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祥致命的問題,就出在了沒有向最應該匯報的人匯報這件事。


    選皇後,是在給帝君選老婆,這話沒錯。


    可是,馬芸芳和慕容靈也是李炳的現任老婆。她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需要得到自己丈夫的首肯,這既是聖教的規矩,也是朝廷的法度。


    而魏梓軒等人千算萬算,卻在法度規矩上,將李炳給直接忽略了。


    說實話,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們。


    因為在選立皇後這件事上,李炳同時扮演著兩個角色:皇後的夫君和皇妃的夫君。


    從皇後夫君的角度說,禮部舉行朝堂公議,退誰不退誰,帝君本人確實不應過多幹涉。這個製度設計,是為了讓未來的皇後能夠經得起朝野公論,同時也起到擇優選優的作用。


    但從皇妃夫君的角度說,淑妃馬芸芳和惠妃慕容靈,她們隻要有皇族重臣推舉,就能參與選後公議,李炳在這個層麵是被默認同意的。


    所以,禮部不需要專門給帝君致函,更沒道理給馬家和慕容家致函。


    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操作,令魏梓軒忘掉了李炳作為皇妃夫君的身份,以至於搞錯了使力的對象。


    嚇唬暗示馬洪傑和慕容雪有屁用?淑妃惠妃主動退出選後公議有屁用?


    人家老公才是能拿主意的人好吧。


    李江遙雖然一直不屑參與這場選後爭鬥,但他作為一個局外旁觀者,反而對整件事情看得很透徹。此時,他好整以暇的瞧著馮祥,哂笑道:“怎麽樣?馮大人,你是不是應該先稟告帝君,讓陛下聖裁?”


    馮祥好似一隻鬥敗了的公雞,臊眉耷眼的瞅了瞅魏梓軒,歎道:“你說的……沒錯。”


    李江遙轉頭望向禮部尚書:“你們的意見呢?”


    禮部尚書這會兒是真怕這位大都護了,連忙點頭:“確實應該讓陛下聖裁,我等都沒有資格替娘娘拿主意。”


    李江遙輕輕一拍手,對周圍的大臣們說道:“既然禮部和宗正寺都這麽說了,那事情也好辦啦。淑妃惠妃進入選冊,呈送帝君欽定,諸位以為如何?”


    “好!”武將們率先表態,紛紛應和。


    文官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後都齊刷刷的望向站在前麵的尚書左仆射魏梓軒,等著他開口。


    魏梓軒眼珠子一轉,陰惻惻的說道:“我看,這樣恐怕也不怎麽妥當。”


    他向前踱了兩步,沉聲道:“既然二位娘娘有謙讓之意,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應該懷著欽佩之心,支持配合,而不是將難題推給帝君。”


    田沐讚同道:“魏相言之有理。陛下最後選定皇後,這是一碼事,淑妃和惠妃主動讓賢,那是另一碼事,李將軍不應將其混為一談。兩位娘娘退出,就意味著可以多兩位閨秀供陛下選擇,這難道不好嗎?”


    他的話,立時得到了黨羽同夥的附和,令整個大殿瞬間亂哄哄吵成了一團。


    武將們支持淑妃惠妃,不願讓她們輕易放棄皇後之爭,白白便宜了魏梓軒等人;而文官們則普遍唯左相馬首是瞻,讚成遵照兩位娘娘的意願,退出金箔選冊。


    雙方你說你有理,我說我有理,各持己見、爭執不下。


    李江遙雙手抱著肩膀,饒有興致的瞧他們吵架,時不時還瞥一眼魏梓軒。魏梓軒麵沉似水,惡狠狠的盯著李江遙,顯然心裏非常不爽。


    眼下朝堂爆發激烈爭論,想要輕輕鬆鬆的幹掉淑妃惠妃,已經不太可能了。


    禮部尚書被兩邊吵嚷的頭大如鬥,趕忙舉起雙手,讓眾大臣先安靜下來。


    “諸位,諸位,莫要喧嘩。有什麽意見,一個個說。”


    “沒啥說的!”一名武將喊道:“把惠妃娘娘寫進選冊!”


    “還有淑妃娘娘!”另一名武將吼道。


    文官們的嗓門兒絲毫不比軍人差:“二位皇妃自己都決定退出了,你們一幫糙漢瞎嚷嚷啥?”


    “娘娘退出的太蹊蹺,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後使壞!”


    “就是,先報上去再說。選不選的中,讓帝君決定!”


    “對!讓帝君決定!讓帝君決定!”


    禮部尚書無可奈何的望向旁邊的魏梓軒:“大人,您看這該怎麽辦?”


    魏梓軒冷笑道:“朝堂之上,喧嘩吵嚷,成何體統?殿前武士何在?!”


    他這一句話,把守太極殿的禁軍頓時整齊應和,聲浪頓時蓋住了文武百官的爭論喧囂。


    待眾人紛紛安靜下來,魏梓軒接著道:“既然大家對皇妃退選的事存在分歧,那不如這樣吧,兩位娘娘另具一冊,隨金箔選冊一起呈送禦覽。”


    另具一冊?


    文武百官不禁麵麵相覷。


    魏梓軒的這個辦法,的確不失為一個折中之舉:淑妃惠妃主動提出退選,不把她們列入金箔選冊,合情合理;武將們堅持要兩位娘娘參與選立皇後,給她們另外安排一冊,同時呈送帝君,也能說得過去。


    大家琢磨了一下,都感覺自己的主張得到滿足,於是不再糾結,紛紛點頭認可。


    然而,李江遙卻看出了魏梓軒的心思。


    所謂另具一冊,約等於被淘汰出金箔選冊,也就意味著喪失了爭奪皇後之位的機會。到時候,魏梓軒隨便使個手段,或編個理由,便能讓李炳隻從金箔選冊的合格者中挑選自己的正妻。


    想到這裏,李江遙微微一笑,舉手道:“我不讚同!”


    魏梓軒險些被氣死。一邊在心中暗罵,一邊沉聲問道:“李江遙,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朝堂公議金箔選冊,必須延後!”李江遙不慌不忙的答道:“先讓宗正寺把二位娘娘退選的事稟告帝君,得到聖裁之後,再行決定選冊名單。”


    相較於魏梓軒那個折中的辦法,李江遙此時的提議顯然更加穩妥,此言一出,無論文官還是武將,都連連點頭。


    本來嘛,選皇後又不是什麽萬分緊急的事情,也不必今天就急吼吼的拿出結果。讓帝君先確定皇妃能不能退出,再重新討論,這才是符合規矩的做法。


    禮部尚書見大家似乎更傾向於李江遙的提議,於是轉頭對魏梓軒道:“魏相,要不就按大都護的意思辦吧。反正其他候選人皆已評定完畢,咱們再多等一天也無妨。”


    聞聽此言,魏梓軒真想踹他一腳。不過,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自己身為尚書左仆射,總不能放著中規中矩的辦法不選,非要搞得倉促而就吧?


    他思忖片刻,鬱悶的歎了口氣:“好吧,你們想拖,那就拖著好了,本相不管啦!”


    說罷,魏梓軒一甩袍袖,氣哼哼的揚長而去。


    禮部尚書瞧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太極殿的大門外,同樣也頗感無奈,轉身對宗正寺卿道:“馮大人,勞煩你今天入宮麵聖,把娘娘禦帖退選之意,稟告陛下。唉,說起來,這麽大的事情,確實應該先跟陛下講一聲的。你太草率了,弄到現在這個地步,連朝堂公議也必須跟著延期。”


    馮祥遭了對方一番埋怨,眼瞅還耽誤了左相的大事,不禁又羞又惱。他先惡狠狠瞪了李江遙一眼,然後沒好氣的應道:“曉得啦,我一會兒就去!”


    李江遙滿不在乎的笑笑,問道:“尚書大人,現在可以回家了嗎?午飯的時間都過了。”


    -


    “兄長,我還以為你真不打算參與選後之爭呢,”李汐給李江遙夾了道菜,笑盈盈的說道:“沒成想,到頭來就數你鬧得最凶。”


    李江遙淡淡一笑:“公主,你的消息也夠靈通。我散朝回來,飯才擺上桌,你都已經收到風聲了。”


    李汐攔住下人,一邊親自給李江遙提壺斟酒,一邊道:“今天參加公議的官員多達二三百人,此時早已把朝堂上發生的事傳遍整個帝都了,我又焉能不知?”


    她放下酒壺,接著問道:“兄長,你是怎麽考慮的?”


    “說實話,我根本就沒啥考慮。”李江遙道:“我跟你的夫君一樣,並不希望慕容靈登上皇後之位。今天的事,完全隻是因為看魏梓軒不爽,所以才故意給他搗搗亂而已。”


    李汐嫣然一笑:“不瞞兄長,我也一直看那廝不爽。有機會的話,還是要設法扳倒他此行。這不僅為了我們自己,也是為了皇朝的安危。”


    李江遙知道她是指淨慧尼姑和侍女小婷的事,更清楚魏梓軒很有可能就是勞劍華的人,但他仍舊勸道:“公主,我和慕容雪長期在外征戰,帝都這邊有時候很難照顧到,你一個人在這裏,切不可魯莽行事,惹來危險。”


    “謝謝兄長關心,我曉得啦。”李汐點頭應道:“兄長讓情報司的人貼身保護,也是出於我安全上的考慮,汾陽心裏麵有數的。不過,既然左相府的魏鵬與南方叛軍有聯係,魏梓軒鐵定也跑不脫嫌疑。他位高權重,不早點除掉,遲早會給國家造成更大危害。”


    說到這裏,李汐略微停了停,然後美目中泛起陣陣寒光:“如果一時找不到魏梓軒是內奸的鐵證,那麽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派人暗中幹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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