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濤的建議,殷誠毅最終還是聽進去了。畢竟,他也不想再被倭賊一路揍到江南。


    艦隊在日照休整了七八天之後,重新駛離港口,按照常濤所說的那條路線,往南航行出一段距離,接著轉入淮河的一條支流,奔洪澤湖而去。


    這個時候,身處前線的各軍團已經收到消息,得知大都督殷誠毅率領新艦隊南來,並準備統一指揮所有水軍力量,與包遇春爭奪大江的控製權。


    對於這件事,無論是夷陵的楊厲,還是馬洪傑、慕容雪,都忍不住連連搖頭。


    帝君李炳不清楚殷誠毅的真正能力,但是在前方打仗的將軍們卻心裏有數。那位靠著投機和運氣上位的大都督,充其量也就是個校尉的水平,讓他指揮水軍大戰,將會是聖唐另一場災難。


    徐友長也有近似的擔憂,於是他找到李江遙,商量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眼前這個巨大的變數。


    “江遙,你不會真覺得殷誠毅有本事打敗包遇春吧?”徐友長劍眉緊鎖:“不是我說喪氣話啊,人家老包當水軍大都督的時候,他殷誠毅還是東宮一個小小的典軍校尉,既沒帶過兵,又沒打過仗,更從未接觸過水師艦隊。別說跟包遇春較量了,他連倭賊都打不過,簡直是笑話!”


    李江遙手裏頭正忙乎著什麽,有一搭沒一搭的應道:“我看了常濤的信,六百來艘主力戰艦,被幾百條破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徐友長翻了個白眼,哼道:“何止是說不過去?根本就是有辱軍威!光衝這一點,就足以撤了他的職。”


    李江遙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過頭來笑道:“那你能有什麽辦法呢?皇帝就喜歡這樣的忠臣,打敗仗也不怕。”


    “你一點都不擔憂嗎?”徐友長疑惑道:“殷誠毅的品階職位在前線這邊最高,又奉旨統領所有水師艦隊,其中也包括咱們的鯤鵬軍。當真讓他去坑害第十軍的將士?”


    李江遙見徐友長有些急了,於是也收起笑容:“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


    徐友長點點頭:“的確有。我已經想好了,等殷誠毅到了揚州,你不要出麵,我去對付他!鯤鵬第十軍是我組建的,我說了算,他愛找誰告狀找誰告狀,我不聽他瞎指揮!”


    李江遙看著好兄弟,等了一會兒問道:“完了?”


    “完啦!”徐友長大大咧咧的應道:“他是蠢豬,我為何要聽他指揮?”


    李江遙輕輕的搖了搖頭:“這樣恐怕不行……”


    徐友長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江遙,我知道你不同意,也知道你想說什麽。這個時候,不是講什麽國家大義的問題,而是關乎全軍生死的大事!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讓鯤鵬艦隊聽從殷誠毅指揮的,除非你撤了我的職!”


    說到這裏,徐友長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不對!哪怕你撤了我的職,第十軍也絕不能向殷誠毅低頭,任他擺布。”


    李江遙抱著肩膀,哂笑道:“友長,你讓我有點失望了。琢磨來琢磨去,就隻想著不聽殷誠毅的指揮?膽大包天的徐帥就這點格局?”


    徐友長正打算開口反駁,可他忽然從李江遙的話裏體會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又驚又喜的望著李江遙:“你……你啥意思?”


    “你想的隻是不聽從殷誠毅瞎指揮,而我考慮的是,幹脆就不要讓這位大都督指揮。”李江遙淡淡一笑:“在我看來,殷大人僅僅是一個押運官而已,他唯一的使命,就是來給我們送戰船的。”


    徐友長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你是說,搶船?!”


    “瞧你這話說的,什麽叫搶啊?頂多算是借。”李江遙一臉壞笑:“大家都是朝廷的軍隊,都是為了打叛賊,那朝廷的東西,不也是咱自己的東西?”


    徐友長反應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江遙啊江遙,真是服了你啦,比我還狠!這麽幹,不怕帝君找你麻煩?”


    李江遙笑笑:“帝君看我不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多少也不差這一樁。再說了,你不服從殷誠毅指揮,不也同樣是抗旨嗎?到最後,這筆賬照樣還是算到我的頭上。與其這樣不爽利,那還不如做的更絕一點。總之,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殷誠毅害了將士們的性命,反而給叛軍可乘之機!”


    “好!我全聽你的!”徐友長一拍大腿,興奮道:“準備怎麽幹?要做掉殷誠毅嗎?”


    李江遙眼中閃過寒光:“我看殷誠毅是活到頭了。此人一向跟魏梓軒狼狽為奸,幹了不少壞事,即便他不是勞劍華的內應,長期在朝堂興風作浪,也等於是助紂為虐。之前殷誠毅一直躲在帝都,我不願橫生枝節,以免影響平叛進程,因此沒有動他,可現在這家夥自以為是,還妄圖跑到大江前線來搗亂,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徐友長微微頷首:“你說的沒錯。殷誠毅執掌的都督府,是聖唐軍隊的作戰決策機構,破壞力實在太大了。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我們絕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


    “稟報大都督,前麵就是運河河口了!”


    殷誠毅站在旗艦的帥台上,雙手扶著欄杆,看著橫亙在遠處的蕩蕩大江,一時間意氣風發,說不盡的暢快。


    他轉頭對站在身旁的龔承澤笑道:“賢弟,出了河口,向西走不到二十裏,就是揚州港。你之前曾來此巡視軍務,可有什麽好玩的去處給本帥推薦啊?”


    他不提巡視軍務還好,一提到此事,龔承澤就忍不住一肚子氣。


    上回奉旨巡查,正巧碰見葉榮成偷襲揚州泰州,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拉去頂玄武軍的空缺,死扛叛軍進攻,險些把命都丟在這裏。還好玩的去處?好死的去處,你殷誠毅去不去?


    想歸這麽想,龔承澤卻不敢表現出來,連忙奉承道:“殷兄雅興。不過,小弟我前次來的不巧,遇上叛軍襲擾,所以沒來得及找好玩的地方。”


    “無妨無妨。”殷誠毅笑著擺擺手:“等到了地方,咱們再慢慢尋摸也不遲。揚州應該是鎮疆軍的轄區吧?通知李江遙徐友長來迎接了嗎?”


    龔承澤聞言一愣,旋即應道:“殷兄有所不知,揚州確實是鎮疆軍負責防禦,不過李江遙向來都是在廬州坐鎮,怕是沒法親來。”


    殷誠毅不悅的冷哼一聲:“你說說,這鎮疆軍囂張到了何種地步,簡直不把帝君和朝廷放在眼裏。不就是仗著自己立了點功嗎?沒有他們,突厥還趕不走了?叛軍還滅不掉了?本帥偏就不信!”


    龔承澤連連點頭:“殷兄講得沒錯。不光是李江遙,慕容雪也一樣啊。仗著自己最早跟隨帝君,有從龍之功,對誰都是一副瞧不上眼的樣子。”


    “他最早個屁!”殷誠毅嗔道:“慕容雪能比我早?本帥侍奉帝君的時候,他還在演武堂混日子呢。賢弟,你們的恩怨我都聽說了,上次奉旨巡察軍務,就數他慕容雪最不給你麵子。放心,此事包在哥哥我身上,這回非得狠狠收拾他一頓不可!”


    龔承澤聞言暗喜,趕緊又拍了幾句馬屁,把殷誠毅哄得樂不可支,進一步夯實了壓製青龍大將的打算。


    二人有說有笑,隨著戰船出了運河,駛入大江。


    正如殷誠毅所說,運河河口距離揚州碼頭不遠,艦隊逆流而上,時近傍晚便順利抵達。這時候港口已被清空,當地駐軍的都尉正帶領部下在碼頭上列隊等候。


    旗艦和一小部分戰船泊岸,其餘主力則分組停留在港外的江麵上。殷誠毅昂首闊步走下棧橋,鎮疆軍都尉上前行禮,向殷誠毅龔承澤等人通報自己的姓名職務,並對朝廷艦隊的到來表示歡迎。


    殷誠毅見鎮疆軍派來迎接自己的僅是區區一名都尉而已,連個副將參將都沒見著,頓時大為不滿,夾槍帶棒的牢騷了幾句之後,當即就要上馬入城。


    鎮疆軍都尉卻攔住了殷誠毅,提醒他揚州港對岸就是叛軍的京口水寨,那裏長期駐紮著大量的闊海艦隊。大都督若是離開自己的水師部隊,前往二十多裏外的揚州城落腳,一旦江上有事,恐怕來不及做出應對。


    龔承澤在旁邊聽得連連點頭。他雖然貪慕榮華富貴,但至少還是軍人出身,也曾剿過土匪、打過毒兵,對於作戰之事沒有那麽輕忽。於是,他同樣跟著勸殷誠毅,艦隊剛剛抵達此處,要不先暫時住在船上,等安穩幾日後才去城池休整。


    “要住你住,本帥在船上待膩了!”殷誠毅不悅道:“對麵的叛軍有啥可怕?除非包遇春親來,否則他們吃不下我的六百艘戰艦!”


    龔承澤見對方執意要去城裏休息,不禁頗感無奈,他琢磨了一下,對鎮疆軍都尉道:“殷大都督的確是旅途辛苦,要不這樣吧,你陪著大都督去揚州城住下,好生款待,千萬別怠慢了,給你們李將軍徐將軍丟臉。本官暫且留在這裏,方便照應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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