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遙的軟肋,正是老師何景明。


    聖唐名將、烈刃軍團大統領兼鎮疆都護府大都護何景明,在從帝都趕往涼州的路上,遭遇伏擊,不幸罹難,一時間朝野震驚。


    然而,因為之後沒多久就爆發了西疆叛亂,帝都也由於太子與玄甲軍的異動,處於極度錯愕緊張的狀態之中,所以後來很長時間,除了逆鱗司的沈烈之外,一直都沒有其他人再過問何大統領遇刺一案。


    盡管沈烈和李江遙都認定此事是謝光所為,但是沒有紮實的證據在手裏,也就無法還原真相。老師為何會死,又究竟死在了誰的手上,李江遙非常想知道。


    隻有弄清楚這一切,他才能為何景明報仇。


    坦利在心中暗叫僥幸。


    多虧當初去水杉城談判之前,他預先做足了功夫,詳細調查過李江遙的背景資料,知道何景明與李江遙有師徒名分。並且,這位突厥二王子專門負責情報和外交,所以確實掌握著很多不為人知的消息,今日賭上自己的性命,還真起到了關鍵作用。


    李江遙絕不會放棄何景明一案的內幕線索,因此也肯定不會拒絕坦利開出的條件。


    不過,還沒等李江遙說話,站在他身旁的周興忽然陰惻惻的說道:“大人,坦利王子身份尊貴,所知道的消息顯然不止這三件事。卑職建議,不如把他請回去,讓咱們弟兄好生伺候,到時候殿下必定會提供的更多的秘密呢。”


    聽完這話,坦利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好像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摸出了一粒白色藥丸。他用兩根手指捏著,在眾人麵前一晃,接著對快速說道:“這玩意兒是突厥第一藥師哥舒玄親手煉製的毒囊,隻要一咬破,立時氣絕身亡!”


    說著,他將毒囊輕輕放進嘴裏,含混不清的咕嚕著:“如果你們仍要苦苦相逼,對我上手段,那大不了雙方談崩,咱們一拍兩散!”


    周興等人沒料到對方居然有這麽一手,現在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了,不由得僵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江遙笑著擺擺手:“我說殿下,你何苦這麽拚呢?我這位兄弟剛才是在開玩笑,你別當真啊。喂,小心些哦,千萬不要自己把自己給弄死了。”


    “我又何嚐不想好好活著?”坦利特意放慢了語速,生怕一不小心咬破了毒囊:“這個倒黴的破玩意兒,當然是離得越遠越好。當初父汗命令哥舒玄製造出來,然後賜給我,主要是擔心我知道事情的太多,一旦落入敵手就免不了被整得生不如死,還不如痛快一點,少受些罪!眼下你們分明貪得無厭,我無可奈何奈,隻能自行了斷啦。”


    李江遙鄭重道:“殿下,我答應你,隻要你老老實實的說出那三個情報,我可以用人格保證,絕不傷你分毫,並且講完之後,立即放你離開。”


    “好,男爵大哥既然能這麽說,小弟我絕對放心。”坦利稍微緩了緩,小心翼翼的吞了吞嘴裏的口水,問道:“我是單獨告訴你一個人呢?還是就在這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講?”


    “你就直接講吧,他們都是隨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沒什麽好隱瞞的。”李江遙爽快應道:“況且,你所說的那些情報和內幕,其中的真偽尚有待驗證,隻入我一人之耳,今後也不好說清楚。”


    坦利點了點頭:“那行,小弟就長話短說。關於勞劍華,想必你們都有過深入的調查,我也不用拿那些盡人皆知的事情來賣弄。隻講關鍵的一點吧,勞劍華真正效忠的人,並非謝光,當然也不是太子李炳,更不是我們突厥汗國。他的主子另有其人,而且,是你們聖唐皇族的正統血脈。”


    皇族?正統血脈?!


    坦利這個情報,著實令在場每一個人都大感意外。在人們的印象中,逆鱗司的叛徒勞劍華,多年來四處勾連謀劃、煽風點火,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然而他暗中輔佐的,竟然也是聖唐皇族。


    那究竟是誰呢?淮陽王李熗嗎?


    不應該呀。之前太子遇襲的時候,勞劍華種種表現,顯然是在與李熗互相利用。


    但是除去帝君、太子和淮陽王之外,大家實在猜不出來朝中到底還有哪位皇族,能讓勞劍華死心塌地的效忠。


    周興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那位皇族,是誰?”


    坦利撇了撇嘴:“這個問題,我可就不知道啦。不過,你們既然已經曉得這條線索,繼續順著查下去,應該也不是難搞清楚的。”


    李江遙知道,坦利多半曉得誰是勞劍華真正的主人,可他絕無可能輕易透露,於是微微頷首道:“確如你所說,能知道他另有效忠的對象,對我們而言已經是非常有意義了。殿下的這條線索,我們之後會專門留意。那麽,接下來呢?第二個情報?”


    “關於第二個情報嘛,那可就有點複雜啦。”坦利慢吞吞的問道:“你們各位清楚二十多年前的晉王叛亂嗎?”


    一位逆鱗司暗探冷笑道:“連你們突厥都知曉,我們會不清楚嗎?”


    坦利因為嘴裏含著毒囊,實在不敢有太多麵部表情,皮笑肉不笑的應道:“那就好。可是你們知不知道,晉王當初為何會造反呢?”


    此事涉及皇權鬥爭,逆鱗司出於立場問題,自然不便輕易接話,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坦利,等他說出答案。


    坦利也理解大家的尷尬,連忙道:“諸位別生氣啊,小弟我有可靠消息,當初晉王叛亂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與先帝的慧琳皇後有染,在奸情即將敗露時,他迫不得已才跟舅父聯手,舉兵造反。至於太子李炳嘛,很有可能並非先皇的骨血,而是晉王的親生兒子。”


    “放屁!”“大膽!”“信口雌黃,老子宰了你!”“還跟他廢什麽話?直接剁了!”


    逆鱗司眾人怒不可遏,當場就要把侮辱聖唐皇室的惡賊給弄死。


    坦利卻並不慌張,他對憤怒的人群擺了擺手:“想必你們也很難接受這種說法。不過,或許有證據可以證明我的話。”


    “哦?證據在哪裏?”李江遙神色凝重的追問道。


    “這個嘛,說起來也是挺諷刺的,”坦利苦笑道:“這個逆天的證據,一直就存放在北衙逆鱗司的檔案庫裏。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在長刀軍團的秘檔。你們要是方便,盡管去核實,自然會有收獲。不過,動作可要快哦,必須趕在突厥攻下帝都之前。”


    聞聽此言,李江遙下意識的望向了周興等人,而周興和他的同僚們都是一臉茫然,完全不清楚逆鱗司當中竟然會有這樣離奇的記錄。


    當然,涉及聖唐皇朝主力軍團的秘密檔案,也隻有逆鱗司長史才有權調閱,旁人不知曉也很正常。


    眼下唯一尷尬的是,坦利言之鑿鑿,並且還能指出證據放在哪裏,絕不像無中生有、捕風捉影的胡說。但如果真如他所講的那樣,這個情報直接涉皇族醜聞,而且還可能影響到李炳皇儲地位的正當性,無異於是給在場所有人的懷裏塞了一大盆火炭,動輒便要引來焚身之禍。


    到了這會兒,周興他們不禁都頗感後悔。早知如此麻煩,剛才就不該傻呆呆的戳在原地,聽坦利講這些要命的消息。


    當然,他們倒不是因為怕死,而是擔心逆鱗司倘若真的扣著關於太子身份的秘密,今後又該如何向帝君、朝廷和天下百姓們交代。


    和周興等人一樣,李江遙的心情也有點複雜。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老師何景明曾經的告誡: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知道的不要知道。


    客觀說,無論斥候出身的李江遙,還是擔任密使的坦利,抑或是逆鱗司的這些暗探,大家都算得上是搞情報的,自然也會對各種各樣的消息秘密抱著極大興趣。


    然而,並非所有的情報,都適合你去知道。


    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僅不是寶貝,反而是包袱、是過錯、是罪孽。


    也正因如此,“離間計”這樣的手段才會在曆史長河中反複出現。


    就拿坦利曝出的這個驚天秘密來說,沈烈之前在帝都的兩儀殿上,向帝君李成武和太子少師劉策講述勞劍華叛變始末的時候,都沒敢把晉王與慧琳皇後的關係講得太細,以至於牽扯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太子身份之謎,他所考慮的,正是所謂“情報”的利害。


    一言不慎,萬劫不複。


    這個憋在心裏的秘密情報,一直像千斤巨石,壓得沈烈喘不過氣來。


    而今天,坦利王子為了保住小命,竟將其作為籌碼對眾人直接說了出來,同樣如巨石一般,重重的壓在了李江遙和周興他們的心上。


    懷疑太子的種子一旦種下,遲早有一天,會長成心裏的參天大樹,改變每個人的命運,改變聖唐的命運。


    李江遙沉默的目光掃過神色陰晴不定的眾手下,然後轉頭對坦利道:“好,你說的這個情報,我們也會去查證的。現在,該談談何大統領的事了。”


    沒想到,坦利搖了搖頭:“男爵大哥,何景明的事,我現在還不能說。請你把身上的武器都留下,單獨一人送我回到玄甲軍大營的門口。在那裏,我會一五一十的講清楚。小弟我有自己的難處和顧慮,希望你能理解。”


    李江遙抬起手,製止了正欲反對的周興等人,頷首道:“可以理解。請殿下上馬,我們立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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