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星搖搖頭:“沈大人,你應該是最清楚的。由於謝光的事,帝君對軍隊一直沒什麽好感,或者說,是又愛又恨。特別近兩年,他明顯加強了控製軍隊的手段,並且越來越傾向以文製武的策略。這個思路,文官集團當然歡迎,無論老一派的柳詩名,還是新崛起的魏梓軒,都成天在帝君跟前鼓吹軍隊威脅那一套,局麵越來越複雜。”


    沈烈無奈的歎口氣:“就算要防範某些大將擁兵自重,但也不能刻意折辱有功之臣啊。畢竟現在天下未定,還得靠將軍們去掃平叛軍。”


    “咱們考慮的是消滅眼前的叛軍,可人家想的是消滅叛軍之後的事,”董天星道:“在柳詩名、魏梓軒那些人眼裏,像李大都護和馬大統領這樣的人,有可能成為下一個叛軍,因此已經開始著手布局了。”


    “荒唐!”沈烈氣道:“抵抗突厥的時候不見他們,與叛軍激戰的時候也不見他們,這會兒倒是支棱起來了!沒有李江遙和鎮疆軍,他們這幫軟蛋能舒舒服服的坐在帝都嗎?一群該死的奸臣!”


    董天星擔心沈烈一會兒麵見帝君的時候忍不住要脾氣,因此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哦,對了,最近還出了件事,看著挺蹊蹺。”


    沈烈調整了一下情緒,問道:“什麽事?”


    老董砸吧著嘴,說道:“嘖嘖,也是怪了,那個魏梓軒不知何故,一直對汾陽公主的婚事非常上心。之前就是他在朝堂上提議,讓帝君給江遙和公主賜婚,以示獎賞。後來江遙不是拒絕了嗎?沒想到,魏梓軒又給帝君出餿主意,說李江遙不願意,那不如讓慕容雪娶公主。這樣一來,至少可以把青龍軍團跟皇族綁定在一起。”


    沈烈微微一愣:“陛下答應了?”


    “答應了。”董天星苦笑道:“帝君一向把慕容將軍視作親信近臣,若是能再結上親,當然更好。”


    沈烈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等了一會兒才歎道:“可憐的七公主,那麽尊貴的人,到最後竟變成別人手裏的籌碼,被送來送去。當年先帝在世的時候,是非常疼愛李汐的。”


    說著,他又輕歎了一聲:“不過,倘若她能嫁給慕容雪,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慕容雖然性格上有些優柔寡斷,但人品沒得說,家世背景也好……”


    董天星打斷了他的話:“問題就出在這裏了。慕容將軍和李大都護一樣,斷然婉拒了這門親事。”


    “什麽?拒絕了?”沈烈不禁有些意外:“為什麽?”


    董天星搖搖頭:“具體為什麽,老朽也不太清楚。我去問過慕容將軍,他隻是說心裏有別人了,不願另娶。”


    沈烈聞言皺了皺眉:“難不成,他還惦記著那個女人?”


    “哪個女人?”老董好奇心大起。


    沈烈再次歎了口氣,然後將當初洛邑的事情跟董天星講述了一遍。


    老董聽得目瞪口呆,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慕容將軍這麽糊塗嗎?那個叫蕊姬的女人,分明是有問題的呀。”


    “可能是當局者迷吧。或者,蕊姬的媚術高明,把慕容雪給耍暈了?”沈烈苦笑道:“總之,在這件事情上,慕容雪表現的很愚蠢。”


    他略微頓了頓,接著道:“還有更誇張的。我在江南探聽消息的時候,曾收到一些風聲,說當年蕊姬不僅沒死,反而還成了狄獻的女人。”


    董天星徹底懵圈了:“您說她成了狄獻的女人,是指……”


    “還能指什麽?”沈烈冷冷一笑:“當然是睡在一起生孩子的那種。”


    聽沈烈這麽說,老董不由得連連搖頭。亂,這裏麵的關係實在是太亂了。


    他理了理思路,將話題重新轉到汾陽公主身上:“老朽剛才還沒講完呐。慕容將軍明確拒絕了帝君賜婚後,帝君那邊倒沒什麽太大反應,可是公主府卻亂成了一團。七公主李汐接連被拒絕兩次,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羞憤之下,直接上吊了。”


    沈烈一驚:“死了?!”


    “沒有沒有,”董天星擺擺手:“侍女發現得及時,把人救下來了。”


    “老董,你怎麽淨講半截子話呀?嚇死我了。”沈烈忍不住埋怨道。


    董天星歉然一笑,繼續道:“公主性子剛烈,出了這事也屬正常。老朽認為不正常的,是魏梓軒。”


    沈烈劍眉緊鎖,沉聲道:“你說的沒錯,沈某也覺得那家夥沒安著什麽好心。或許,他早就猜到江遙和慕容都會拒絕這門親事,故意而為。”


    董天星點點頭:“倘若真是這樣,問題就嚴重了。魏梓軒輕描淡寫的兩次提議,便埋下了諸多隱患。軍方與帝君,江遙慕容與李氏皇族,矛盾會不斷加深。現在朝野間就已經議論紛紛了,都說手握重兵的大將們囂張跋扈,連皇族的顏麵也不放在眼裏。擱以前,誰敢拒絕堂堂公主下嫁?”


    聞聽此言,沈烈不禁警覺起來,暗暗將魏梓軒這三個字記在了心裏。


    這個時候,那位前去通稟的吏員回來了,身邊還帶著一個老內侍和四名禁軍校尉。


    內侍是宮中的老人,自然認得沈烈大駕,離著老遠便連連作揖:“灑家見過常寧侯。哎呀呀,沈大人,許久未見,您風采更勝往昔啊,哈哈哈。”


    沈烈也笑著拱了拱手:“老倌兒,今天是你當值?”


    “可不是嘛,還是灑家有福氣,”內侍笑道:“不然怎麽能見著常寧侯呢?趕緊隨灑家入宮吧,甭讓陛下等久了。”


    沈烈點點頭,先跟董天星道了別,然後經禁軍校尉仔細地搜了身之後,隨著老內侍一路穿過皇城,進了宮城。


    李炳召見他的地點,設在了養心閣。


    這處殿宇,不像太極宮那麽宏大雄偉,也不似禦書房那麽書卷氣濃。它坐落於一片茂林修竹之間,地方不大,但清新雅致,頗合養心之道。


    李成武在世的時候,最喜歡待在這裏處理政務。


    睹物思人,沈烈不禁心下戚戚然。


    他隨老內侍走進閣中,一眼瞧見了居中而坐的李炳。禦座兩旁還站著幾位朝臣。方才董天星剛剛提到過的魏梓軒,也赫然在列。


    “臣沈烈,參見陛下。”


    “沈卿,平身吧。”李炳的語氣聽著很平靜,既不親切,也不疏離:“從江南到帝都,一路上辛苦了。”


    沈烈站起身,依著規矩拱手應道:“有勞陛下掛念,臣不敢妄言辛苦。”


    李炳認真打量了一下沈烈,心中同樣百感交集。這位當年叱吒風雲的逆鱗司首座,如今好像也老了許多,雙鬢都已經有了霜色。對於沈烈,李炳的心情是相當複雜的,有敬畏、有感激、有欽佩,也有戒懼和怨恨。


    可以說,沒有沈烈,就沒有他李炳的今天。但是,巨大的恩情也是一種巨大的負擔,重重地壓在李炳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逆鱗司有多可怕,很多人都知道;可沈烈有多可怕,或許隻有李炳最清楚。


    像這樣的人,他不想重用,也不敢重用。


    “沈卿,在江南有什麽收獲嗎?”李炳揮去腦海中的萬千思緒,淡淡問道。


    沈烈再次拱手應道:“臣,愧對陛下。久赴江南,未建尺寸之功,有負陛下期望。”


    李炳點點頭,淡然一笑:“這也不能怪你。畢竟沒有逆鱗司的手下可供調遣,虎穴奪子,焉能那麽容易。不過,朕聽人說,好像鎮疆軍一直在暗中助你,有這回事嗎?”


    沈烈朗聲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李江遙大都護為消滅叛軍,曾專門派遣手下遠赴江南、刺探敵情。臣與那些將士聯手對敵,合作過幾次。”


    “原來如此,”李炳微微頷首:“朕還聽說,當年正是沈卿你幫李江遙組建的所謂鎮疆軍情報司,一應章法,皆參照北衙逆鱗司而為,是這樣嗎?”


    沈烈灑然一笑:“陛下,這個坊間傳言,實屬大謬。李江遙之所以組建情報司,是因為指揮作戰所需,故而他們以偵搜軍情為主,骨幹皆為經驗豐富、驍勇善戰的斥候兵。北衙逆鱗司,則專門負責為帝君監察叛逆、懲治貪腐,所以更加注重查案辦案的能力。這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況且,臣供職北衙多年,服侍過三代帝君,宮裏的規矩還是懂的。逆鱗司任何章法門道,都絕不可能外傳。”


    李炳哦了一聲,連連點頭,釋然道:“你如此一解釋,朕就了然啦,的確是這麽個道理。逆鱗司也好,情報司也罷,隻要肯忠君辦事,就都是聖唐的棟梁,應該褒獎鼓勵。”


    說著,他抬眼看了一下站在旁邊的田沐。


    田沐會意,清清喉嚨說道:“沈大人,此番陛下召見你,是因為下官這裏有樁事情,需要大人配合。”


    沈烈淡然道:“請田大人賜教。”


    “逆鱗司密字壬戌第一百零五號卷宗,也就是長刀軍團的密檔第五十一冊,沈大人拿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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