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感慨歸感慨,絕望歸絕望,突圍還得照舊,不然就真要命喪這河穀之中了。


    塔尼和他麾下的數萬將士,為了能夠活下去,隻有繼續對鎮疆軍的防線發起攻擊。


    然而,與昨日背水一戰、氣勢如虹的狀態相比,今天右路軍攻勢的強度明顯減弱了很多。尤其經過四次大規模的集團衝鋒之後,過了中午時分,不少戰士都已經沒有半點氣力了。


    造成這種惡劣情況的主要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缺水。


    水,是生命之源。


    在極限條件下,人往往可以激發出超越想象的潛能,拚著兩三天不吃飯,甚至不睡覺,或許都還可以撐得住。但可惜的是,如果一整天的時間不喝水,即便是意誌如鋼鐵般堅強的人,恐怕都很難堅持。尤其打仗作戰這種非常劇烈的運動,戰士的體力在快速消耗之後,盡快補充水分比補充食物熱量更重要。


    其實,右路軍整路兵馬在行軍作戰的過程中,是攜帶準備著大量水壺的。可是,相比四五萬人而言,這點淡水儲備顯得微不足道。況且,那些為數不多的甘甜清水,還要留給中高級軍官們飲用,而大量的普通戰士根本就無福享受。


    昨天夜晚的時候,隊伍中已經有不少將士因為口渴難耐,開始偷偷的放馬血來喝了。可是誰料到,馬血那玩意不僅極為腥氣難喝,而且飲下之後非但不解渴,相反還會進一步加劇口幹舌燥的感覺。


    馬血性烈,一喝下去,從口腔到喉嚨,再從喉嚨到胃裏,火熱火熱的燥氣直衝腦門,說不出的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全軍將士們早早都爬起來,跑去四處尋找植物,吮吸樹葉花草上的露水來解渴。這種方法雖說有點效果,可那畢竟是足足四五萬人,維蘭河穀裏麵的樹木原本就少得可憐,這麽一整,那些樹葉瞬間被擼個精光,仿佛是大批蝗蟲過境一般。


    饒是如此,幹渴的危機仍舊沒能得到緩解。


    由於缺水的緣故,右路軍各營各隊開始陸續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非戰鬥減員,而那些即便還能堅持參戰的,也多半體力不濟,沒精打采。這種狀況,直接導致了有威脅的進攻次數變得越來越少。


    反觀防守河穀前後穀口的鎮疆軍,他們卻是物資充沛、以逸待勞。憑借著堅固的防禦工事,水杉將士們穩穩的控製著兩道壁壘,令塔尼的兵馬進退失據、寸步難行。


    更損的是,鎮疆軍還利用占據了上風口的地利優勢,就地燃起大批木柴火堆,一邊烤肉,一邊讓大量的濃煙隨風卷入維蘭河穀之中,不斷加劇穀內西疆士兵幹渴燥熱的苦楚。


    如此一來,根本不用等到天色變黑,主攻一方的西疆右路軍便徹底生出了退意。為了防止鎮疆軍趁勢反撲,指揮官塔尼隻能匆匆忙忙招呼收兵後撤,暫時退回到河穀的中心地帶,繼續苦等援軍趕來。


    -


    塔尼和右路軍被圍困的第三天,所有人都已經因為嚴重缺水而臨近崩潰的邊緣,再也無力展開突圍作戰。塔尼原本期盼留在穀外的副元帥德曼能夠及時率兵前來援救,可是三天過去,穀外的步兵後衛部隊毫無動靜,照這情況來看,估計德曼和步兵後隊也是凶多吉少了。


    此時此刻,塔尼不禁在心中生出萬般懊悔。


    他不僅低估了鎮疆軍和李江遙,而且也將父王塔吉克在出兵之前對他的叮囑忘到了九霄雲外:“孩子,水杉城的軍隊把阿立克江和格爾翰耍的團團亂轉,說明他們絕不僅僅是敗兵殘匪、烏合之眾那麽簡單。所以啊,如今這趟渾水,咱們能不沾就盡量不要沾。”


    塔尼目光呆滯的望著天空,默默埋怨著自己:父王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不是我貪功冒進,希望在西疆聯盟內部、在突厥人麵前一展身手,就完全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非但沒能擊潰鎮疆軍,反而使得數萬本族將士陷於維蘭河穀這處絕境之中,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誰能料到,兵強馬壯的右路軍,曾經縱橫西疆無敵手的疏勒鐵騎,居然在短短的兩三天內,被“幹渴”徹底擊敗?


    看著身邊一個個萎靡不振的兄弟,看著四周為了找水而挖出的無數幹涸深坑,再看看高懸在頭頂上方的似火驕陽,塔尼心中充滿了無助的虛弱感。


    三天時間,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這個鬼地方卻連半滴水都找不到。現在別說是率兵突圍,就算求援求救的傳令兵都派不出去一個。鎮疆水杉軍團拚盡全力,主力齊出,烈火第二軍將整個維蘭河穀封堵得嚴嚴實實,根本沒打算給他們丁點機會。


    再這樣煎熬下去,不出一兩天的功夫,根本就不用李江遙帶著鎮疆軍來打他們,右路軍所有的人都會活活渴死!


    塔尼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艱難吞咽著那根本不存在的口水,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頓時充斥滿整個口腔和喉嚨。他沉思了許久,仿佛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啞著嗓子吩咐手下,召集各部將官前來開會。


    “弟兄們,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就這麽渴死困死在這裏,也不忍心再讓大家去做那些無謂的犧牲。所以……所以我決定,我們向鎮疆軍投降。”


    聽到“投降”二字,看著王子塔尼那絕望沮喪的表情,眾將全都默然不語。


    就眼下的境況而言,其實也容不得他們有什麽更多選擇。要麽奮戰而亡,要麽留在原地等死,除此之外,若真想活命的話,那就隻剩下“投降”這一條路了。


    見大家沒什麽異議,塔尼沉重的點了點頭。


    他轉身命令自己的副將,立即派出使者,去聯絡守在穀口的鎮疆軍,向對方說明右路軍的想法,並請他們高抬貴手,安排代表進行接洽。


    時間沒過多久,鎮疆軍送來答複:接受投降。


    緊接著,烈火第二軍的副總指揮帕勒塔洪奉命親自前來進行談判。帕勒塔洪給塔尼帶來了李江遙的口信:“隻要右路軍願意放下武器、停止戰鬥,聖唐鎮疆軍水杉軍團以崇高的軍譽做保證,自塔尼王子以下,西疆右路軍全體將士的生命安全,均會得到尊重和保護。”


    有了鎮疆軍最高指揮官這個明確的態度,塔尼和手下們終於暗暗鬆了一口氣,雙方經過簡短而幹脆的磋商,最終就停戰受降之事達成了協議。


    將近五萬兵力規模的西疆右路軍,在疏勒國王子塔尼的帶領下,統一交出兵器和戰馬,排著整齊隊列,緩緩走出了維蘭河穀。


    一出穀口,右路軍便立刻得到了清水和食物補充,總算續上了命。在經過短暫的休整之後,這些人又在鎮疆第二軍和第三軍的共同監視下,列隊向著帕伊城開進。與此同時,右路軍的全體軍官,包括王子塔尼在內,則被李江遙暫時留在了原處。


    隻有讓軍官們與自己的部隊分開,才能確保數量龐大的戰俘不會在半路上鬧出什麽幺蛾子。


    當然,這個做法也是雙方事先已經談妥了的。


    -


    待將塔尼和他的眾手下都安頓好,鎮疆軍的將領們又開始為另一個問題發起了愁:


    這四萬多俘虜,接下來究竟該如何處置呢?


    要知道,水杉軍團現在有三支主力部隊,三軍合起來也隻不過五萬人馬。眼下憑空多出來數量相近的戰俘隊伍,光是每天軍糧的消耗,就直接翻了個倍。


    另外,看管戰俘也成了一個麻煩的問題。如果要在鎮疆軍所轄四城範圍內建立幾處大規模的戰俘營地,不僅需要大量的時間、人力、物料和資金,而且同時還要專門安排出軍隊來看管控製那些俘虜。


    而目前西疆聯盟其他兩路的軍隊正大兵壓境,戰局形勢異常緊張,哪有這個閑工夫和富餘人手呢?


    如此多的俘虜,是殺也不能殺,放也不能放,留著還浪費糧食,之前還因為勝利收獲數萬敵軍而感到歡欣鼓舞的眾位鎮疆軍將領,現在一個個都變得愁眉不展起來。


    正當大家對安置俘虜的事情發愁之時,李江遙從管軍需的帳房先生那裏借來一個算盤,劈裏啪啦的撥弄得起勁。


    杜建不禁大感好奇,忍不住問道:“頭兒,您這是在算什麽呢?”


    “一個士兵要他一百銀幣,”李江遙沒功夫搭理他,隻顧低著頭自言自語道:“小隊長五百銀幣,大隊長兩千銀幣,將軍呢?將軍怎麽著也得算十萬個銀幣吧……哦對,還有一個王子,哈哈,王子值錢,一百萬銀幣……三八二十四、七八五十六……我滴乖乖,總共可以賣八百三十萬枚銀幣!這回發財啦!”


    杜建一臉懵:“您這是……要賣人嗎?”


    “當然要賣了,”李江遙繼續扒拉著算盤:“不然還留著他們幹嘛?”


    “可是……賣給誰呢?”


    “誰出價高,就賣給誰,”李江遙轉頭問軍需官:“你再幫我好好核算核算,這麽多的俘虜,人吃馬嚼,一天要算他們多少成本合適?按市場行情最高標準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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