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穆慧所想,很快,柳禦史就休妻了。拿到休書的柳太太做不出哭鬧的事兒,隻能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最終,她竟無處可去,好一會兒了,找了一個樹林子,直接從包袱裏 慢慢的撕了一件衣服,細心的辮成了繩,直接扔到了樹枝上。


    穆慧派的人一直盯著睄,看她那麽冷靜的辮著繩子,然後扔上樹,心都跟著冷了起來。要知道,自殺是衝動性行為,有時,真的再等下,把這衝動按下了,於是也就不會再有這種勇氣。可是這位,安靜的看看樹,目測了一下尺寸,然後坐在樹下安靜的辮繩子,打繩結,這得下了什麽樣的決心,才能這麽冷靜的去麵對死亡。


    人家自然不會真的讓她死,但是,人家也是穩妥的人,真的看她吊上去,真的翻了白眼,人家才跳過去,把她救了下來,然後,送回了威武侯府。


    穆慧在花廳見到柳夫人時,她已經看過大夫,喝了點藥,休養了一下精神後。當然穆慧也知道了,樹林裏發生的事,抬眼看著這個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婦人。


    “你多大?”穆慧第一次好奇起來。


    沒法不好奇,一個那麽平靜麵對死亡的人,試問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最後時,痛成那樣,也沒想過要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她雖說沒有好死不如賴活的心態,但是,明明受了委曲,為什麽要自己來承擔責任?若是她,她至少先把那老太婆弄死,讓那負心漢心疼一下,再死,至少也有墊背的。


    “您不是查過我們家嗎?”柳太太其實是個異常聰慧的女子,她哪能想不通,自己為何在這兒?說什麽偶遇,在騙小朋友嗎?


    她也多少猜到一點,她今天走到這一步,背後多少也有這位的原因。但是最終,她卻也恨不起來。是啊,一個外人,把自己的女兒如珠如寶的養著,至少,女兒的未來可期,而兒子也在他們家的學裏讀書習武,她有什麽好恨的。但不恨,不代表不氣,她已經生無可戀,現在憑什麽還不讓她發火。


    “我沒查你多大了,看你家老大,隻比我們大寶大一歲,你應該跟我差不多吧?”穆慧看著這個婦人,心裏做著算術。


    她記得影子跟她說過,這個女人十六歲成親,次年就誕下長子。她出宮時,十五娘二十歲,而那時大寶四歲。所以想想看,她最多比十五娘大個一兩歲。


    可是看麵相,至少比自己大十五歲都不止,那灰白的頭發,灰暗的膚色,幹枯的皮膚,深深的川字紋,無一不顯出,這位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柳太太沒說話,顯然,她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穆慧點頭,她也明白,若是遇到同齡又許久未見的老朋友,自己若比他們顯老,那也夠胳應人的。自己也不會吐露自己的真實年齡,哪怕被人誤會老了,也比被人同情來得好。


    “好了,換個話題,你怎麽拉?”穆慧決定走正題,她又不想跟這位做朋友,所以用不著太客套。


    “婆婆讓相公休了我。”柳太太鼻頭一酸,但是卻把淚忍住了。


    “為什麽?你替公公守過孝,你生了兩個兒子,他們憑什麽休你?”穆慧沒好氣起來,休妻在此時有七出,七不出。而這位明顯有七不出的資本。


    “不孝!”柳太太苦笑了一下。


    穆慧點頭,不孝的確是七出之一,隻不過,這個問題還真不好界定,她的意思是,這官司好打。


    “我能幫你回去,當然了,不過,我懷疑,你回去了,能有什麽日子好過。”穆慧定定的說道。


    柳太太怔怔的看著穆慧,覺得耳朵是不是出錯了,花夫人想說什麽,她能回去?她一心一意,竟然隻有回去的話,其它的一概沒有了。她的臉上露了狂喜的神色。


    穆慧看她那狂喜的樣子,心又涼了半截,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她了,之前那個聰明、理性的婦人,此時就是個為愛而瘋的傻子。


    突然覺得,其實自己還不如讓她去死呢,至少到時,小小知道一切時,就能想到,是那個無良的父親逼死了母親,小小就跟這家人徹底掰了,隻不過,這事兒,好像也沒後悔藥吃,她總不能讓影子再她送回破廟,讓她去死吧。


    穆慧是說能幫她回去,但是她幫她回的法子是魚死網破的法子,會鬧得很大,她最後還是能得回柳太太的名頭,她能名正言順的跟兒子們在一起,但是,真的跟她想的重新得回家庭,那是不可能的。


    “救你趕巧,總不能真的看著小小的生母死在我眼前,我卻見死不救,但是,人先得自救,外人才好伸手。這樣好了,你先在我府上住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穆慧覺得這會子,這位不冷靜,在這種不冷靜的情況下,她又如何能讓她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


    福嫂忙過來把柳太太請了出去,之前救回來時,柳太太昏迷了,再怎麽說,花鎮在家,也不能讓她真的進內院住。於是一被救回來,就送到了外頭的客院裏。並請竇太醫看了診,所以她又被帶回了之前的那個院裏。


    客院裏都有自己的一套下人班子,不然,真的等客人來了,再安插也不太好,因為柳太太是女子,於是從內院又調了一個小丫頭專門伺候柳太太。


    在穆慧找柳太太說話的時間裏,小丫頭已經準備了洗澡水,邊上放著全新的內外衣裳。


    柳太太雖說不知道穆慧讓自己想什麽,但舒服的泡了一個澡,由小丫頭更了衣,梳了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曾經她也幻想過,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後麵也有一個像這樣的丫頭為她梳妝。


    當然,曾經,丈夫也這麽允諾過,他隻要中了舉,他就給自己求來誥命,讓她錦衣玉食……


    現在他真的成功了,也真的為自己求來了誥命,可這又如何,這些年,她沒有享受過誥命夫人帶給她的榮耀,還有享受,相反的,她的日子好像更難過了。


    之前,反正家裏雖說窮,也不至於餓肚子,她再辛苦一點,努把力,多織幾匹布,就能讓一家人偶爾吃頓好的,那時婆婆雖說也是強勢,但並沒有這般愚蠢。


    想想丈夫的考運算是不錯了,順利的中了秀才,舉子,然後殿試成功,就算未入前三甲,好歹也是進士及地,一時間,讓家鄉的鄉裏鄉親們誰能不說她一聲有福,進門就生了兒子,隨即丈夫就中了舉,真是旺夫又旺子。


    那時,他 這麽對自己說,她那時甚至不覺得自己苦,其實想想,那時若是讓婆婆跟著他們一塊出來,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


    不過,這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婆婆說要守著家業,她要把失去的東西一點點的再買回來。她明白婆婆的意思,從公公那代起家裏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公公沒能到中舉的那天,而又供著丈夫讀書,家裏曾經的幾畝薄田都典當殆進,現在婆婆要重振柳家,丈夫怎麽會不答應,他也雄心勃勃,認定自己一定可以重振柳家。


    家分兩處,婆婆在鄉裏之間,自然要多寄錢。而婆婆還時常寫信來不斷的要求,要知道,一個進士及地在京城裏真不算什麽,真的以為可以憑借著一個進士的名頭,就發家致富,那簡直就是開玩笑了。


    然後她重新支起了織機,每天沒日沒夜的織布來。而此時,家裏孩子也多了,他的應酬也多了,而他的薪資又能幹什麽?就算能幹什麽,他從來就沒想過哪怕給孩子們買顆糖,而是全數換成銀兩,都送回了家鄉。


    她變得越來越沉默了,她沒有力氣多說話,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努力的做幹點,努力的讓他和孩子們吃飽飯,雖說這隨著家鄉的胃口越來越大,而孩子們漸漸長成而變得越來越難時,她真的身心俱疲了。


    就算這樣,她還是沒有說過一句,她隻能把目光投向了孩子,讀書太費錢了,況且,看到丈夫,她真心的覺得,這樣讀書成功,還不如不成功,至少,中了秀才,在鄉間開個私塾,隻怕他們的生活會好很多。


    所以孩子們不是文不成,而是她故意的。故意的讓丈夫以為孩子們不是讀書的材料,然後送他們到免費,能吃飽飯的武學裏讀書。至少,以後孩子們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她真的想得好好的,隻要走通了花家的門路,把孩子送到花家開的學堂裏,以後她就能鬆一口氣,女兒也不至於那麽可憐了。


    沒想到,丈夫竟然不去謀得花家的賞識,而是彈劾了太子,好吧,真的殊途同歸了,結果,還弄得她失去了女兒。花家坊間傳言,除了沒有孩子,他們家富貴以及。


    用女兒換兒子,這個算術題對他們家人來說,幾乎是可以不用算的,雖然,她那一刻,第一次對丈夫有些涼意,原來對親生的女兒,他都可以那般的不在意時,那麽,除了婆婆、兒子,他還在意什麽?他有在意過自己嗎?


    正是這種想法的困擾,這些日子,她過得尤為的痛苦,而她沒想法,更痛苦的是,婆婆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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