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承澤心裏很清楚,慕容雪這話是警告自己:不準再像之前那樣,越過他這位主將,直接向帝君上疏奏報,更不能擅自調兵行動。


    當初出征之前,李炳就有明確旨意,慕容雪為主、龔承澤為輔。因此,對方現在提出警告,龔承澤就算再不爽,也隻能老老實實答應,包括兵員軍力的調整,他都得全盤接受。


    說實話,慕容雪的這次調整讓龔承澤感到非常難堪。手上兵力不僅降至兩萬,而且還脫離了堅固城池的保護,跑去鎮守臨時修建的軍寨營壘。


    這對於龔承澤而言,還不如不來援兵呢!


    他考慮再三,又寫了一封書信,派人偷偷送回東都,請自己那些朋黨設法相救,最好是能把慕容雪直接調走。


    慕容雪當然清楚龔承澤心裏的小算盤,但他現在根本顧不上對這種人花精力,城外的包遇春才是頭號大患。


    自從援兵繞路趕到南陽,城外的叛軍便快速收縮,不僅解除了之前對城池的包圍,而且還主動後撤十裏,在白河兩岸安營紮寨。


    水軍還專門調來了五艘戰艦,停靠在白河水麵,這樣既可以為大軍提供支持掩護,又能保障河道運輸物資的安全。水陸聯手、陣營穩固,不愧是善戰的將領,精銳的軍團。


    慕容雪明白,包遇春這麽做,深合“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的兵法要旨,首先確保十幾萬叛軍自身的安全,並且進一步觀察、試探南陽軍團的虛實優劣,尋找關鍵戰機。


    接下來,包遇春不動則已,一動必然是雷霆萬鈞。


    趁著這段寶貴時間,慕容雪催促手下日夜趕工,不停加固城池和軍寨的防禦工事,決心以死守的方式應對包遇春變化莫測的手段。


    管你耍什麽鬼花招,我隻堅守不出,你便拿我無可奈何。等到其他的戰場大局落定,有更多援軍前來匯合,那時再發起反攻,徹底將叛軍消滅。


    慕容雪的謀算計劃,自然也逃不出老將包遇春的眼睛。僅憑南陽守軍連日來的表現,他便做出了精準的判斷:慕容雪是打算以逸待勞、據守城池,跟自己耗時間。


    客觀來說,“耗時間”這個策略,確實對慕容雪更加有利。


    南陽距離東都近,糧草運輸方便,比遠道而來的包遇春有著更明顯的補給優勢。隻要慕容雪加派人手、小心防範,之前玄甲軍偷襲糧道的戰術就難以再出奇效。


    其次,南陽的東麵是兩淮戰場,遼東都護府有七到十萬的兵力,西麵則是南軍馬洪傑的數十萬大軍。他們任何一方隻要從各自的戰場上騰出手來,確實可以很快馳援南陽,扭轉這邊的局勢。


    更重要的一點,純粹的城防戰,對守軍來說損失最小、中計的可能性也最低,可謂是明智的選擇。


    “想學烏龜躲在殼子裏是吧?以為這樣就夠了嗎?”包遇春冷冷一笑:“看來,本帥真有必要給你這個學生娃好好地上一課才行了。”


    慕容雪抵達南陽城的第七天,叛軍有了新的動作。


    首先,一批大船從南方開來,自襄城經白河直抵南陽。緊接著,兩萬規模的叛軍精銳,當著慕容雪他們的麵,登上了那些大船,然後繼續北上,消失在守軍的視野之中。


    白河屬於大江支流,總體呈南北走向,直通南陽城以北百裏外的鴨子湖。而過了那一片占地極廣的鴨子湖,白河又改道向西,橫越南召縣,最遠連到白雲山、老君山一帶。


    這就等於說,那兩萬叛軍可以無視南陽,利用戰船水道的便利,直插防線後方的鴨子湖。然後,他們可以繼續乘船逆流而上,進攻南召、盧氏等縣城,也可以隨便找個湖邊登岸,前往其他方向。


    甚至,去襲擾洛邑!


    兩萬人雖然並不算多,但破壞性卻極大。尤其是此時中原三處戰場已經抽走了朝廷大部分的兵力,洛陽至南召一帶沒有足夠力量去遏製或圍剿這支孤軍。


    董天星聽完斥候報告,沉聲道:“看來,的確是奔著鴨子湖去了。幸好將軍提前猜到對方會有這一招,早早沿河部署了望樓警戒,不至於完全失去了敵人的行蹤。”


    慕容雪搖搖頭,輕聲歎道:“那也沒什麽用啊。明知敵人的去向,卻無能為力,唉。”


    董天星知他心煩,連忙勸解道:“知道了敵人的動向,就總會有辦法對付他們。包遇春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要派兵襲擾我軍後方。一兩萬人的叛軍,是不可能攻占大城的,頂多添些亂。”


    “話可不能這麽說!”龔承澤在一旁冷哼道:“萬一那股敵人直接去了東都,驚擾了聖駕,又當如何?咱們三個誰都脫不了幹係!”


    董天星皺皺眉:“那依龔將軍看,我們該怎麽應對?”


    龔承澤就等他這句話,連忙對慕容雪道:“將軍,卑職願意率領一支騎兵,前去追擊攔截敵人的船隊。不論他們在哪裏下船,我都可以給他們來個迎頭痛擊!”


    慕容雪默默地看了龔承澤一眼,沒有說話,董天星則忍不住冷笑道:“龔將軍好英勇啊。”


    龔承澤當然聽出了董天星的嘲諷之意,但他有自己的利害盤算,所以假裝不知,繼續道:“英勇不英勇的,卑職沒有考慮那麽多,隻是擔心叛軍威脅東都安全,陛下震怒,反而怪罪慕容將軍。”


    慕容雪心裏清楚,這家夥哪裏是要攔截叛軍,分明就是擔心南陽情況危險,想早點抽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若是仗打得順利,龔承澤便跑回來搶功勞;若是仗打得不順利,他就借口追擊叛軍,一直在後方兜圈子。


    說心裏話,他很厭惡對方這種貪生怕死、精明算計的無恥行徑,不過,龔承澤有一點說得很對,不能讓叛軍北上,襲擾東都洛邑。


    這不光是考慮帝君的安全,同樣關係到朝廷的顏麵和士氣。


    董天星瞧出了慕容雪的心思,清清喉嚨說道:“將軍,即便是要追擊那支孤軍,也不應由龔將軍負責。”


    “為什麽?!”龔承澤一聽這話,當即怒了:“董天星,你這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嗎?”


    老董嘿嘿一笑:“龔將軍言重了。我不僅不是看不起您,反而還非常非常看得起,因此才說不能讓您負責。要知道,當初陛下批準防禦作戰的方略,指明南陽是由您來鎮守的,如今慕容將軍和我前來增援,你這個主角卻離開南陽,算怎麽回事呢?”


    龔承澤聞言一愣,旋即反駁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戰場情況瞬息萬變,指揮官也並不能定死一個人。再說,現在南陽軍團以慕容將軍為主將,我早已將權力一並交出了。”


    慕容雪抬手攔住他繼續說下去,沉聲道:“我可以答應你出戰的請求,不過有兩個條件。一、我隻能給你八千騎兵,多了沒有;二、你要立下軍令狀,絕不能讓那路叛軍越過汝州一線,更不能逼近洛邑,否則……軍法處置!”


    聽慕容雪這麽說,龔承澤不禁有些猶豫。略作盤算後,他把心一橫,朗聲道:“卑職願立軍令狀!”


    龔承澤親筆寫下狀書,簽字畫押,然後接過了慕容雪給的令箭,大步離開。


    待他走後,董天星不解道:“慕容將軍,你為何這麽輕易就答應了龔承澤,難道看不出來他有私心嗎?”


    “我怎麽會看不出來呢?”慕容雪苦笑道:“這家夥一提出追擊的想法,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不過,我也沒有理由拒絕。老董你想想看,真讓包遇春的叛軍殺到洛邑城下,咱們能有好果子吃嗎?”


    董天星表示理解的點點頭:“確實會被朝廷問責。但是,你完全可以換一個將軍去辦這事啊。”


    慕容雪擺擺手:“沒有比龔承澤更合適的了。說實話,留他在南陽這裏,我更不放心,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給咱們搗搗亂,反而影響大局。他不是立下軍令狀了嗎?那好,隻要攔不住叛軍,那所有的責任都是他的,讓他提頭來見!”


    董天星聽慕容雪講得如此決絕,知道這位年輕的將軍對龔承澤已經感到徹底失望,並且還動了殺心。一旦追擊攔截叛軍不成,帝君和朝廷怪罪下來,就把龔承澤直接推上斷頭台。


    老董心中暗歎,這真正的大戰還沒開始,主將副將就鬧到如此地步,實在不是什麽好現象。不過,以他的身份而言,又不好多說什麽。


    然而,董天星和慕容雪誰也沒能料到,就在龔承澤率軍出發的第二天,白河河麵上再次出現了一批新的大船。這一次,又是兩三萬玄甲軍列隊登船,然後徑直朝著北邊進發。


    見此情景,慕容雪當即就不淡定了。


    算上之前那路人馬,叛軍已經約有四五萬人馬通過白河水道北上,跑到了自己身後。


    包遇春這究竟是想要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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