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遙灑然一笑:“陛下,對於這個問題,其實您的心中早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朕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毒兵刺殺、諸臣喋血,絕非鎮疆軍所為。江遙縱橫沙場近十載,擊敗過無數強敵,更不屑幹出此等下作之舉!”李江遙凝視著李炳,冷哼一聲:“再說了,陛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江山也輪不到我來坐,何苦枉為小人?”


    李炳被李江遙夾槍帶棒地懟了一通,不僅沒有氣惱,反而放下心來,訕訕道:“的確如此。案發當天,朕又驚又怒,不免有些亂了方寸,可是後來冷靜想想,也認為是這麽一個道理。一來,你並沒有造反的迫切動機,二來,你能動用的手段有很多,而毒兵刺殺是效果最差的一種。”


    說到這裏,李炳又將話題引回沈烈身上:“朕猜測,你已經開始調查沈烈與淮陽王勾結的事情了吧?”


    李江遙點點頭:“開始了。來這裏之前,我剛跟汾陽公主深入談過,她也感覺,自己應該是被人利用了。”


    “波詭雲譎啊,”李炳輕歎一聲:“沈烈的事,朕可以先裝裝糊塗,給你們一些時間,不過,朕也必須看到真相。假如確有其事,沈烈絕不能逃脫懲罰!”


    李江遙鄭重道:“臣向陛下保證,一定會將事情調查得水落石出,給帝君和聖唐一個明確的交代。若是沈烈犯法,我同樣不會放過。”


    李炳微微頷首,思忖片刻後,忽然又問道:“李卿,朕感覺很好奇,你既然知道帝都之行存在風險,為何還大搖大擺地回來?難道當真一點兒都不怕朕嗎?萬一朕當場翻臉,要把你永遠留下,你又該如何呢?”


    李江遙灑然一笑:“不是自古有句名言嗎?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扯淡!”李炳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突厥人都說,李江遙勇猛如虎、狡猾如狐,你會吃這種啞巴虧?講實話吧,是不是動過跟朕兵戎相見的心思?”


    李江遙促狹一笑,沉靜地看著李炳:“陛下,我確實動了兵戎相見的心,不過,不是在帝都,而是在江北。”


    聞聽此言,李炳頓時大感愕然:“江北?你是指前線?”


    轉眼間,他又猛然反應過來,急道:“朕之前派馬洪傑常濤他們監視防範鎮疆軍,你該不會是要對他們動手吧?!”


    “非也非也,臣怎麽可能會跟兄弟自相殘殺?”李江遙朗聲大笑道:“我們要揍的,是包遇春。”


    李炳徹底糊塗了,訝然道:“我們?我們是指?”


    李江遙解釋道:“我們,包括鎮疆軍、朱雀軍和玄武軍。陛下密令馬大統領他們暗中戒備,臣便順勢而為,主動找到他們兩家,商量著演一場大戲。”


    李炳瞬間反應過來,驚喜道:“你們演的這場戲,不僅是給朕看,更是給包遇春看,對嗎?”


    李江遙點點頭:“準確地說,是演給勞劍華在朝中的內奸黃蜂看,然後再請他幫忙,蒙騙住老包。臣離開廬州前往帝都的時候,鎮疆軍開始收縮,同時戒備從東西兩麵逼近的朱雀軍和玄武軍,這種情況下,老包多半會來趁火打劫。”


    “等到江南叛軍偷偷摸到對岸,想借三軍混戰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卻突然發現,真正的獵物竟是他們自己。”


    李炳仔細思索了片刻,擔心道:“李卿,你不在前線,徐友長也不在前線,這樣能行嗎?部隊會不會亂?”


    “請陛下放心,”李江遙自信地說道:“我不在,有第二軍主將杜建負責指揮。他身經百戰,絕無問題。更何況,不是還有馬洪傑和常濤他們嘛,隻要包遇春敢來,絕對讓他吃個大虧!”


    李炳一拍手掌,感慨道:“李卿,你讓朕說些什麽好?朝廷如此待你,你不僅毫無怨言,而且仍將平叛放在首位。忠烈之心,日月可鑒!朕……唉,不如你。”


    “陛下言重了。”李江遙道:“隻求朝廷能體恤將士們拳拳報國之心,多支持配合便好。”


    李炳鄭重地點了點頭,遂又問道:“需要朕怎麽配合,你盡管說。”


    “陛下若也能一起演場戲,那當然更好。”李江遙笑道:“我想,黃蜂此時正等著看呢。”


    -


    聖唐帝君與鎮疆軍大都護之間的矛盾,在一場不同尋常的宮廷午膳之後,飆升到了頂點。


    據當時在長慶宮伺候的小內侍劉喜講述,帝君並非如外界傳言的那樣,衝著李大都護砸了酒杯。


    “陛下是直接掀了桌子。”劉喜認真糾正道。


    而另外一名與他同在殿中的小內侍王哀,則說得更加生動詳細。


    “這也不能怪陛下。是李江遙先吐了口水,還罵娘,陛下才忍不住掀的桌子。”


    至於說,君臣二人因何反目,兩個小太監有些語焉不詳。


    一會兒說是李江遙提及了沈烈的事,一會兒又說帝君想收回鎮疆軍的兵權,總而言之,大問題沒談攏。


    不,說“沒談攏”不準確,應該是“談崩了”。


    君王和大將談崩了,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


    李江遙剛從宮中回到駙馬府,注意,是駙馬府,而不是旁邊的胡府,上千名氣勢洶洶的禁軍就追了過來,將整個府邸團團包圍。


    同時,城外那一千九百名白袍軍護衛,也被當場繳械。


    考慮到前天李江遙進城的時候,那種萬民空巷、夾道歡迎的熱烈場麵,朝廷擔心出什麽亂子,於是再次宣布戒嚴,所有的人留在自己裏坊,不得隨意外出。


    一時之間,朝野震動,整個帝都議論紛紛:聖唐,恐怕又要大禍臨頭了!


    李炳在派兵包圍駙馬府的當晚,召集幾位重臣,以及都督府和兵部的官員開會,商討防範鎮疆軍作亂的問題。


    董天星眼下暫代兵部尚書之職,他根本顧不上談什麽防範對策,直接質問李炳,為何要軟禁李江遙。


    李炳麵沉似水、冷若冰霜,沒好氣地喝道:“李江遙居功自傲,目無君上,竟敢直接頂撞朕,難道不該處置嗎?!”


    董天星知道如果此時不爭,後麵準出大事,所以哪怕惹惱帝君、丟官掉腦袋,他也毫不退讓:“陛下,請您三思啊!李江遙有功於社稷,在聖唐軍民心中威望極高,這麽對待大功之臣,恐寒朝野人心,徒增軍隊變數!”


    李炳見董老頭兒犯了軸勁兒,也是頗感無可奈何。不過好在不用他說話,旁邊的殷誠毅便厲聲喝道:“董天星,你好大的膽子!陛下被權臣羞辱,你不思如何懲治奸佞,卻處處為李賊江遙說話,簡直大逆不道!陛下,臣請旨,立刻拿下奸黨董天星!”


    田沐也陰惻惻地應道:“董侍郎與李江遙過從甚密,確實應該一並嚴查。”


    “行了,都跟朕住嘴!”李炳一拍桌案,沉聲道:“兵部的人已經死得差不多了,董天星也撂挑子的話,兵部那攤子事兒讓誰幹?董愛卿,你也別跟朕著急,李江遙確實當眾頂撞了朕,這放在哪朝哪代也不行!朕現在隻是把他圈在駙馬府思過,並未真正降罪,你大呼小叫什麽?眼下當務之急,是先防範鎮疆軍聞訊作亂,明白嗎?”


    聽帝君這麽說,董天星暫時壓住火氣,梗著脖子道:“鎮疆軍若是嘩變,那也隻能是因為他們的主帥處境危急,所以最簡單的辦法,就……”


    他的話還沒說完,站在後麵的龔承澤忽然冷哼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各軍團合力彈壓,然後把鎮疆軍的高級將領全部控製起來。”


    “簡直胡鬧!”董天星氣道:“各軍團武裝對峙,甚至爆發衝突,隻能白白便宜了江南叛軍,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魏梓軒沉聲道:“董大人,難道等著鎮疆軍真鬧起來,就對平叛有利了?陛下讓我等商量對策,不是要一棍子打死整個鎮疆軍,而是防患於未然。依本官看,龔將軍的想法比較持重,可以一試。所謂先下手為強,趁著消息還沒有傳到前線那邊,暗中通知馬洪傑他們提早行動,或許能將危機控製在最小的範圍。”


    李炳聞言微微頷首,問道:“之前讓馬洪傑和常濤做相應準備,眼下如何了?”


    殷誠毅是負責軍事謀劃的大都督,聽帝君發問,連忙拱手回答道:“啟稟陛下,朱雀軍和玄武軍已經按照命令,抵近了李江遙的防區,並分別盯死了鎮疆軍各部,隨時可以對作亂的兵馬實施鎮壓。”


    “好,既然準備妥當,那就按龔愛卿說的辦吧,”李炳劍眉緊鎖:“立刻密令馬洪傑,一邊繼續保持震懾,一邊召集鎮疆軍的將校,暫時全部看管起來,待李江遙服軟請罪後,再進行相應的人事調整。”


    殷誠毅道聲遵命,接著又問道:“陛下,倘若鎮疆軍將校不肯聽從命令,或者真的發生嘩變,馬大統領當采取何種應對措施?”


    李炳目中閃過寒光,咬著牙一字一頓道:“那就給朕狠狠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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