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在帝都還是頗有些人脈的。且不說朝堂,單單是各個高門貴府,不少世家女眷都跟她關係匪淺。


    尤其是在反王李熗這件事上,汾陽公主順利過關、沒有受到任何牽連,使得眾人皆放下心來,重新跟她打起了交道。


    再加上慕容雪的因素,又是禦前親信大將,又是富豪慕容家族少主,更令各路夫人、小姐對其刻意巴結,聲望日隆。


    借助這個有利條件,李汐不僅籠絡了一批“紅粉黨羽”,而且還跟魏梓軒的妻子向氏走得越來越近,大有自此化幹戈為玉帛,兩家今後守望相助的意思。


    當然,這隻是表麵現象。背地裏,無論魏梓軒和他老婆,還是七公主李汐,都將對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時刻提防,處處留心。


    前陣子,魏梓軒指示手下的禮部侍郎,向帝君李炳上了一道奏疏。


    奏疏的內容很不尋常:冊立皇後。


    禮部提出,帝君登基日久,目前後宮僅有兩位皇妃,卻無正宮皇後,這樣既不符合朝廷法度,也不利於皇族安穩,因此勸諫李炳盡快確定合適人選,執掌後宮。


    催皇帝娶老婆這種事,確實應該由禮部操心。而聖唐一直沒有皇後娘娘,關係到帝君血脈、嫡嗣繁衍,也非常值得關注和擔憂。


    因此,禮部的折子一呈上去,很快就得到了李炳的回複。


    帝君李炳的意思是:眼下突厥剛滅、南方未平,他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討伐叛逆和恢複民生上了,無暇顧忌個人婚姻之事,選皇後等等再說。


    這個回複,早在魏梓軒等人的預料之中。


    帝君的批複剛一下來,第二天就有七八個言官紛紛上疏,曆數不冊立皇後的各種弊端。他們從三皇五帝講到前朝諸君,又從皇族鐵律講到社稷興亡,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帝君討老婆,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關乎整個聖唐江山!


    這頂大帽子一扣過來,李炳頓時有些吃不消。無可奈何,他隻好找來幾位重臣,開始商討立後之事。


    關於冊立皇後,基本上有兩個思路,一是從現在的兩個皇妃裏選,一是重新在皇宮外挑。


    禮部尚書在魏梓軒的提前授意下,主張將這兩條路合並在一起,同時進行。


    理由嘛,當然是優中選優、公平合理。


    李炳從來沒考慮過魏梓軒會在這上麵搞陰謀詭計,於是在征詢了其他幾個大臣的意見後,最終拍板決定,采納禮部提出的辦法,明詔天下,讓皇族和朝廷推舉皇後人選。


    這消息一傳出來,整個帝都,乃至北邊半個聖唐,全都躁動了起來。


    官宦世家和豪門望族,隻要自己還有未出嫁的姐妹女兒,全都躍躍欲試。


    皇後啊,母儀天下啊,這份殊榮,幾輩子都修不來,又豈能輕易錯過?


    一時之間,有資格推薦皇後人選的從二品以上官員和嫡係皇族,都成了各個豪門競相巴結拜托的對象,連李汐的府邸也整日訪客不斷、熱鬧非凡。


    敏感的七公主很快嗅出了陰謀的味道,但她又無法確定魏梓軒究竟在搞什麽鬼,所以這才專門給李江遙去信,詢問他的看法。


    李江遙本來對這種破事不感興趣。不過,既然這其中涉及到了黃蜂,那想必也少不了勞劍華的份兒,因此還是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才行。


    反正打仗的事情交給了王紋烈他們,自己閑著也是閑著,李江遙便當作是換換腦子、休息一下,開始分析起選立皇後的問題。


    自古以來,皇後都不僅僅是皇帝的老婆那麽簡單。


    作為母儀天下的鳳主,皇後同樣是一個皇朝之中極有分量的政治角色。曆朝曆代,不乏後宮幹政、後族專權的案例,甚至還有皇後直接篡位,成為了一國之君。


    所以說,眼下的事情,看上去是在給李炳挑選妻子,實際上是在塑造一個強大的政治派係,或者是扶持一個強大的政治家族。


    而這隻是一個方麵,另一個方麵的問題,則更加直接:挑動矛盾紛爭。


    因為皇後地位極為尊貴,帶來的權力和好處又難以估量,所以勢必會成為激烈爭奪的目標。


    之前的準皇後柳嫣茹,出身文魁柳氏,乃是中書令柳詩名的親孫女。這樣的背景,即便是當時手握五十萬荊襄大軍的馬洪傑家和富可敵國的慕容家,都無法相提並論,更別提其他家族敢出來與她競爭。


    然而可惜的是,柳家小姐紅顏薄命,慘死在了前往洛邑大婚的途中,致使皇後之位一直空懸。


    如今沒有了柳家這樣的強勁選手,大家自然誰也不服誰,肯定會因為爭搶皇後寶座而拚得頭破血流。


    李江遙想,魏梓軒會不會借此機會挑起朝廷內鬥呢?


    有這個可能,但仍舊粗淺了些。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製造矛盾、培植勢力,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攪亂朝局,但對於江南的叛軍而言,仍舊無法解決其根本壓力。


    隻有打中了朝廷的要害,才有機會真正翻盤。


    那麽,什麽才是朝廷的要害呢?


    帝君李炳?五大軍團?鎮疆軍?我?


    一想到自己,李江遙頓時警覺起來:臥槽,魏梓軒那家夥該不會是衝著我來的吧?


    要說把勞劍華最痛恨的人列出一個排行榜的話,李江遙絕對能夠輕鬆進入前三名,或者,幹脆就是第一。


    而前五名之中,必有沈烈和慕容雪,也許還有徐友長和董天星。這些人,全都跟自己有著極深的聯係。


    因此,若是能搞死他李江遙,不僅會破壞鎮疆軍與朝廷的關係,而且還可以牽連沈烈他們,甚至讓整個西疆鬼漠都與聖唐結下血海深仇。


    這樣的話,北方必定重新陷入大亂,給南方可乘之機。


    李江遙從藤椅上站起身來,在帥帳中負手踱步,開始認真考慮眼前的問題:魏梓軒費盡心思,謀劃冊立皇後之事,究竟如何跟我扯上關係呢?


    或者說,真正的突破口會在哪裏呢?


    -


    “關於水軍都督的問題,朕覺得,還是應該慎重些。”


    李炳匆匆地扒拉了幾口已經微涼的晚膳,對站在麵前的幾位大臣說道:“李江遙一去,很快就扭轉了水軍的劣勢,還取得了江心島大捷,這就說明,他是行的。眼下戰局緊張,調查孫晨等人被殺之事,朕同意,可要說撤換李江遙……誰能頂替他的位置呢?”


    殷誠毅略一拱手,應道:“陛下,臣已經了解清楚了。江心島大戰,實際上的主將,是帝都演武堂的楊厲,李江遙本人並不熟悉水戰之法,也沒有親自指揮艦隊作戰。”


    李炳聞言一愣:“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魏梓軒在旁邊應道:“水軍人盡皆知,當天的戰鬥,李江遙隻是率部登陸江心島,突襲了堡壘,打的仍舊是陸戰。擊沉叛軍一百多艘戰艦的,是楊興泰大都護的兒子楊厲。之前,臣等都沒能發覺這個人才,失職之罪,還請陛下責罰。”


    “這麽說,楊厲完全可以扛起這副重擔?”李炳仍舊有些猶豫。


    殷誠毅點點頭:“陛下,楊厲絕對可以勝任。他是帝都演武堂水兵科的教習,又出身將門世家,無論能力還是背景,都是水軍都督的不二人選。”


    李炳思索片刻,忽然問道:“董天星呢?他怎麽沒來?”


    魏梓軒應道:“陛下您忘了?董大人昨天就出發去巡視東部州府了,統籌抗擊倭賊之事。”


    “哦對,朕想起來了。”李炳輕輕地拍了拍額頭:“唉,水軍的事情,也應該聽聽他的意見。”


    殷誠毅冷笑一下,說道:“董天星?陛下,他還能有什麽意見,自然是向著李江遙說話,一貫如此。”


    聞聽此言,李炳略顯愕然,旋即沒再多說什麽。


    田沐此時開口道:“陛下,撤換李江遙勢在必行。否則,逆鱗司根本沒法在水軍之中展開調查。其中的阻力,您應該能理解。”


    李炳想了想,忽然苦笑道:“朕是能理解,可是……如此過河拆橋的舉動,也不免令人齒冷。想必很多人都會在背後議論吧,說朕朝令夕改、變化無常。”


    魏梓軒拱手沉聲道:“陛下,此言差矣。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為李江遙專權濫殺引起的,而非您朝令夕改,更談不到什麽過河拆橋。朝廷法度向來如此,功是功,過是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是啊,陛下。不能因為立下一點小小的功勞,就縱容大將肆意妄為。”田沐陰惻惻的說道:“今天他敢無故冤殺朝廷命官,明天就敢起兵造反。江南叛軍已經夠了,難不成還要再養出一頭惡虎嗎?”


    這話講得極重,就差直接說李江遙有反叛之心了。


    李炳沉思了片刻,慎之又慎的說道:“這樣吧,暫時先不要撤掉李江遙水軍都督的職位,而是將楊厲升任副都督,代行指揮水軍之權。下旨召李江遙即可返回帝都,由兵部、都督府和北衙一起,詢問孫晨等人被斬之事。倘若能把事情解釋清楚,仍舊讓他率領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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