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遙不禁啞然失笑。


    這位突厥二王子,居然活學活用自己剛才那一招,胡編亂造一個什麽商人做生意的背景,輕描淡寫的將他所提要求全部推翻。


    此時,坐在坦利旁邊的雲千雪開口道:“李將軍,我們這次來水杉城,是非常有誠意的。突厥希望能將赫思佳公主殿下平安的接回去,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們可以肆意胡來,獅子大開口。”


    徐友長寸步不讓的回敬道:“既然貴方說非常有誠意,那麽不妨講出來,讓我方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誠意。”


    坦利親王笑嘻嘻的瞥了徐友長一眼,接著朝德魯漢公爵使個眼色,示意由他來講。


    德魯漢操著生硬的聖唐語,緩緩說道:“立即釋放赫思佳公主,交給我們帶回去,然後打開城門、獻出水杉!突厥大軍可以保證不再屠城。同樣,你們的軍隊也會被大汗赦免,不用受死啦。隻是流放,非常仁慈。”


    “流放?”謝坦之對這個詞有些不解。


    德魯漢解釋道:“所謂流放,就是指你們的兵馬全部離開水杉城。回紫金關也行,留在西疆當馬賊也行,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很自由!”


    徐友長眼眉緊鎖,一字一頓的問道:“如果我們不接受你們的仁慈呢?”


    “不接受?!”德魯漢輕蔑的撇了撇嘴:“明日一早,二十萬大軍開始攻城,水杉所有活著的東西,全弄死!”


    雲千雪在一旁平靜的講道:“大汗說了,公主如果能回來,那當然最好;如果回不來,等於是為國捐軀,同樣榮耀。反正有水杉城十幾萬男女老幼給她陪葬,不虧。”


    “哎——我說你們兩個不要這樣好不好?”坦利親王伸手攔住他的兩個夥伴,佯怒道:“咱們是來談判的,講話要和氣一些。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一說就要殺光全城的人,像個什麽樣子嘛!李將軍他們都是極聰明的人,會審時度勢的。”


    麵對突厥人一唱一和的表演,李江遙絲毫不為所動:“王子殿下,我認為,貴方剛才有意在偷換談判的概念,混淆商議的方向。正如你所說,我們是因為赫思佳公主,才有機會坐到一起的,所以,我們要談的,是公主的去留,而不是水杉的去留。如果沒有公主這個因素,鎮疆軍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死戰到底!這一點,貴方應該先搞清楚。”


    “別的不敢吹牛,”徐友長朗聲道,“憑借城內的軍力和防禦工事,以及龐大的糧食儲備,若要決心死守,拖你們一年半載,絕無問題!”


    謝坦之接著說:“況且,你們多數都是騎兵,缺少大型攻城器械,對付經營多年的水上要塞,沒有決定性力量。即便是倉促製造出一些裝備,攻城需要付出的傷亡,這筆賬你們算過嗎?依在下看,那數量絕對不會少於城內的軍民。”


    李江遙輕輕靠著椅背,冷笑道:“水杉能堅持多長時間,或許是個未知數。但是赫思佳公主她能堅持多久,不用想也可以大概猜到。如果你們大汗的寶貝女兒,瀚海明珠、鷹揚公主,居然在幾十萬突厥精銳大軍的眼皮子底下,落了個香消玉殞的結局,估計比殺死你們還難受吧?”


    他轉頭望向雲千雪:“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請你認真回答我,如果赫思佳死了,你真覺得殺光全城軍民有意義嗎?”


    李江遙他們的話,比突厥人剛才的套路更加切中要害。


    突厥方麵最擔心的兩個問題:一個是公主赫思佳,另一個是東征聖唐。


    赫思佳的安危,關係到突厥皇族尊嚴和軍心士氣。一旦出現半點差池,便錯恨難返。正如李江遙的那句靈魂拷問,即便到時候屠盡水杉城裏所有人,那還有意義嗎?


    同樣,久拖不決的攻城戰,也絕非突厥大汗阿史那支斤希望見到的。東征聖唐的戰略布局已經啟動,每耽誤一天,都可能會錯失最有利的戰機,進而影響大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調動二十萬大軍圍困水杉,希望能在突厥巨大的軍事壓力下,逼李江遙盡快妥協,徹底解決西疆的安定問題。


    李江遙他們也正是看破了這兩個關鍵之處,才有機會跟突厥周旋,反將坦利他們一軍。


    “哎呀呀,李將軍,你們也不必學我這兩個夥伴啊。”坦利親王依舊笑盈盈的:“談判嘛,雙方相互妥協退讓,才能越走越近。大家互相威脅,隻能是漸行漸遠。依我看啊,咱們雙方其實都不想硬拚,所以才有機會坐下來談談嘛。”


    李江遙表示同意的點了點頭:“王子殿下說的是至理。我們和雲將軍、公爵閣下一樣,都是帶兵打仗的人,脾氣火爆直爽,剛才大家話趕話的,一不小心就劍拔弩張啦。作為本地地主,李某有失待客之道,還請三位多多恕罪。來人。”


    門外的衛兵答應一聲,雙手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盤中放有大壺美酒和六個杯子,徑直擺在眾人麵前。


    “三位請嚐嚐看,”李江遙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們自己釀製的野果酒,口感雖然不怎麽熱辣凜冽,但勝在清香爽口,別具風味。”


    六人一起舉杯,相互致敬,然後同時一飲而盡。雲千雪和德魯漢細細回味之後,都覺得此酒口感甚佳,微微點頭。坦利更是誇張,大加讚歎道:“果然美味啊。這野果酒雖然是西疆常見的種類,但是其中好像又融入了一些波斯香提酒的特點,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李江遙提起酒壺,再次為大家斟滿酒杯,同時誇道:“殿下果然見識非凡,此酒的釀製方法,確實是來自於一位波斯的老大爺。”


    坦利聞言哈哈一笑,又招呼著大家再飲了一杯。此時,之前雙方那種針鋒相對的激烈氣氛,已經淡化了不少。


    他放下酒杯,對李江遙笑著說道:“將軍,我還是剛才的那句話,大家都是聰明人,就沒必要不停的繞著彎子,相互試探啦。貴方提的那些條件,你應該很清楚,我們不可能全部都答應,當然,德魯漢說的,你也不用往心裏去。講上一兩條你們最迫切的要求吧,如果可以的話,咱們直接麵對麵的談定就好啦,省得雙方將士在外麵挨風受苦。”


    李江遙摸著酒杯底,問坦利道:“殿下,西疆鬼漠再好,也比不了西大陸,幾十萬突厥大軍千裏迢迢的跑來這裏,不可能是為了常駐吧。等你們走後,搶我的那四座城池,會交給誰來接手?”


    坦利親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盯著李江遙想了片刻,忽然一笑:“我也不清楚。多半,是交給西疆聯盟吧。”


    “那好,反正當初也是從他們手中奪回來的,”李江遙淡淡的說道:“大不了,以後再重新奪一次好啦。”


    坦利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打不過你們突厥人,但是揍西疆那些軟蛋沒問題,隻要地盤不是從你們手裏搶的,彼此雙方就都有轉圜的餘地。坦利暗讚李江遙靈活變通,微微頷首:“將軍說的沒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誰的拳頭硬,誰就有資格擁有想要的東西。不過……”他略微頓了頓,然後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李江遙,繼續道:“不過,西疆今後是在突厥治下,你們若想生存下去,並且進一步去跟鄰居搶地盤,前提是必須臣服於突厥帝國。”


    李江遙神色平靜的問道:“我們都是聖唐子民,如何能臣服突厥呢?”


    坦利淡淡一笑:“識時務者為俊傑。有些事情,不同的時期會有不同的立場,不同的立場導致不同的選擇,這實屬正常之道。我們想讓將軍釋放公主,將軍希望能夠保住水杉,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貴軍臣服突厥。在這個前提下,公主才是將軍提要求講條件的好籌碼,不是嗎?”


    徐友長咳嗽兩聲,接著問道:“貴方所說的臣服,具體是什麽樣的?”


    “很簡單。”坦利耐心解釋道:“為了保證我妹妹的安全,突厥帝國開出的臣服條件非常寬鬆,隻要你們宣布放棄聖唐的旗號,並接受突厥在西疆的統治地位,就算臣服了。到時候,我們再賜給你一個封號,免除幾年賦稅,你們作為一個新的西疆王國,與其他國家平起平坐,萬事大吉。至於說西疆聯盟嘛,想加入就加入,不想也可以不加入,自由發展。怎麽樣?這比聖唐的繁文縟節爽利多了吧?”


    “你我雙方也不必再交戰了?”謝坦之問道。


    “那是當然,”坦利應道:“隻要宣布臣服,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除非你們造反,否則突厥不會無端進攻屬國的。”


    李江遙低頭沉默了片刻,然後抬眼望向坦利:“既然如此,那麽接下來,我可就要拿尊貴的赫思佳公主,仔細談一談臣服的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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