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帝國大可汗的黃金巨帳,就位於西大陸核心處的火焰楓林城。


    在上千年的時光中,這座城市曾經是很多王朝的國都,耶尼人、達庫倫人、德亞人,以及現在的突厥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這裏,作為政治經濟的中心。


    甚至包括諸多西大陸傳統宗教的神祗或聖地,也都存在於此地。


    火焰楓林城現在的主人,是黃金族。


    在連綿了數十日的暴風雪過後,都城終於迎來了難得的初晴陽光。


    柔和溫暖的光線裏,將鑲嵌在城市正中的楓林湖,照耀的格外壯闊靜謐。上萬頂軍帳圍著湖邊星羅棋布,仿佛湖畔盛開了一朵朵巨大的黃色花朵。


    此時此刻,突厥的可汗阿史那支斤的怒吼聲,正震得整座營地顫顫發抖。


    五十多位突厥各部王公貴族和上百名將軍,都老老實實跪在主帳之外,身高兩米的血衛戰士手握著巨斧,肅立在眾人的四周,表情淡然而冷峻。


    有資格進入黃金大帳參加禦前會議的,隻有七個人,現在卻變成了五個。


    就在剛才,血狼族大將古裏台和公爵克倫,被血衛從帳中拖走,隻把兩顆腦袋留在了大帳之外的旗杆上。古裏台和克倫的大頭在半空中隨風擺蕩,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在譏笑下麵跪著的人們,還是在自我嘲諷。


    “多倫,入帳!”血衛大吼一聲。


    眾人驚得渾身一抖,鐵鴿子軍首領多倫答應一聲,猛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入大帳。


    突厥大可汗的黃金巨帳極為寬敞,占地竟然闊達百步。在巨帳的頂部,還開有通氣的天窗,雨後的陽光此時正從窗口照射進來,將帳內映的分外明亮。


    大帳的地麵上,鋪著厚厚的棕色氈毯,上麵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花紋,皮靴踩上去,就好像八九月的草甸子一樣,柔軟且極具彈性。


    與眾多突厥部族首領的王帳和宮殿不同,阿史那支斤的黃金巨帳顯得非常樸素。沒有常見的猛獸獸皮,沒有波斯的名貴地毯;也沒有珍奇的珊瑚寶樹、墨玉晶洞、夜明龍珠,更沒有黃金族的象征——體量巨大、雕琢繁複的黃金飾品。


    甚至,連最起碼的熏香都聞不到。


    整個巨帳幹幹淨淨,空曠到了有些寒酸的地步。


    巨帳的正中間,隻安放了一張檀木書桌和一個王座,桌上擺放著的文房四寶,看上去就像聖唐尋常秀才用的一樣,沒有任何稀奇之處。


    火焰楓林城明明有著宏偉的宮殿,可是突厥帝國至高無上的聖主、大可汗阿史那支斤卻偏偏喜歡待在這座帳篷中,處理軍國大事。


    今年五十歲的阿史那支斤,因為武功修為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不過三十上下的樣子。


    他麵龐棱角分明,微微突出的鼻梁骨,令眼窩顯得很深。一雙明澈的眼睛,時時透射出淩冽的寒光,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氣勢。


    多倫走進來的時候,阿史那支斤正跟肅立在旁邊的親王羅尼亞說話:“古裏台家族、克倫家族,除了納寧之外,全部處斬!”


    親王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站在比他更靠後一些的突厥丞相科裏亞、黃金族大將杜埃裏和另外兩名重臣也都沒有吭聲。


    大王子阿史那卡繆眉頭緊鎖,沉聲道:“父汗,古裏台和克倫,以及參與此次西疆大戰的將校級官,目前都已被斬首,總計六十二人。兒臣覺得,雖然妹妹現在仍舊生死未卜,克倫他們雖然萬死難辭其咎,但其家人還是……”


    阿史那支斤抬手製止了卡繆的話,聲音異常冰冷:“你以為我這樣做,是因為赫思佳的事拿他們撒氣?”


    “兒臣不敢。我隻是覺得,如此處置,太嚴苛了。”卡繆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不敢直視著父親。


    阿史那支斤冷冷一笑“太嚴苛了嗎?你錯了!在我看來,事情的本質,與是否嚴苛毫無關係!”他站起身來,抬手指著帳篷外麵,平靜的說道:“那裏跪著的王公將軍們,不隻是我黃金族的,還有血狼、神鷹、雲河、長生、鬼鬥、天目、夜輪和大小幾十個部族的首領,他們都在等著看,看我究竟會如何處置此事!”


    阿史那支斤將雙手背在身後,離開書案,於帳中慢慢的踱著步子:“你們不要忘了,我們黃金族何以能夠成為整個突厥帝國的王者,更不要忘了二十年前血腥的皇權戰爭。我們正是在那場殘酷的戰爭中,憑借一己之力,打敗了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血狼族的山都伊默;然後,又拖著滿身是傷的身軀,拚死擋住其他部族一次又一次的挑戰,才最終坐穩了今天的位置。突厥,乃至整個西大陸,是屬於強者的世界。隻有強者才有資格活著,更好的活著!而要成為真正的強者,不僅需要有智慧和勇氣,更要有堅硬的心性和狠辣的手段!你們好好想一想,為了我族的榮耀,曾經有多少黃金勇士獻出了生命,又有多少敵人被我們剿滅?今天,如果我不能嚴懲失敗、震懾各族,那麽明天他們不僅不會臣服於黃金族,追隨我們一起東征聖唐,反而還會趁我們跟聖唐人血戰的時候,從背後撲上來狠狠咬上一口,直到把我們活活咬死!”


    說到這裏,阿史那支斤沉默了片刻,接著仰天長歎道:“願烈火之神保佑,請您把勝利與安寧賜予黃金族,而世間的無盡罪惡,就讓我一人來承受吧。”


    “大汗!”帳內幾個黃金族的高層連忙跪倒在地:“誓死追隨大汗,天佑黃金族!”


    卡繆羞慚難當,哽咽道:“父汗,方才是兒臣幼稚了,乞求您的原諒。願火神憐憫我族!兒臣願意親自率兵,為父汗踏平聖唐!”


    阿史那支斤伸手扶起卡繆:“孩子,我們要對付的敵人,不僅僅是聖唐,還有突厥內部那些蠢蠢欲動的部族。你知道我這回為什麽非要逼著山都寒,讓他們血狼族的軍隊去進攻西疆嗎?”


    卡繆站起身:“兒臣知道,父汗是想讓血狼為咱們探路,試一下聖唐的深淺,同時也可以消耗他們的實力,防止血狼族心懷不軌。”


    “你說的沒錯。”阿史那支斤沉聲道:“山都寒雖然對我們俯首稱臣,還主動帶領族人返回千年凍土之地,但是血狼的骨性永遠都不會變。當初,他們的先祖正是從那片苦寒之地走出來,一路征服了各大部族,誰又說得準,山都寒或者他的子孫不會再次走出來呢?所以,我是不能不對他們多用些心思的。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聖唐的力量。”


    “聖唐立國整整八百年,雄踞大陸東部,傲睨天下,無人能敵。我年輕的時候,在中土二十八州學習遊曆,無時無刻不被他那偉大的力量所震撼和折服,而也正是從那時起,在我的心中逐漸樹立了‘有朝一日入主中土’的夢想。但是,也正因為聖唐的強大,令我更加謹慎戒懼,唯有利用血狼的爪牙,才能幫助突厥試出聖唐真正的實力!”


    丞相科裏亞聞言微微頷首:“大汗高瞻遠矚,實是我黃金族之幸。此番西疆鬼漠之戰,聖唐軍力的確不容小覷。事先誰能料到,十五萬血狼主力,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被他們打得狼狽逃竄。”


    杜埃裏接著道:“由此看來,東征之戰還須從長計議才行。”


    “計議固然需要,卻未必從長。”阿史那支斤笑笑:“我確實沒有想到,血狼會敗得這麽快,然而更沒有想到的是,聖唐居然一上來就派出了玄甲軍團。”


    親王羅尼亞好奇道:“這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嗎?”


    阿史那支斤不答反問:“你們清楚聖唐的軍製情況嗎?”


    羅尼亞點點頭:“自從大汗讓我等準備東征,聖唐的情報就成了微臣的案頭書籍,時刻不離手邊。”


    其他幾位黃金族重臣也紛紛表示讚同,自己在這方麵都沒少下功夫。


    阿史那支斤笑道:“既然如此,那麽你們應該清楚,玄甲軍團是聖唐手中絕對的王牌主力。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麵對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對方連試探觀察一下的耐心都沒有,就直接派出了自己最強的戰力,這說明什麽呢?”


    羅尼亞想了想:“說明他們缺乏信心?”


    “沒錯,缺乏自信!”阿史那支斤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意:“聖唐內部一定存在著某些問題,致使他們懼怕曠日持久的戰爭,更害怕戰爭失利。這一點,或許他們自己還沒有察覺到,但事實就是如此。”


    王子卡繆:“既然對方是這樣的情況,那麽我們又該如何加以利用呢?”


    阿史那支斤:“聖唐的戒懼,原因無非有三種。一是朝堂內部局勢不穩、二是擔憂西疆日久生亂、三是各大軍係外強中幹。而我派遣的血狼,隻不過是前哨站而已,雙方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多倫!”


    “微臣在。”多倫連忙答應一聲


    “你和勞先生商議的方略如何了?”


    多倫答道:“回稟大汗,西疆方略的細節商議妥當,勞先生也已經先行出發。一方麵,我們利用樓蘭、疏勒等國一直以來對聖唐的各種不滿,挑動他們起兵反抗,徹底攪亂西疆鬼漠。另一方麵,我們許諾格爾翰,幫助他重新奪回車遲國的王權,以此換取他麾下的馬匪大舉出動,攻打商路上的重要據點,分散鎮疆都護府精力。格爾翰已經同意,他手下的馬匪於半個月前陸續出動。另外,我的鐵鴿子軍隻等大汗點頭,立刻兵出鬼漠,秘密增援格爾翰。”


    阿史那支斤點點頭:“好,聖唐人常說,上兵伐謀。我就是要用他們最熟悉的謀略,先讓他們吃些苦頭。”


    多倫道:“大汗英明。勞先生也表示,隻要西疆鬼漠自己一亂,玄甲軍團和鎮疆都護府之前的種種辛苦努力,頓時化為烏有,而聖唐一旦手忙腳亂起來,必將落入大汗的謀算。他說,此計可稱為‘驅虎吞狼’之策。”


    “這個名字起的不妥。”阿史那支斤微微一笑:“狼,是我們突厥各族都共同信奉的圖騰之一,所以,此計應該稱為‘驅虎弑龍’之策。待到聖唐這條巨龍被咬得遍體鱗傷那天,便是我突厥帝國躍馬中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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