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豹頓時感覺自己頭大如鬥!


    直到現在,他都還沒能完全想明白,東都洛邑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難不成自己這幾日拜錯了神仙燒錯了香,抑或是沾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竟被老天爺這麽往死裏整?


    謝豹仰天長歎一聲,默默擦去心中的淚水,開始盤算起應對的策略。


    先不提大營裏將校遇刺的事,也不提城中幫會械鬥、亂民砸搶破壞的事,反正好好歹歹,這兩樁官司已經拖了將近一整天的功夫,且讓他們鬧騰去,不差再多等這一時半刻。


    眼前這三處求援信使的問題,倒是需要好好分解一下。


    刺史衙門那邊,應該好說。刺史嘛,即便是義父謝光任命的親信官員,但說到底,也隻不過就是個當官的而已,死了便死了。


    天底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刺史,還是不缺人來幹的。


    與刺史府相比,那個承平坊卻絕對不能忽視。能住在承平坊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名門望族,最差最差也是洛邑有頭有臉的富商巨賈。隨便哪一位站出來,連謝光也得客客氣氣禮讓三分。


    他們這些貴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謝豹背上的黑鍋重量,絕不是說笑的。


    而國賓驛館的那些番邦使者,其安全同樣重要。此次舉兵對抗朝廷,除了要盡力尋求來自聖唐內部的各種支持,還需要爭取外邦的認可和聲援。唯有如此,方能收攏人心,提振士氣。這件事關乎大局,即便像謝豹這樣的粗魯軍漢,也曉得其中利害。


    因此,謝豹迅速做出取舍,他喊來中軍官和幾名貼身校尉,讓他們立即回營調兵,趕往承平坊和國賓驛館,全力實施救援保護。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也可以分出部分人馬,去照顧一下倒黴的刺史大人。


    另外,城北的幫會火拚,雖然已經沒有上午那麽激烈,但是聽說仍在延續和擴散,這同樣需要派兵彈壓。此項任務,仍舊交給第三騎營他們去完成。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夜色很快便會降臨。如果不能及時遏製事態發展,一旦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洛邑城內的局麵恐怕會更加嚴重。


    所以,沒有時間再猶豫啦,所有的人,快快快!


    中軍官臨走時專門問了一句:“豹帥,大營那邊死了好幾位將校,士兵們人心惶惶,您老不親自去一下嗎?卑職怕是鎮不住場麵啊。”


    “不妨事!我要先回一趟太傅府,稍後便趕去大營。”謝豹說道:“以前打仗的時候,又不是沒死過人,不過少了幾個腦袋而已,我的兵馬還真能慌了陣腳不成?”


    “可是這次也太邪門啦。”中軍官邊走邊小聲嘟囔。


    謝豹並沒有聽清中軍官的話,當然也不關心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他將糧倉這邊的善後事宜又安排囑咐一番,最後惡狠狠的瞪了軍需令龐傑一眼,咬牙切齒道:“王八羔子,你給豹爺仔細點,回頭再來收拾你!”說罷,翻身上馬,帶著疲憊不堪的親兵們,離開城南糧倉,直奔太傅府。


    謝豹雖然性格粗魯,但並不是腦袋愚鈍的傻子。他之所以不去答應,而是著急回太傅府,那是因為謝光的老小家眷都在那裏。


    現在洛邑城亂作一團,哪兒出事都可以,但義父的家裏千萬不能出事。否則的話,他就真不用活啦。


    也正因如此,謝豹決定先回太傅府,等把那裏的防衛全都安排妥當了之後,再去考慮其他問題。


    時近傍晚,盡管街麵上仍然一片狼藉,但是普通百姓這會兒都已經躲回家中避難。一隊隊玄甲軍陸續開出大營,分赴各處要點實施布防。謝豹邊走邊看,心裏終於略感安定。雖然混亂還沒完全平息吧,不過主動權卻正回到自己手中。


    他強作從容,對身旁的親兵們笑道:“嗨!瞎胡鬧一天,到底還是沒啥大事。隻要有豹爺我鎮著,誰也別想在洛邑翻起什麽風浪來!”


    “對啊。”


    “可不是嘛。”


    “豹帥威武!”


    眾手下紛紛奉承附和。


    謝豹稍稍得意,正要繼續自誇幾句,忽然看見遠處有一個騎兵飛馬趕來,邊跑邊高聲喊道:“急報,急報——城外府兵有異動!”


    聞聽此言,謝豹頓時心中一驚。


    騎兵口中所說的府兵部隊,是指最近剛剛抵達洛邑,正駐紮在城外的相州府府兵。


    這支兵馬,是沿河十二州軍隊當中,最晚一個集結東都的隊伍。因為來得太遲,本身人數又不怎麽多,戰鬥力更是稀鬆平常,故而很沒有存在感。


    他們並不是謝光的嫡係力量,而是靠假傳太子諭令,強行調過來的地方部隊。之所以沒有把相州府兵直接派上澠池戰場,除了時間趕不及、作用不算大等原因外,還有就是考慮他們的忠誠度不怎麽讓人放心,因此才會命其暫時留在洛邑,配合謝豹駐防此地。


    可是即便如此,謝豹始終也沒看出來,除了每天浪費大批糧食,城外這一萬多相州來的雜牌軍,究竟有什麽作用。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東都混亂了一整天的功夫,主將謝豹竟然把他們忘了個幹幹淨淨。


    直到此時聽手下說相州兵馬異動,他才忽然意識到:臥槽!再怎麽說,那也是一支萬人規模的軍隊啊。真造起反來,可絕對要比洛邑幫金河幫的火並可怕多啦!


    “不要急,慢慢講!”謝豹沉聲喝道:“究竟出了什麽事?你給我說清楚。”


    報信的騎兵認真稟告:“豹帥,今日午後,相州大營中忽然傳出密集的聚兵鼓號,同時大批士兵開始動員。我等發現情況有異,立即派人前去詢問,可是沒想到,我們的人連他們營區都進不去。相州府兵派出了數量眾多的斥候,擴大警戒範圍,不準玄甲軍接近。直到剛才,一支規模約五千人左右的相州步騎混合部隊,離開了自己的駐地,正向洛邑東城門推進。”


    謝豹立刻感到情況不妙:對方的動作,充滿了敵意。


    他是洛邑的最高軍事指揮官,沒有他的命令,任何部隊都不能擅自行動。可是相州府兵竟然不經請示,直接揮軍抵近城池,這分明就是要反!


    對此,謝豹不敢有絲毫怠慢,他連忙吩咐親兵隊長,帶領人馬先回太傅府實施保衛。自己則調轉馬頭,朝著玄甲軍兵營的方向跑去。


    隻用了片刻功夫,謝豹便發瘋般的衝進大營,連一口氣不待喘的,當即下令點兵聚將。


    這個時候,奉命去平息城中各處混亂的部隊已經離開,不過主力大軍仍在營中待命。謝豹二話不說,把所有能用的人馬全都集結起來,逐旗逐營逐隊,立刻開赴洛邑東城門。


    -


    就在城內玄甲軍火急火燎的調兵遣將,依照謝豹命令前往洛邑東門布防之時,城池外麵的相州府兵來到了距離城門兩裏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紮穩陣型。


    帶隊的將官是相州折衝都尉苗建業。他端坐在馬上,看著對麵城牆上奔來跑去的守軍,不禁微微皺起了眉。愣怔了片刻之後,苗建業轉頭問旁邊一人:“何將軍,您說豹帥命令我部前來增援,可是為什麽卻不讓我們進城,隻是停在這裏幹等著呢?”


    那個被苗都尉稱作何將軍的人,正是北衙逆鱗司二科掌旗使周興。


    原來,今天李江遙給周興下達的任務,就是誆騙城外的相州府兵攪入亂局之中。中午時分,化名何猛,裝扮成玄甲軍將官的周興,來到了相州府兵大營,給折衝都尉苗建業傳達了“洛邑城中生亂,命貴部戒備增援”的假命令。


    周興同時拿出了全套的公文令符,交與對方勘驗。


    苗建業哪裏知曉,逆鱗司中有專門高手,最擅長偽造各類文書印信,連何豹平時那兩筆張牙舞爪的臭字,都學得惟妙惟肖,難辨真假。


    看著如假包換的軍令,再瞅瞅遠處城池裏冒起的煙柱,苗建業頓時信以為真,連忙下令全軍集合,擴大警戒範圍,並遵照周興的指示,禁止任何人靠近大營,以防有奸細假扮玄甲軍跑來搗亂。


    待部隊整裝完畢,周興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和苗建業一起率領五千府兵,來到城池東門外候命。


    周興此時微笑道:“苗都尉,現在城裏已經亂作一團,豹帥正在率兵彈壓鎮暴。為防不測,才命你們做好準備。倘若此刻入城,豈不是亂上添亂嗎?”


    “嗯,說的也是。”苗建業連連點頭:“我部初到此地,一直未領受任務,頗有些吃閑飯的感覺。如今能派上用場,那是豹帥看得起咱,一定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周興看看四周,見府兵結陣完畢,遂露出滿意的神情:“得啦,咱們兩個先入城複命吧,豹帥正等著呢。”


    苗建業表示同意:“好,何將軍請。”說著,規規矩矩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周興哈哈一笑,當先催馬,領著苗建業和十幾名府兵朝城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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