一口悶了烈酒,先前累得快要罷工的肺又火辣辣地疼起來,讓劉章不住咳嗽。半天,他才喘息道:“還挺得住,也就是二十幾層樓梯,當鍛煉身體好了。”


    先前背那個老人,劉章幾乎崩潰了。感覺時間過得如此漫長,那非人的勞累簡直有一年之久。不過,想起言成蹊,他還是堅持下來。


    等到將病人放到床上,出了門,他直接癱倒在地上,起碼坐了二十分鍾才活過來。


    不過,好歹是堅持下來。那可是背著一個人爬了那麽多樓梯,回想起來,劉章又是吃驚,心中還有點暗暗得意。


    “力氣這種東西,去了,睡一覺就會有的,你倒是個能夠幹活的。”金老大喝完酒,將從皮夾子裏數了十張鈔票遞給劉章:“這是你今天的工錢。”


    看到錢,劉章心中歡喜。一天一千,一個月就是三萬,已經算是公司中幹的收入了,這活兒倒是幹得,至少短期內如此。不過,他心中還有些擔心:“金老大,我的力氣不是太大,剛才給你們添麻煩了。”


    金老大笑這將一串烤羊肉遞過去:“多吃點肉就壯實了,其實誰也不是天生神力的。隻不過是重活幹得多了,慢慢就有了。”


    劉章狠狠地咬著肉,聲音含糊:“對對對,倒是有這麽一種說話。這做體力勞動最痛苦的是剛開始幾天,隻要你堅持下去,慢慢力氣就大起來。人體有個記憶,會調整身體適應高強度的運動。”


    “老夫也不懂得這些道理,什麽肌肉、身體記憶,老夫隻知道懟。身體是彈簧,你強他就弱,你弱他就強。”金老大:“對了,先前爬樓梯的時候你吼什麽,念的又是什麽經?”


    他好奇地問。


    “先念的是《淮南子》,就是西漢時的淮南王劉安,一人得到,雞泉升天這個成語說的就是他的故事。”劉章大概說了說這個故事,接著道:“後麵一段是《服鳥賦》。”


    “原來這樣,劉兄弟你倒是個有學問的人,故事說得有趣。”司機老於不停點著頭。


    金老大:“看得出來兄弟你是個讀過書的,怎麽想起幹咱們這行,做這事會被很多人瞧不起的。”


    “什麽瞧不起,勞動隻是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就是求口飯吃,賺到錢才是硬道理。而且,這收入也不低啊!”


    “小兄弟,我覺得以你的學問,做什麽不好,收入也應該低不到哪裏去呀!”


    劉章沉默地扔掉手中的簽子,又喝了一杯酒,才道:“金老大,實話說我我以前在銀行上班,收入還算不錯,在外麵也有身份。”男人嘛,總有點喜歡吹牛,劉章也不能免俗。


    “後來我出了點事,丟了工作,破產了,也沒辦法找工作。現在老婆還躺在醫院的icu裏,等著錢救命。一場夫妻,難不成不管她的生死,如果那樣,我還是人嗎?”


    他一邊說話,一邊不住喝酒,眼睛通紅。不覺吟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老於:“這句話什麽意思?”


    劉章:“這天地就是一口洪爐,造化就是爐匠,陰陽二氣生起炭火,萬物包括我們都在裏頭熔煉,要經受那無盡的苦難。”


    “人啊,總會遇到些事,好象是過不去了。可是,隻要一咬牙,總歸是能邁過那道坎的。你這人這麽難,還不肯拋棄家人,是個有擔待的漢子。我們幹這行的成天守在醫院,生離死別看得實在太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非的事情也看得太多。人性啊,醜惡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小兄弟,好樣的!”金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章:“金老大,我的電話號碼你已經知道了,有活兒就喊一聲。”


    老於搖搖頭:“老弟,你的身體太弱,怕吃不了這個苦。”


    “叮叮……”電話鈴響了,金老大接過電話恩恩兩聲,提起一個玻璃杯子就仍進旁邊一家亮著粉紅色燈光,光線暗淡的按摩房裏。


    裏麵一片鶯鶯燕燕的驚呼。


    金老大張口就大罵:“小騷,你mmp,快穿好褲子滾出來,有活兒了。x,沒動靜,今天的工錢沒有了。老於,去開車,今天送回家去的那個老人走了,咱們要去做一場大法事。”


    兩人就跳了起來。


    見劉章還在喝酒,金老大就吼道:“mmp,吃吃吃,你吃個球,還不跟著來,你叫老子的那聲師父是白喊的,調戲人嘛!等下那把那什麽淮南王還是什麽賦給我念一遍,挺帶感的!”


    劉章大喜:“金老大,來了,來了!”這個金老大,看起來粗魯,其實就是個麵冷心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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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劉章終於忍不住坐到了地上,感覺自己渾身其軟如棉,再提不起一絲力氣。


    這是他跟了金老大做的第二趟活。


    就在剛才,他剛背了一個彌留的老人回了家,樓層不高,隻有七樓,卻榨幹了他身上最後一絲力氣。


    上次背那個老人上了二十六樓之後,當時休息一下還不感覺到什麽。可在醫院的走廊上睡了一夜,等到醒來,劇烈的酸痛從四肢百骸襲來,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上樓梯還好,等到下樓梯的時候,兩條腿都不受控製地打顫。


    剛才一口氣爬上七樓,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鬼知道他經曆過什麽。


    金老大:“兄弟,還行嗎?”


    “我還行,歇一歇就好。”劉章想起自己先前交了藥費之後言成蹊那欣慰的微笑,感覺所受的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


    金老大:“在成人的世界裏,沒有事情是容易的。”


    “是啊,沒有事情是容易的,體力勞動如此,其實腦力勞動何嚐不是如此。生活,本該就是這樣!”劉章說。


    金老大;“又來了個活兒,去不去,不去我叫別人。”


    “去,他媽的我必須去。金老大,還是不是兄弟,敢不給我活,老子灌死你!”劉章粗魯地罵起來。


    “哈哈,說好了,等幹完活咱們去喝酒,看老子不把你這小狗x的灌得打醉拳,到時候別慫!”


    “我怕你個球!一千,一千,一千塊我來了!”劉章大聲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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