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長手裏捧著一大束火紅的楠錦花,在小院門口來回兜了幾個圈子,始終也沒能鼓起勇氣走進去。


    之前在逃亡西疆的路上,徐友長意外的救下了流落在此的突厥公主赫思佳,隨後他們又投奔水杉城,總算是有了安身落腳的地方。


    關於赫思佳的真實身份,徐友長沒敢對外張揚,隻是悄悄告訴了李江遙,而李江遙也沒料到,這位突厥公主居然會有如此曲折離奇的經曆,兜兜轉轉,竟在這裏又見麵了。


    他考慮了一番,為避免手下將士們因為跟突厥的仇恨,再對赫思佳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於是決定讓她暫居城守府,跟自己當初從馬匪手裏救回來的夏蓮作伴。


    從那之後,赫思佳便在水杉留了下來。她並不是沒有想過要盡快返回突厥,可是正如徐友長所說的那樣,西疆鬼漠到處都有各國叛軍在行動,兵荒馬亂的情況下,誰也無法保證她的安全。


    除此之外,夏蓮也成為了她暫時不走的另一個原因。夏蓮這姑娘身世可憐,但是心地善良,對人也極好。沒有用了多長時間,這兩個女孩便成為了好朋友,吃住都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閑著的時候,夏蓮教赫思佳采草藥、教她做西疆美食、編花線、織氈毯,赫思佳也漸漸喜歡上了水杉城的生活,平靜且充實。


    這樣一來,最高興的人當數徐友長。


    隻要不作戰和訓練,他都會找個理由跑來探望赫思佳。細心的夏蓮看出了這位徐將軍對赫思佳的心意,也總是識趣的尋個借口出去,留他倆單獨相處。


    別看徐友長平時帶兵威風八麵,訓起話來也滔滔不絕,可是跟赫思佳獨處的時候,這家夥笨的一句都講不出來,隻知道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赫思佳手裏忙乎針線活。


    即便是什麽都不說,他心裏也是甜絲絲的。


    赫思佳跟徐友長的情況差不多。眼前這位高大英挺的青年將軍,身上有著一種充滿魅力的凜然正氣。自己曾被他俘虜過一次,後來又被救了一次,可不管什麽時候,徐友長在她麵前都是一樣的彬彬有禮、端正寬和。


    就算徐友長幾乎快要把“喜歡你”寫在自己臉上了,可仍舊像個靦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不敢唐突赫思佳半分。


    徐友長的這副“傻樣子”,就像一顆奇妙的情愫種子,已經不知不覺間,在赫思佳的心田裏發芽初生。


    小院門外,徐友長仍在躊躇徘徊。他手中緊緊攥著那束楠錦花,心裏不住的組織著語言,反複練習不知已經準備了多少天的話語。這家夥想跟心上人告白了。


    之前徐友長還特意跑去請教霍麗婭,在他們西疆這邊,男子向心愛的姑娘示愛,有什麽樣的方式和習慣。霍麗婭一聽就來了精神,親自跑去替徐友長采了一大束楠錦花,並且傳授給他一首西疆有名的愛情詩歌,讓他吟誦給女孩聽,然後大膽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徐友長千恩萬謝,好不容易將那首拗口的西疆詩背牢,這才忐忑不安的跑到城守府後院找赫思佳。


    然而誰料到,麵對千軍萬馬都毫無懼色的徐將軍,居然對著小院院門怕得直哆嗦,在外麵磨嘰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敢敲門。


    徐友長啊徐友長,你可真沒出息!不就是說我喜歡你嗎?怕什麽呢?又死不了人!


    徐友長暗暗罵了自己一通,終於鼓足勇氣走上前去,可是還沒等他抬手,院門忽然吱扭一聲被人拉開,夏蓮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呀,徐將軍,您來了?”夏蓮被徐友長嚇了一跳,隨即又看到了他手中那一捧火紅的楠錦花,瞬間明白過來,轉頭笑著道:“妹妹,你快來!徐將軍有話要對你說!”


    徐友長心中一驚,連忙將花束藏到了背後,看著從後麵過來一臉疑惑的赫思佳,尷尬的笑了笑。


    赫思佳有些好奇道:“徐將軍,你要跟我說什麽?”


    “啊?啊!沒什麽,沒什麽。”徐友長滿臉通紅,不好意思的瞥了一眼正在捂嘴偷樂的夏蓮,問道:“怎麽?你們這是要出去?”


    赫思佳先是奇怪的看了看夏蓮,不知她一直在笑什麽,接著轉頭答道:“嗯,我們跟楠花郡主約好了,陪艾芬提亞一起去城外郊遊。小艾芬剛來水杉,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帶她出去玩,好讓她盡快熟悉這裏。”


    “玩的事情不著急,”夏蓮趕忙攔住她:“徐將軍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跟你講,我們去晚點也沒關係的。你們先聊,我回去取點東西。”


    不待赫思佳說話,徐友長連忙道:“不不不,夏蓮姑娘,我看我還是改天再過來吧,你們先忙,先忙。”


    夏蓮促狹的看著他,笑道:“徐將軍,你可想清楚啦?真的要改天再過來?”


    “改天,改天。”徐友長邊說邊退,接著轉眼跑了個無影無蹤。


    望著他逃命似的背影,赫思佳好奇道:“他這是怎麽了?你說他有話要對我講,究竟是什麽事啊?”


    夏蓮抿嘴一笑:“好啦,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你還是自己問徐將軍吧。走,咱們出發,別讓郡主她們等久了。”


    “你不回去拿東西了嗎?”


    “不拿了,我也改天再拿。”夏蓮嗬嗬笑著,挽起赫思佳的胳膊往外走去。不一會兒,她倆來到艾芬提亞住的地方,跟正等在那裏的霍麗婭一起,跨上駿馬,揚鞭出城。


    -


    突厥副元帥達勒姆侯爵與鐵鴿子軍首領、新任“尋人團”團長多倫,一起離開北大營,前往車遲王廷。到今日他們已經走了七八天的光景,眼看進入車遲國境,距目的地不遠了。


    達勒姆和多倫,此時內心都有點著急。


    據古涅親王派人來報,樓蘭王阿立克江率領五萬大軍,此時正在逼近車遲邊境。格爾翰同樣也不甘示弱,調遣麾下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總共三萬主力,準備迎擊。


    西疆鬼漠新的大戰,一觸即發。


    而多倫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血衛大將昆裏明台和霍麗婭向大汗申請加入“尋人團”,搜救赫思佳公主。這會兒他們已經抵達車遲王廷,正與古涅親王商量準備展開行動。如此重大的事情,他這當團長的絕不能缺席。


    所以,達勒姆和多倫快馬加鞭,在路上沒有半點耽擱,希望能早一天趕到目的地。然而,當他們進入車遲境內不久,負責帶隊的向導突然提出要繞道,離開便於馳騁的商路,走一段大戈壁。


    達勒姆有些疑惑,詢問向導為什麽。


    向導解釋,前麵不遠就是水杉城了,那裏仍在聖唐軍隊的掌握中,常常有大規模的斥候騎兵巡邏。一旦碰上,恐怕凶多吉少。


    多倫一聽到“水杉”二字,立時想起了之前攻打那裏的痛苦回憶,不由得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難受。


    達勒姆則勃然大怒。當初新月灣大戰,正是他這位侯爵大人率兵突襲,一戰殲滅聖唐十二萬精銳大軍,現在居然讓他為了躲避聖唐殘兵,繞道而行,真是豈有此理!


    “什麽他娘的鬼麵白袍軍?!”達勒姆喝道:“老子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走大道!”


    -


    “艾芬提亞、赫思佳,你們快來看,這裏有野果子!可以用來釀果子酒呢。”夏蓮欣喜的喊著,招呼大家來這邊的灌木叢。


    霍麗婭手裏把玩著馬鞭,哼道:“我說艾芬提亞,你可當心些!旁邊那個是蠍子草,會咬人的!”


    一聽這話,艾芬提亞趕忙把已經伸出去的手縮回來,嚇得小心翼翼,不敢亂動。


    赫思佳笑道:“沒有郡主說的那麽誇張。這種草有尖刺,被蟄到會很疼,不過一會兒就沒事啦。”


    艾芬提亞放下心來,轉頭衝霍麗婭做了個鬼臉:“討厭的家夥,成天嚇唬我。”


    楠花郡主哈哈一笑,正欲再逗一逗這個波斯小丫頭,忽然兩名斥候騎兵匆匆趕過來,向她報告說,斥候發現了一支突厥馬隊,正在朝這裏快速接近。


    霍麗婭聞言立刻警惕起來,一邊叮囑夏蓮她們小心些,一邊翻身上馬,準備跑去查看敵情。


    艾芬提亞見狀,興奮的喊著也要一起去,而赫思佳則因為聽說來的是突厥人,也動了看看的念頭。於是,她倆拉著夏蓮去跟霍麗婭商量。


    楠花郡主本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姑娘,既然三位好姐妹有此打算,她當然不會顧慮那麽多,當即欣然同意。四人乘著快馬,帶領幾十名護衛往東邊馳去。


    -


    斥候發現的突厥人,正是打算前往車遲王廷的達勒姆。


    越是靠近水杉城,達勒姆侯爺就越是故意讓整支隊伍放慢速度,並且還豎起了突厥軍旗,招搖過市。向導看在眼裏,急得抓耳撓腮,連連跟旁邊的多倫勸說,趕緊改道。


    多倫心裏自然很清楚侯爺的脾氣,不敢當麵拂逆。


    達勒姆出身突厥黃金族,血統高貴,同時也是位能征善戰的猛將。他麾下的四萬金甲勇士,算得上突厥軍隊王牌中的王牌,屬於阿史那支斤可汗心頭肉一般的存在。


    西疆大戰,正是達勒姆的金甲騎兵最先抵達新月灣,直接撕碎了鎮疆都護府的後防線,才為突厥奪取了勝利。


    因此,驕橫的達勒姆侯爵也越發自信,根本就不會把小小的水杉城放在眼裏。多倫為人精明,有怎麽會在這件事上去觸前輩大佬的黴頭呢?


    “我說小多倫啊,”達勒姆在馬背上得意洋洋的問道:“聽說你之前曾經攻打過這裏,怎麽著?沒打下來?”


    多倫與達勒姆並駕驅馳:“侯爺,我們可不是沒打下來。大汗當時給了我別的任務,不然的話……”


    達勒姆哈哈一笑:“得了吧,你手下那幫小崽子我還不知道?論打仗差遠啦。等回頭讓我的兒郎們過來,把水杉城屠個幹淨,好給你出口惡氣。”


    “聖殿親王已經命令格爾翰剿滅水杉殘敵,恐怕不需要侯爺的精銳出手。”多倫略微有些尷尬。


    達勒姆把大胡子一甩,扭了扭肥胖的身軀,不屑的說:“這種事情,你還能指望西疆那些蠢貨?論戰力、論血性,我突厥……”


    “不好!”後麵的向導忽然一聲尖叫,打斷了正準備慷慨陳詞的達勒姆:“侯爺,那邊有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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