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江遙依著規矩參加早朝,並以水軍都督的身份向李炳和滿朝文武講述了夷陵方麵的情況。


    朝廷水軍在大江上遊站穩陣腳,能夠有效遏製叛軍對整個水道的封鎖控製,於平叛戰爭而言,具有極大的戰略意義。


    李炳雖然不太熟悉軍事,但水師艦隊的價值,在他心中還是很有分量的,因此對於李江遙在很短時間內扭轉了水軍的不利局勢,他也感到非常欣慰。


    相比挽救朝廷水軍、擊退氣焰囂張的叛軍艦隊來說,孫晨三人的死,早已變得微不足道了。


    這個賬其實也很好算。殺三個人,救四萬人,你是皇帝,你站哪邊?


    李炳心情大好,當著眾位朝臣的麵,狠狠地誇讚了李江遙和水軍將士們一番,關於專權濫殺的事,隻字未提。


    不過,李炳也並沒有明確地說,接下來還讓不讓李江遙繼續做水軍都督、指揮艦隊打擊叛軍。


    這件事,他故意先懸了起來。


    散朝之後,李江遙在五十名白袍軍精銳的護衛下,一路回到胡府。才進門,胡老爺子就拉住了他,小聲道:“鎮國公府來人了,正等著你呐。”


    李江遙微微一愣:“鎮國公府?程雯?”


    胡老搖搖頭:“怎麽可能?人家是待字閨中的大小姐,而且還要選立皇後,不會見你這樣的外男。來的是鎮國公的長子程東。”


    “他來找我幹什麽?”李江遙忍不住問道。畢竟,蓮姬殺了人家老爹,即便是堂堂大都護,心中也不免感覺理虧。


    胡宇飛道:“老朽剛才套過話了,他是來請你去喝酒的。準確的說,是請你到鎮國公府飲宴。”


    一聽這話,李江遙腦海中瞬間閃過三個字“鴻門宴”。我的天,程家該不會是想把我叫過去,屏風後麵忽然湧出五百刀斧手,當場給他爹報仇吧?


    李江遙隨即又把這奇奇怪怪的念頭驅散,不解道:“我與鎮國公府素無來往,他們請我去吃酒,太突兀了吧?”


    胡宇飛苦笑道:“那肯定目的不簡單呀。不過,程東給老朽的解釋,是想談談投軍的事。”


    “投軍?投什麽軍?”李江遙更蒙圈了。


    “程東說,他們程家子弟代代從軍報國,即便是程開陽,都以文官之身,領長刀軍團主將之職,”胡宇飛道:“他想讓程家人參加討伐叛軍的戰爭,所以來求大都護。”


    李江遙啞然失笑:“他該不會是想加入鎮疆軍吧?”


    胡宇飛點點頭:“程東就是這個意思。他說,鎮疆是天下第一強軍,收複西疆、消滅突厥,甫一入關就連戰連捷,將叛軍直接趕回了江南。而大都護更是聖唐的無雙名將,所以隻有投奔鎮疆軍,才有意義。”


    李江遙沉吟片刻,微微頷首:“老爺子,您先再陪著程東坐一會兒,我換下官袍就去見他。”


    工夫不大,重新換了一身青衫文士服的李江遙,來到前麵的客廳與程東相見。


    程東三十多歲的年紀,長得濃眉大眼、魁梧挺拔,確實有武將世家的風範。盡管他對李江遙客氣有禮,言談間也頗顯親切,不過,李江遙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對方不經意間在目光中流露出的隱隱敵意。


    程東這家夥,並不像他表麵上展現的那麽簡單。


    “大都護威名赫赫,天下共仰。今日程東有幸得見尊駕,與有榮焉。盼望大都護不吝撥冗,蒞臨鄙府,也好讓程家子弟聆聽教誨。”


    程東說得言辭懇切,令人有一種很難婉拒的感覺。


    李江遙笑笑,客氣道:“有勞少國公了。我一介武夫,實在當不起威名之讚,與曆代鎮國公的業績相比,更如螢火慚對皓月,不值一提。”


    程東拱拱手:“大都護太謙了。說實話,在下自幼也讀過幾本兵書,還曾在演武堂旁聽了半年,算是略通軍事。大都護之前那些勝仗,包括紫金關大捷、渭南大捷、奔襲廬州,皆令在下佩服至極。”


    李江遙微微頷首,問道:“少國公家學淵源,之前沒考慮過投身軍旅、報效國家嗎?”


    “不瞞大都護,提起此事,在下也頗感無奈。”程東從容應道:“祖上起於行武,曆代不乏軍人,隻是到了家父這一輩的時候,天下太平日久,族中子弟們便逐漸少了從軍打仗的經曆。尤其是家父,崇奉聖教、喜好詩文,更鼓勵孩子們讀書科舉,不準輕易投軍、置身凶險。所以在下一直沒能為國上陣殺敵,實乃平生憾事。如今家父仙逝,我們兄弟習武的心思又活絡起來,這才冒昧求見,希望能得大都護指點。”


    李江遙微笑道:“既然有心報國,那自是應當鼓勵。感謝少國公相邀,明日申時,李某定當登門求教。”


    見李江遙點頭答應,程東頗感高興,起身拱手道:“多謝大都護垂愛。您公務繁忙,在下就不打擾了,明天鄙府清庭掃院、倒履相迎,恭候將軍大駕。”


    -


    程東前腳剛走,李江遙連口熱茶都沒顧上喝,胡府便又來了一個訪客。


    禦史大夫田沐。


    李江遙心中暗笑,吩咐手下有請。


    片刻功夫,身著整齊官服的田沐,邁步走進客廳,遠遠的就給李江遙拱手施了一禮:“下官參見大都護。”


    李江遙忍不住笑道:“田大人,你我都是從三品,何來下官參見之說?”


    田沐聞言不禁一愣,旋即給自己找了個“過硬”的理由,緩解尷尬:“哦,大都護除了雲麾將軍之職,還兼著水軍都督,領中都督銜,位同正三品,實乃上官,上官。”


    李江遙哈哈大笑,招呼田沐坐下:“田大人不僅是監察百官的禦史台首座,而且還是帝君的親兵頭領,論權勢,應該我給你拜才對。”


    田沐心道:權勢算個屁?你手底下一堆亡命死忠,什麽權勢都是浮雲。


    他幹笑兩聲,說道:“大都護恕罪,今日下官唐突造訪,是為了一件案子而來。”


    李江遙點點頭:“知道知道,我不就是為了此事,被你們逆鱗司押回帝都來的嗎?”


    田沐很想說,你是被逆鱗司押回來的?說反了吧?明明是你押著逆鱗司回到帝都的好吧?


    不過,他話到嘴邊卻改了內容:“大都護言重了。孫晨他們的案子,目前尚未有定論,所以不能說是押送回來。下官此來,正是想和大都護討論一下案情。”


    明明應該是問案審案,卻被田沐定義為討論案情,而且還是跟犯罪嫌疑人本尊討論,確也是禦史台和逆鱗司有史以來的奇聞。


    李江遙淡淡一笑:“好啊,怎麽討論,我全力配合。”


    “額……”田沐愣怔了片刻,尷尬道:“其實,案件的具體經過,包括起因、緣由,也不用細究了。”


    李江遙略感好奇:“哦?這是為何?難道不給我一個辯解的機會,打算直接定罪嗎?”


    田沐連忙擺手:“不不不,下官絕無此意。無端給您定罪之說,切不可再輕易提起。唉,大都護,您要理解我們,我們也有難處啊。”


    李江遙沒接話,饒有興致地看著田沐。


    隻聽田沐繼續講道:“陣前斬殺部將,這在戰爭之中實屬常見之事,按說也不必大驚小怪、刻意追究。下官相信,您殺孫晨三人,肯定有殺他們的理由,從帝君的角度講,隻要能打勝仗就好,別說殺三個,就是殺三十個,殺三百個,也無傷大雅。”


    李江遙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那為何又將我千裏迢迢地召來帝都,還變相奪了我的兵權?”


    田沐眼珠子轉了轉,說道:“這問題麻煩就麻煩在,背後牽連太多了。想來大都護也清楚,孫晨他們,並非水軍的直屬兵馬,而是各有來源、各有上司。隻要他三人沒有投敵叛國的行徑,按說即便犯了錯,也應審慎處置。大都護雷霆霹靂手段,著實讓帝君和逆鱗司有些為難啊。”


    李江遙聽出對方話語中含有妥協商量之意,幹脆道:“那你說這件事該如何善了?”


    田沐聞言,連忙笑道:“額,帝君的意思是,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其輕輕揭過算了。”


    “揭過?”李江遙好整以暇地問道:“怎麽個揭法?”


    “大都護主動辭去水軍都督之職,給朝廷一個交代,”田沐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是再能拿些銀兩出來,撫恤安慰一下孫晨他們的家人,那當然就更好了。”


    嘭的一聲,李江遙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田沐被嚇了一哆嗦,訝然望向對方。


    李江遙麵露冷笑,一字一頓地說道:“不可能!”


    田沐試著問道:“大都護說不可能,是指主動辭職,還是指出錢撫恤?”


    “你說呢?”李江遙冷冷道。


    田沐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兩個提議李江遙全都拒絕。不過,魏梓軒他們那邊,自己也需給出交代,所以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勸道:“大都護,其實這個水軍都督,不當也罷。您想啊,不到千艘的破船,屢戰屢敗的疲兵,真對上包遇春的主力艦隊,遲早凶多吉少。倘若後麵戰局不利,反倒影響您常勝將軍的威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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